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死地
(求收藏求推荐) 胡桂大想不明白,不过是回了一趟家,三六哥怎么就改了主意?而且屋子里一股浓郁的残酒气味,三六哥仰面躺在床上,肚子撑得高高鼓起,好像吞下了整个饭馆。 “不走了?这是……这是什么意思?”胡桂大困惑不已,怀里抱着的包裹不知该往哪放,“我连马都带来了,就栓在门口。” “意思就是我要留下来,有一天我要离开,也是光明正大、风风光光地走,而不是偷偷摸摸地逃走。” 桌子上汁水横流,地上到处都是啃过的骨头,胡桂大实在没地方放包裹,只好抱着走到床前,看到床里胡乱放置的兵器与散落出来的银块,越发糊涂,“三六哥,你喝了多少酒?” “酒没喝多,rou菜吃了不少。”胡桂扬轻轻拍了一下肚子,“估计三天不用吃饭了。” “三六哥,你明知道现在有多危险,你留在京城不仅会害了自己,还会连累……许多人。” 胡桂扬侧身,发现不舒服,还是得仰卧,“我突然想明白一个道理。” “什么道理?”胡桂大知道三六哥又要讲歪理邪说,叹了口气,还是得听着。 “有人暗中设计,要将杀人的罪名栽赃给我,还要将我变成能够梦中杀人的妖狐,我不知道为什么,但是我知道,责任并不在我,所以我怎么会连累别人呢?” “可是……” “三哥表面上因我而死,可那天晚上,凶手肯定要杀一个人,是谁都行,只要能跟我扯上关系,不是三哥,也会是某位兄弟。当时我在调查义父的死因和遗体下落,我怀疑谁,谁就会死。所以我连累三哥了?不不,这样的想法太骄傲了,好像我有本事决定谁生谁死似的,事实上,我比一枚棋子还要差,我根本看不到cao纵者是谁。” “你不是早就想明白这个道理了吗?”胡桂大还记得,三六哥原来对三哥之死耿耿于怀,也是回了一趟家之后,又变得毫不在意了。 “是,可我仍以为自己很重要,重要到我一走,所有事情就能迎刃而解。” “不能吗?”胡桂大小声问。 “不能。”胡桂扬坐起来,肚子堵得难受,只好下地站着,“首先,我逃不了,即便我能顺利离开京城,妖狐两个字也会紧紧跟着我,还会更容易一些,因为再没人能证明我不在现场了。其次……其次,我一走了之,谁来保护我这个家?” 胡桂大扫了一眼狭小的房间,真不觉得这个家值得保护。 “我现在是‘绝子校尉’的一员,是燕山前卫试百户——虽然还没有任命,但是名声在外,在这一片儿,我算消息灵通,还有家里的诸位兄弟,还有你,都能帮我一把,可一旦离开京城,我将一无所有,再想还击,拿什么还击?” 胡桂大等了一会,不太情愿地说:“咱们这些兄弟并不都可信。” “要是没有你们,我更没人可信,只能在江湖上乱闯。” “三六哥不是认识盐贩子吗?可以去躲一躲。” 胡桂扬哈哈大笑道,“我的确认识几个盐贩子,这帮家伙全都认钱、认官不认人,我给锦衣卫办事,全都好说,我若是成为逃犯,又没点真本事,他们才不会搭理我。” 胡桂大没办法了,“那怎么办?就这么留在家里,看着越来越多的兄弟死于妖狐之手?” 胡桂扬拍拍肚皮,“我吃饱了,该出去活动活动了。何家是一个送上门的线索,我要从这里开始调查。” “我觉得——既然非要留下,不如去找大哥和五哥,他们那边已经查到不少线索,据说五哥很快就能抓捕到小牡丹和那个双刀男子。” “大哥、五哥不缺人手,我要按自己的办法查案。”胡桂扬右手按在肚皮上,轻轻敲打,自己却没有意识到,他正在深思中,甚至没太在意三九弟,“何家的举动必有深意,他们钓鱼,我就是那条鱼,除了咬饵,我没有别的选择……” “要不你把何家的女儿娶了吧,夫妻间好说话,没准她什么都肯告诉你。”胡桂大实在猜不透三六哥的心思,只觉得他变化太快。 胡桂扬抬头看着三九弟,好像刚刚注意到他在场,突然抬起右手,指着胡桂大点了几下,“好主意,就跟钓鱼一样,鱼越挣扎,死得越快,顺着渔线直接跳上岸,给钓鱼者一个突然袭击,没准能起死回生。三九弟,你出了一个好主意。” “啊,你、你真要娶何三姐儿?我说着玩儿的。” 胡桂扬做出一个前跃的姿势,“我只是要顺势上岸,最后还是得把鱼饵吐出来。” “嗯?”胡桂大不敢说自己完全明白三六哥的意思。 “不管那么多了,你带来多少钱?” “这是给你逃命用的。”胡桂大将包裹抱得更紧一些。 “我是在逃命啊,只是方法和路径有点不同,快拿来,以后还你就是。” “不都是我的钱,还有别人的……总之……这个,我的积蓄……三六哥,你别抢啊,以后你真会还吧?多久,一天两天?俩月仨月?几年?” 胡桂扬硬夺来包裹,掂了掂,去掉里面的杂物,估计有二三百两银子,“在你成亲之前,一定还。” “那可没有多久……我是说,三六哥,你真有把握吗?” 胡桂扬微微一笑,“把握?义父如果只做有把握的事情,到死也是赋闲的百户,‘把握’这东西不在我手里,也不在你们手里,如今唯一有把握的人是那个幕后主使。” 胡桂大觉得自己再也见不着这包银子了,虽然本来就是要送给三六哥的,现在却有点舍不得,“行了,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吧,就是银子,用得着这么多吗?” “只嫌少。”胡桂扬将包裹扔在床上,“你回家吧,不用跟着我了。” “你要一个人独闯龙潭?” “哈哈,何家算不上龙潭,而且我很安全,我是‘妖狐’,时机成熟之前,谁也舍不得杀我。反倒是你,三九弟,这些天得加倍小心,独行固然危险,与兄弟们待在一起也未必安全。” 胡桂大点点头,没吱声,许多迹象表明,赵家义子当中有背叛者,他宁愿不想这件事。 “事不宜迟,趁着天还没黑,这就开始吧。”胡桂扬迈步往外走。 “你也太急了。” “天一黑,很可能又要死人,必须着急啊。” 胡桂大只好跟着往外走,频频回头张望床上的包裹,“东西就这么放在床上?” “把门锁好就行。”胡桂扬找出钥匙和锁,锁好房门,出院之后再锁大门,“我还得再见见袁大人。” “你相信他?”胡桂大有点吃惊。 “当然不,我得把试百户的任命要到手,这东西多少有点用处,没准还能换点银子。” “袁大人虽然离开了锦衣卫,毕竟是前府都督佥事,大权在握……” “我又不是要夺权,怕他什么?”胡桂扬望着街上的行人,“妖狐理应无所畏惧。” 胡桂大牵着马,两人同行,在观音寺胡同分手,胡桂大目送三六哥走远,跟之前看着那包银子的感觉一样,觉得再也见不到了,不由得长叹一声,转身进入胡同,经过五哥家的时候没有停留,一直走到大哥家才快步走进去。 走在路上的胡桂扬脚步轻松,他是个懒人,但是为了保住“懒”的资格,偶尔也会拼命,现在就是他要拼命的时候。 或许这就是义父的目的,他想,义父了解家中的每一个义子,知道非得将胡桂扬置于死地才能激发他的斗志,现在,义父的目的实现了,他已进入死地。 前军都督府并不是公务繁忙的衙门,胡桂扬是当天最后一名到访者,门吏不愿通报,直接道:“大人已经走了,明天再来吧。” “这可奇怪了,我是如约拜访,袁大人特意说不要来得太早,你既然说已经走了,那我去袁大人家里问问吧。” “等等,也可能……没走。”门吏有点含糊,眼前的青年穿着像是寻常百姓,说话却如同微服私访的王公贵胄,天子脚下,什么奇怪事都有可能发生,他得小心行事,“我进去看看。” 胡桂扬转身望向斜对面的锦衣卫衙署,那里进出的人不少,与这边的前军都督府对比鲜明。 “袁大人肯定不好过。”胡桂扬小声嘀咕,皇帝也够绝情的,将袁彬调到锦衣卫对面,每天进出衙署时都能看到故地与旧人,两相对比,自会生出被弃的感觉。 他没等太久,门吏出来,请他进衙,但是神情古怪,显然在袁大人那里得到的回应与预期并不完全相符。 袁彬的神情没显出失落来,脸上仍带着久居高位者的特有笑容,似乎亲切,令卑微者受宠若惊,以至于不敢直视,又好像冷淡,让胆大者觉得毫无意义。 胡桂扬的胆子本来就不小,这时候更是胆大包天,略一拱手,连客气话都不说了,直接道:“袁大人,我来请罪。” “何罪之有。”袁彬很是惊讶。 “我没找到义父的遗体,也没查清死因,还一步步陷入局中,如今无路可走,只好求大人收留,让我当你的跟班吧,万一出事,大人也能拉我一把。” 袁彬苦笑道:“你想要什么,直说就好,不必拐弯抹角。” “大人说过,朝中不信鬼神者大有人在,他们会帮助我,现在我需要帮助了。” 袁彬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帮你做什么?” 胡桂扬走近两步,“帮我变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