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壶中天（下）
等待是让人焦躁的，这个夜晚安腾已经没有了睡觉的心情，每隔一会就去尝试着推开那扇门，少女一直没有从刚刚的惊吓中缓过来，蜷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杰夫！杰夫！” 杰夫寄宿的村民家就跟他隔了两家，第八次呐喊，依旧没有任何回应，越来越糟的感觉，安腾拎起凳子，再次向门口走了过去。 咚！咚！咚！ 一通猛砸，很快就把凳子砸烂了，安腾又从灶台上拿起了菜刀。 哐！哐！哐！ 卷刃了，随手扔在一边，安腾把木柴抱到了门口。 咔！咔！咔！ 打火石点燃了柴火，明亮的火光摇曳了起来。 “不要…” 为了仅有的住处，少女发出清脆柔弱的抗议。 安腾没有理她，这个空间无法冥想，也感觉不到元素的存在，既然没有元素，火焰、水、物质都应该是不存在的，他只是在做着逻辑上的尝试，但果然，火焰燃烧完柴火就熄灭了，灰烬都未留下，周围没有被烧灼烘烤的痕迹，门同样没有打开。 到太阳升起之时，那扇破旧的好似快要掉下来却始终纹丝不动的木门终于可以推开了，安腾阴沉着脸走向了不远处的村口。 村子的村口是众人约定的集合点，约定的时间是现在，可现在除了安腾，一个人也没有，他耐心等了约一个沙漏的时间，然后返回村子里找人。 第一个找到杰夫，昨晚领着他回家似乎是一名寡妇，那寡妇准备了看起来相到不错的早餐，但杰夫却趴在饭桌上满面忧愁。 “杰夫，怎么不去集合？” 杰夫没有回答安腾的质问，他流出了两行热泪，“安腾先生啊，我有罪，一觉醒来之后我竟然忘记了祷告的告文，是神抛弃了我吗？请告诉我。” “我问你怎么不去集合！” 怒喝被忽视了，“为什么会这样呢？神啊，我到底犯下了什么无法饶恕的罪……” 安腾冲上去揪住寡妇的衣领，“你对他干了什么！” 寡妇微笑着，一脸茫然的回答道：“不知道啊。” 那语气跟银发少女的回答并没有多大区别。 第二个人，安腾找到了莫迪，他刚帮他居住那户村民挑了一桶水回来，“莫迪！莫迪！莫迪！” 对于安腾的连声呼喊喊，莫迪只是微笑了一下，就拎起了另外两个空桶，继续出去挑水了。 “玛德，这是傻了这是聋了？” 安腾大步转身，踹开了下一户村民的门，院子里一个光头的男人愕然看向了冲进去的他，“什么事让你这么生气，安腾。” “罗德，你的头发呢？” “头发？我没有头发。” 情况远比安腾想象的糟糕，大家失去的恐怕不止一件东西，“罗德，你还记得你是爱丽丝三十六商团的领队吗？” “记得啊。” “你还记得大家约定了今天早上要在村口集合吗？” “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 “那你为什么还呆在这里？” “我不知道。” 又是‘不知道’，他第一次觉得这句话是如此的让人愤怒。 “不知道就跟我走，先离开村子再说。” 安腾上前抓住了罗德胳膊，扯着他就往外走，但没出门口，手就被甩开了。 罗德困惑的问：“为什么要离开村子？” “你的妻子，你的儿子，还在等着你回家。” “妻子…儿子…”罗德呢喃着这两个词，最后断然说道，“这里就是我的家。” 然后利奥，要不是他身上那皮甲绣着特有的花边，安腾怎么也不会相信那个苍老的不像样子的老头就是利奥，他失去了青春。 失去的牙齿的盖文，只能说出‘莫莫若若’之类的语言。 索尼娅忘记了前天才和哈维许下的约定，也忘记了哈维是谁。 哈维的四肢瘫痪了，只能躺在床上，依靠那户‘好心’的村民的照顾。 …… 绝望的情绪在心中一点点蔓延开来，安腾下意识的跑向了村口，他想要逃离这个已经迷失和残缺的地方，但无法逃出，那道看不见摸不着的避障横亘在了那里。 黑色的太阳渐渐西沉，安腾瘫坐在地上，思绪彻底混乱了。 良久之后，他检查自己的记忆，检查自己的身体，并无遗漏，并无缺失。然后他进入一户村名的院子找到了一把柴刀。 果然，昨晚就应该杀掉她的。 屋子里已经收拾过了，少女拿着梳子打理着自己有些散乱银色长发，只是耳朵里似乎还回响着昨晚愤怒的呐喊，她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不知道为什么会被那样对待，做的食物太难吃了吗？ 