第十九章 【避何处】
秦施摇摇头,急道:“此刻逃命要紧,不可停留!” “爹,”赵云道:“文将军救了咱一家,我须助他脱围。” 秦施被华既数番作弄,早已气塞胸臆,此时恼得眼眶赤红,嘶声吼道:“好!赵将军,你要去便去!”他这一句怒吼,伴随着秦峰的哀嚎,更令赵云闻之心惊。 “三弟,”秦岭道:“文将军既敢现身,必有强援在后,咱逃命要紧。” 赵云这十六年,日日在父亲兄长的翼护之下,今日心中决定,却坚定无比,道:“爹,我去去就来。”调转马头,落蹄如飞,驰出数十丈,只见前方街角转出一骑,朝自己急急驰来,低低吼道:“小子,你不走,回来作甚!”正是文丑。 赵云见文丑全身而退,大喜道:“文将军,我——” 文丑挥拳作势,要砸向赵云,粗声粗气地道:“我救你出险境,你却折身而返,这算什么?”他口出怒言,但脸上却是欣慰之笑。原来他秦家退去之后,他亦晃身脱围,只是故意缓蹄在后,果然赵云忧心自己受困,折身来救,可见其对义气深重。 赵云道:“敌军凶悍,我怕你脱身不易。” “要困住我文俊馀,倒也不易。”文丑拍了拍赵云的肩膀,道:“败势已成,咱须远离濮阳。” “是!”赵云道:“我爹爹就在前方,咱赶了上去。” 于是两人放蹄而奔。秦施立马道中,翘首而望,见到赵云与文丑并骑而来,急急迎上,道:“文将军,救命之恩,永记于心!” “举手之劳,何足挂齿,”文丑道:“秦兄,且速速随我一道,与袁公会合,共谋出路。” 困境如此,秦施心中打定主意,且随袁军一路而行,见步行步,避过险境。当下深深点头道:“是,秦某愿一路追随袁公!” 赵云见父亲脸上诚恳的神情,心道:“爹爹适才向洛阳军示诚,此刻又说愿随袁公一道,话中难免有不尽不实之处;但他说了假话,却也是为了一家安危。” 文丑点了点头,道:“走吧!”双腿一挟,催马而奔。此时星月交辉,视野明晰,众人一路潜行,无碍无阻,来到城西一处旷地之中。放眼望去,只见刀枪林立,袁曹两军陈兵列马在此;数名医师屈膝弯腰,替一众伤兵裹伤敷药。东首众将围簇这袁曹二人,正在密议退兵之策。袁绍双手叉腰,仰面而立,神色甚是茫然,一扭头望见文丑,连连招手,喊道:“俊馀速来!” “秦兄,”文丑道:“你且在此休息一阵,待我等定出计策,再行撤退。” “是,是!” “你家公子腿上的伤,自有医师诊治。”言罢,翻身下马,朝袁绍大步走去。 秦峰膝盖被削去了一半,医师见了这伤势,啧啧摇头。虽说秦峰鲁笨胆小,秦施动不动就对他训斥,但心中对他甚是爱怜,并不比另外三个儿子少了一分,此时听着长子的哭嚎,深知他这一生,注定一步一瘸,不禁心酸。 这一场恶战下来,场上伤兵少说也四五十人,但个个知道此时军心不能受损,均是紧抿双唇,熬忍痛楚,不肯哀叫出声,是以秦峰这般哭嚎,确实分外刺耳。颜良受了吕布当心一戟,此刻性命垂危,本该平心静气,但他脾气火爆异常,此刻却按耐不住,右掌“啪”一声砸在地上,沙声吼道:“哭什么!” 秦峰被这吼声吓了一跳,面覆惧色,闭口敛声,低低呜咽。 颜良一吼之后,口中兀自喃喃不休,一会儿朝吕布下死咒,一会儿毒骂洛阳军。朱灵就坐在颜良身旁,亲手替他往胸口敷药。 “老朱,”颜良全身已发热,迷迷糊糊,嚷道:“回城......回城!” “不错,”朱灵点点头道:“回城养好了伤,再杀回来。”