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冷若冰霜
齐勇是石凤玲和齐明远的独生子，凤玲这个既没多少文化，又缺少见识的农村妇女，不知道知识改变命运之类的名言，但她有个朴素的想法，那就是盼望自己的孩子多读点书，这起码没啥坏处。 石凤玲很想等着齐明远回家，早点把学校老师的建议告诉他，她想和他商量解决办法，但一两个月连齐明远的影子都见不着，七月底，他好不容易回来一次，结果只待了一小会儿，还没等她说话，齐明远就匆匆地走了。 眼看到了八月中旬，新学期又快开学了，还不见齐明远回家，石凤玲坐不住了，她想去城里找他。 石凤玲隐约地知道她男人在单位升官了，虽然齐明远回家从不和她提单位的事，她也不想打听，但是村里有人议论，她无意中也多少听见了一些。 动身进城前，石凤玲左思右想，如果贸然进城找他，现在人家当领导了，事情多，要是他不在单位，岂不白跑一趟？她决定暂不进城找他，还是先主动给他打个电话，叫他抽时间回家一趟，看他什么态度。 晚饭后，石凤玲抓起橱柜上的座机电话，打到齐明远办公室，直到响铃结束也没人接听。放下电话她自己都觉得好笑---墙上的挂钟已经指向八点半，人家办公室的人早就下班了。 石凤玲又从抽屉里找出一个小本子，从中翻出齐明远的手机号，没错，就是现翻出来的，因为她和齐明远之间很少通电话，至于齐明远的手机，她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曾经拨打过，所以她根本记不得齐明远的手机号码。 手机拨通了，齐明远接起来，石凤玲让他抽时间回趟家，齐明远问她有什么事，凤玲告诉他有重要事情商量，他还想问个究竟，那头已经挂断了电话。 听说要商量重要事情，齐明远也不敢怠慢，趁第二天上午单位没啥大事，八点左右他向同事打了个招呼，就开车回家了。 “急着叫我回来商量什么重要事情？”还没到家，在村口看见正要下地干活的石凤玲，齐明远踩住刹车，摇下车窗劈头就问。 “回来的挺快呀。”凤玲没想到头天晚上打电话，齐明远第二天就能回来。 “你不是说要商量重要事情吗？什么事，说吧。”齐明远说话多少带点情绪。 “什么事也不能站在大道上说呀，要说也得回家去说。”凤玲也是不冷不热，说着话就往回走，她没想搭齐明远的车，齐明远也没让她上车。 “这下可以说了吧？商量什么事？”齐明远把车停在院子外面，自己坐在院子里的一把小凳上，见石凤玲走进院子，他急着问。 “齐勇的事。”见齐明远那副冷若冰霜的样子，石凤玲心里也憋着气，她一个字都不愿多说。 “齐勇怎么了？” “暑假前学校开家长会，老师告诉我，就齐勇现在这个状况，要是继续在他们学校混下去，将来升学肯定无望。”石凤玲不想让齐明远以为她想进城，她故意不把话说完。 “那该怎么办？” “班主任老师说，齐勇的智力并不是很差，如果把他转入城里的学校，再补补课，将来升个一般学校还是有希望。” 听凤玲说完，齐明远低下头，好一阵不说话。“你怎么不早说？”他突然抬起头来问。 “吔---，这还怨我了？我倒是早想和你说，开完家长会那天我就想和你说，但我见得着你的面吗？你自己想想，这几个月来你回过几次家？我连你的影子都见不着，你让我上哪儿和你说？”凤玲说话的嗓门越来越高。 “这……，”齐明远被凤玲的一席话怔住了。 “七月份你确实回来了一趟，你还记得你在家一共待了多少分钟？还没等我开口说话，你就匆忙走了，你让我找谁说去？”凤玲越说越激动，她涨红着脸，眼里噙着委屈的泪水。 石凤玲和齐明远都不说话，场面陷入沉默。过了足有六七分钟，齐明远问：“你说怎么办？不行就按老师说的，让他进城，在城里找个学校转过去。问题是他愿不愿意去？” “我已经说完了，剩下的事情你看着办。他有啥不愿意去？我已经和他讲清楚了，继续在现在这个学校混，他就别想升学，到城里去，升学还有希望。他将近二十岁的人了，这个道理他应该懂。” “那好吧，我回城里想想办法。” “还有不到两个星期就要开学了，办法你得尽快想。” 事情已经说完，往下没啥可说的，再待下去也没有什么共同话题，说不定还会闹的更加不愉快，于是齐明远走出院子，开车回城了。 