突然，她的心脏再次猛烈地跳动起来，那个离去的客人又回来了，她感觉到了比昨晚更凶厉的气息，她要被杀了。 “不要…” 银的求饶没有任何作用，长长的血口从她的肩膀一直划到了左肋，guntang鲜血滚滚而出。 杀了少女之后，安腾再次找到了杰夫、莫迪、罗德、利奥、盖文……结果没有改变，没有信仰、没有听觉、没有头发、没有青春、没有牙齿…… 已经太晚了吗？如果不是太晚，那是自己杀错了吗？真的和少女没有关系？不，推理并没有错误，是正确的。 安腾摇摇头，试图坚定自己想法。可是…… 连别人的身体器官、青春、信仰、爱情都可以剥夺的、近乎于神明般存在的，会被一把柴刀轻易结束掉生命？无论从那种角度想都是不可能的吧。所以……不是少女让大家变成那样的？她的提醒是善意的？ 杀错了。 再次跑回那座破败的木屋，血液还未凝固，她的体温却已冰冷，安腾颓然蹲到了地上，捂住了自己脑袋。 头好痛，要炸开了，为什么会这么痛？为自己的错误而难受？为什么会犯这么简单的错误？为什么这么容易失去理智？为什么轻易就被影响了情绪？ 不对的，一定是那里出了问题。 越来越强烈的疼痛，让安腾无法继续思考下去了，他在地上打着滚，疯狂的撕扯着自己头发，用脑袋狠狠撞击着坚硬的地板，汗水打湿了衣衫，血液自头颅上溢出…… 弥留之际，他看到了一团火焰，那团火焰黑白两分，白色火焰旺而烈，黑色火焰小而韧，它们互相争斗着，想要吞噬彼此，愈演愈恶劣，即将炸开…… “灵魂之火……” 这样喃喃了一句，安腾慢慢闭上了眼睛。 “客人，不好吃吗？” 安腾蓦然清醒，看着手中粗米浓汤一下子愣住了。 时间倒流？这种场景他并不陌生，可是仅剩的那粒时之沙还放在了行李箱里，而且现在的时间好像是他刚来到少女家中的前一晚，时之沙从来没有倒退过这么长的时间，而且是连记忆都逆回的倒退。 微微思索，他明白了，现在的情况是，和大家一样的，他同样失去了一件东西，那样东西是……未来。 那么接下来要注意的事情有三点，第一是绝对不可以睡觉，从自己昨晚没有睡觉因此思维没有迷失来看，睡觉和迷失有着必然的联系，失去未来，再失去思维的话，将永远的困在这里。 第二是绝对不能再杀人了，杀人会让灵魂里的黑暗生长，最终像昨晚一样头痛致死。要是杀死银的时间再早一点，恐怕不会等到时间节点逆回的就身亡了。 第三是要尽快找到离开这里的方法，不然接下来无限循环的时间中，就算不杀人也会崩溃掉。 理清思绪后要做的就是突破了，第一个突破点…… “客人？” 他将手里的浓汤一开口喝下，“汤很好喝，我叫安腾。” 少女的嘴角勾出了微小的弧度，“谢谢。” 起身走到门口，轻轻一推。 “要出去吗？” “恩，但是已经出不去了。” “怎么会？” 少女准备去亲自测试一下，不过刚站起来就被拉住了，然后她听到了他内疚无比的声音，“对不起。” 她感觉到自己的额头上传来了一阵温热的触感，然后脸颊被捧住了，耳朵里响起他内疚无比的声音：“对不起。” 银的脸颊上浮现了两朵红晕，“不要…” 她大概误会了什么。 精神力、念力集中于脑海。抵着她的额头，或许能感受她脑海里真正想法。 “不要紧张，你已经迷失了，我触碰你是要感受一下你的意识，放轻松，什么都不要想，我会问一些问题，你只要回答是或者不是，不许说‘不知道’‘忘记了’明白吗？” “是。” “很聪明，那我们开始吧。第一个问题，你之前是一名职业者？” “是。” 如安腾所料，银果然是一名职业者，而且她的职业等级至少在B级以上，所以她才能在迷失的情况下，靠着本能将意识传递了出去，当然也可能是由于这处空间本身有漏洞、缺陷什么的缘故。 “你来这里很久了，比村民们更久。” “是。” “村民们不是真正的人类？” “……” 感受到少女思维剧烈的波动，安腾马上换了一个问题，“你喜欢穿裙子？” “是。” “你的眼睛是来到这里的才看不见的？” “是。” “喜欢夜晚？” …… 不知何时,少女已经悄悄闭上了眼睛，安腾觉得时机差不多了，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告诉我带你离开这里的方法。” “…找回…缺失之物。” 果然，是知道的。 “好了，不用再回答了，该睡觉了。” 少女娇嫩的嘴唇微微张了张，又轻轻合上，安腾将她抱起来，慢慢放到了那张并不算柔软的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