这数日之间,战友接连阵亡,朱灵心中悲虑,只怕此刻颜良亦会断气。 秦施缓缓走到近处,往颜良胸间伤口瞧去,一瞥之下,便知已然凶多吉少,口中却道:“颜将军勿忧,这伤口虽不浅,痊愈必快。” 颜良此刻已听不到秦施的声音,他汗出如浆,面如纸白,已然骂不出声,但嘴唇仍然一张一闭。 “颜良也受了重伤,”秦夫人一手抱着秦岩,一手抓住赵云的肩膀,低声道:“袁军莫非已穷途末路?” “娘,”赵云道:“颜将军受了伤,还有文将军。” “那倒也是!袁军有文俊馀在,便仍有一搏之力。”秦夫人轻轻叹了口气,道:“儿啊,娘只盼能回到河北。一回河北,就算饿死,冻死,也再不离开了。” 赵云默然无语。 此时兰儿因为秦施那一句话,伤透了心,此时远远枯坐一旁,神情木然,一言不发。秦夫人向秦岭招招手,秦岭站起身来,坐到母亲身边。 “你去劝劝兰儿,”秦夫人道:“你爹爹那句话,也是情急之下,迫不得已,叫她不可当真。” “此时正是她伤心气恼之时,只会越劝越僵,”秦岭摇头拧眉,道:“等她消了一半怨气,再劝不迟。” “唉!”秦夫人低声道:“只怕她怨气沉积,以后——” “何须惯着她?”秦岭打断母亲的话,大不耐烦地道:“此刻四面环敌,先逃了命再说。三弟——”他望向赵云,问道:“适才你与文将军一道,他与你说了什么?” “只说败势已成,须远离濮阳。” “有没有说避至何地?” 赵云摇了摇头。 秦岭双手抚额,低头沉思,深觉此时踏入联盟军这趟浑水,又与华既动了手,已被洛阳军视为仇敌,依靠董承一封亲笔信,便能转而投靠,实乃不切实际。他蹲在地上,瞅望左右,只见不远处公孙度神色从容,悠然独坐,似乎胸有成竹,乃走上前去,拱拱手道:“公孙将军!” “秦老弟。” “你可有伤在身?” “敌军忽如其来,”公孙度苦笑一声,道:“我不及参战,便已得败讯。” 公孙度貌似孤傲不群,却对任何人都是和和气气。秦岭“哦”了一声,在他身边坐了下,轻声问道:“公孙兄,濮阳之中,可有避难之地?” “袁公适才与我说,若濮阳势危,则入汝南顾家。” 汝南顾家,势力极大,盘踞此城十余年,城主顾堤,年轻时热血重义,与天下群雄,结下极深极广的人缘,这数十年来,更是将人脉细心经营,至今天下皆知顾家义名,若有危难,纷纷往投;且顾堤与襄阳城主刘表,私交极深,是以军力强横如洛阳军者,闯入汝南,亦须三思。 “好极了!”秦岭闻言心喜,道:“咱有顾家护着,洛阳军必有所望之却步。” “那可未必,”公孙度摇摇头,笑道:“知人知面不知心,我义兄曾说,顾堤看似老实忠厚,实则精明得很——他愿不愿得罪洛阳,容下联盟军,仍是未知之数。” 秦岭闻言,心中一惊,道:“这么说来,汝南恐非福地。” 正谈间,探兵接二连三奔回,急报纷纷。四周唿哨连连,此起彼伏,乃是大敌围侵的信号。 洛阳军初入此城,便如此步步相逼,袁曹二人均是始料不及。袁军兵将在河北所向披靡,养得一身剽悍之气,此时虽遭大败,却人人激愤不屈,纷纷抓过兵刃,急急上马,怒吼不绝,恨不得与敌军再厮斗一番。 “公孙兄,”秦岭惶然问道:“这——” “瞧着般阵势,袁曹二军是要与洛阳军再行死斗,力挽败局。”公孙度笑了笑,斜斜望向秦岭,道:“秦老弟,你可愿舍命抗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