这次见面总共不到一小时，除了在别扭中商量了儿子齐勇转学的事，他们夫妻之间没有任何额外交流，也许他们早已习惯于不和对方交流。 齐明远作为东升区信用联社主管业务的副主任兼直属营业部主任，给他儿子办转学对他来说就是小事一桩，问题的关键在于，他儿子适合去哪所中学？ 据给他办事的朋友讲，城里有好几所高级中学，以齐勇的基础，去一中显然不合适，因为一中的起点高，教学进度快，齐勇肯定跟不上，对他不仅没有好处，反而会打击他的信心。 齐明远想让齐勇去第二高级中学，那位朋友劝他还是要慎重，据他所知，二中的进度也不慢，乡下中学转来的学生也未必能跟得上。 办事的朋友建议齐明远，最好让齐勇去一所比乡下中学教学进度略快一点的学校，既能对他有所带动和促进，又不至于让他丧失信心。于是，齐明远最终决定让齐勇转到东兴市第七高级中学。 齐勇转学的事定下后，齐明远需要在城里有套房子，方便儿子节假日在家学习。齐明远以前一直住在单位的职工宿舍，齐勇转学来了后，他是再也不能住在职工宿舍了。 这件事传到许增天那里，老领导本来就觉得以前对齐明远关心不够，这回孩子转学来到城里，正好趁这个机会把齐明远的住房问题给解决了。因为联社现有领导班子成员中，只有齐明远没有住房，其他人都通过单位补贴的方式，在东兴市的高档小区购买了标准不低的住房。 许增天让齐明远暂时租赁一套房子住着，租金由联社出，还让他随后考虑买房的事，按联社领导班子成员的标准，可在全市范围内的住宅小区选购，联社将按标准提供补贴。 齐明远知道，所谓补贴，其实就是购房款的绝大部分由联社出，个人只象征性地按行政级别，拿出百分之五至百分之十不等的购房款。 有了自家的住房，齐明远终于完全融入城市，下班后他得回自己的家。 儿子齐勇平时住校，只在节假日才回来，齐明远下班回到家里，除了他自己，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就算想发火，也只能对着墙壁大喊。 缺少女主人，这不是一个完整的家，甚至根本就不像个家。 ...... 小娟让齐明远在精神上得到了极大的满足，但他心里对小娟有明确定位，她只能成为自己最好的异性朋友，也就是所谓的红颜知己。 齐明远非常清楚，无论发生任何事情，小娟都不可能成为他家的女主人。 晚上在外面喝酒回到家里，齐明远辗转反侧，说啥也睡不着。 他扪心自问，自从结婚以来，自己一直在单位忙于工作，婚后第二年有了儿子齐勇，第三年和父母分家。 二十年来，自己几乎没有顾及过处在农村的家庭，老婆孩子很少得到自己的关爱，石凤玲即使没有做到相夫教子，但却承担起了全部的家庭重担。 诚然，石凤玲多年前就失去了风韵和温柔，但一个整天忙绿于土地、庄稼和家庭的农村妇女，丈夫又长期不在身边，还能让她怎么样？ 想到这里，齐明远从床上坐起来，拿出手机要马上往家里打电话，想和妻子聊一聊。 又一想，这深更半夜的，就是打过去，劳累了一天的石凤玲一定睡下了，她接起电话来也不会有什么好话。 第二天是礼拜三，下午下班后，齐明远开车回他农村的家，从城里到他老家有一小时多一点的车程，到家后天还没黑，石凤玲还在地里干活。齐明远开门进院，放下随身物品进入厨房，他想做一顿晚饭，让石凤玲回家吃现成。 在厨房转了一圈，除了在墙角找到几个土豆，家里什么新鲜蔬菜也没有。他不记得自己有多少个月都没在老家吃过一顿饭了，相比自己在城里花天酒地的生活，他对农村老家的生活现状似乎已经淡忘的差不多了。 就在齐明远站在门口发愣的时候，石凤玲扛着农具到家了，她老远就看见院门口停着一辆车，虽然不认得车的牌子，但她知道那是她男人的车，毕竟这几年齐明远开着这辆车也回来过几次，她对这辆车的形状颜色已经熟悉了。 在这么个偏僻的穷山村，人们难得看见小汽车开进村里来，村里没有几个人知道那些名目繁多的小汽车品牌的名字，但根据车的外观和大小，他们觉得齐明远这辆车应该不错。 “你咋回来了？有事啊？”石凤玲放下农具，随便问了一句，没有惊喜，也没觉得意外，这算是打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