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蒹葭苍苍
两人离开秀水街的时候，在一个满墙玫红色的店铺门口看见了正在做美甲的苏晶茉。她正专注的盯着自己的手指。 林西悄声问是否要打招呼，辰心欣摇摇头，拉着林西便走，“她昨晚没在宿舍，跟我们说进城看通宵电影了。估计她不喜欢咱们打扰。” 刚转过走道，封滕捧着两大杯珍珠奶茶迎面而来，大方的打招呼：“辰心欣，林西。好巧。你们也来逛街？” 辰心欣面无表情，并不答话。 林西看了眼奶茶杯上的logo，轻扬嘴角：“是新开的饮料店吗？看着不错。” “啊，对！师大北路那边新开的。口味比门口这家多。” “心欣，咱们也去转转？” “封滕，别跟苏苏说见过我们。” 直到出了秀水街的门，林西才问：“你最近跟苏苏又闹矛盾了？” “没。不是我。” “那怎么？” “是小马哥。封滕也是，名不正言不顺，不算男友，还整天屁颠屁颠的伺候，何苦呢！对苏苏来说，他连备胎也不算。哎，不说了，又关我什么事情呢？反正我站小马哥这队就是。” 辰心欣将话题打住，林西也不追问。感情的事情，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只有自己知道值不值得。 新开的那家奶茶店当然不会去。辰心欣喜欢吃辣炒年糕、冰淇淋、寿司，即使刚打了耳洞也不忌口。林西叹为观止地看着她吃，暗暗钦佩她的胃口。 临时接到浩溪jiejie的电话，让过去拿粽子。辰心欣要回宿舍护理她的耳垂，两人便分开。 从实验中学出来，看看时间还早，林西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站在门口的公交站牌，看都没看便上了一趟到站的公交车。 N市是一个历史悠久的城市，道路纵横，民风古朴。郊区新校封闭的大学生活，林西一向比较自律，除了写生集体出来，除了去师大路逛街，甚少这样随性的各处转。 或走或停，窗外一站站的风景掠过，或熟悉或陌生。新建和改建的楼忙碌的施工中，召唤城市换发新的活力。 林西将手肘撑在窗边，支着下巴，风扑面而来，打在脸上痒痒的。 随便找了一站下车，换一趟。然后再换一趟。什么都没想，专注的看风景。 “人民广场到了，终点站，请大家都下车。”售票员催促着。 兜兜转转了好多地方，最后竟然到了这里？ 马上要过六一儿童节了，广场上布置了大型的游乐设施还有音乐喷泉。赶上周末，熙熙攘攘，好不热闹。林西想起去年的儿童节，还埋头在一摞摞厚重的习题集里备战高考，突然就有些感慨。时间总是这样飞快，一年过去了。连身边的人都已经不是曾经的那些人了，唯一的一个也不见了...... 人民广场，离老校到是不远。只有三站路。对于末班校车的时间，林西再熟悉不过。她一路走回去，就权当是抵了今天的跑步。 粽子搁不住，几个宿舍转了一圈后，恰好分完。 周日傍晚成佳佳从家奔回来，先是遗憾着没吃到粽子，又嚷嚷着没灵感，拉着林西出去溜湖。 暖风微醺，带着映雪湖上一簇簇的芦苇摇曳轻荡。 “婀娜多姿，生机勃勃，欣欣向荣！啊~~芦苇！啊~~美好的五月！”成佳佳站在湖中心的石板路上，背手而立，把当下能想到的词全部朗诵出来。 身后的林西环顾了下四周，幸好这个时间段大家都忙着吃饭打水，没什么人。 “咱们亲爱的小茶室要坐落在映雪湖上，看在我这么虔诚的感受场地环境的份上，上帝也不会舍得为难我这样头脑简单的孩子吧。明天一定会顺利通过，西西，你说是不是？” “那只是假设场地，又不会真在这里盖一个。再说了，你头脑也不简单。” “映雪湖规划的真美啊！就是可惜了，种的全是芦苇。这要整几条小船，都能拍打鬼子的戏了。“ “你刚还夸芦苇呢！这就改口了？不过芦苇到是个宝贝。根能制成上等的中药，清热解毒。杆能制成窗帘，编篮子。汁能制成枇杷霜，治感冒什么的。” 成佳佳蓦地回头，惊奇的凝视林西：“你连这个都研究过？” “不算研究。就是最近在图书馆多看了些植物方面的书。” “你真是不务正业，好几门课还有设计都没折腾完你的脑细胞？有这闲工夫？”成佳佳随手拂了几下芦苇，继续感慨，“‘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远益清，亭亭净植，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想当年周敦颐的《爱莲说》我可是背的滚瓜烂熟。不行，我得跟学校提个意见，种点荷花！”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描写芦苇的也不差啊。” “嗯，不错。基本走出失恋的阴影，都能跟我PK诗句了。我就当你夸我是‘伊人’啦！不谢！” 林西失笑，只有成佳佳能这么堂而皇之的跟她探讨‘失恋’的问题。也只有跟成佳佳在一起，才能笑出来。 “回去吧，还要改方案呢。” “MayIloveyou？” “什么？” “别想多了，我的意思是‘五月，我爱你’，不是‘我可以爱你吗’。哈哈哈哈！撤！”成佳佳爽朗的大笑着，挽着林西的胳膊扬长而去。 同样因为大设计有些烦闷的乔阳，也出来散步，比两人到的早，又恰好坐在芦苇丛的对面。完全是无意间听到了谈话。他看看时间，快八点了。起身，离开。 或许真是对着上帝的祈祷起了作用，成佳佳的平面方案老师没提任何修改意见，连带着林西也只是微调。立面造型却要进行细致的推敲。而且由于后期还要做模型，依然是无法松口气。 林西将草稿纸收好，随口问：“佳佳，晚上你们还开例会吗？” “没通知不开，应该开吧。”成佳佳大着舌头，塞了满嘴的薯片，清脆的蹦出咔嚓咔嚓声。 “你小心把小方吃穷了。” “他本来就穷，还抠。不过，这次是周哥给的。不吃白不吃。” 李周一脸阳光灿烂的看着成佳佳，“当然不能白吃，我的方案全被否了。您抬眼给指点下呗？” 成佳佳睨了他一眼，假装为难：“有老师在，可轮不上我啊？” 李周大方道：“薯片管到学期末，随便吃。” 方明明将大大的国字脸凑上来，憨厚的笑：“来来来，算我一个。” 李周：“去！”成佳佳：“边呆着去！” 两人同时默契地展现了一脸嫌弃。有零食的诱惑，成佳佳不再推辞。李周征用了方明明的凳子直接坐到了成佳佳的桌前，重新画起方案。 方明明也不恼，蹭在近旁，探头探脑。 苏晶茉的漂亮指甲吸引了几个女生围观，付云潇和简洁也参与其中，但碍于老师在，只能低低地发出‘啧啧’的赞美声。 设计课，除了一本正经的跟方案打交道，原就是个精彩的秀场。只是有人得意，便有人失落。 辰心欣画着精致的妆，银色耳钉闪着淡淡的光芒，却没人关注。她知道自己无论如何努力，都不会是那个耀眼的中心，心里不免又自卑了几分，郁闷的问：“西西，周末我想去烫个头，你能陪我吗？” “行，没事的话就去。你可真行，刚折腾完耳朵就轮到头发了？” 辰心欣也明白的确是有些折腾了，但晚上耳朵的疼痛都没让她继续变美的心退却半分。没有身材，只能在这颗脑袋上下功夫了。她呆望着林西不施粉黛便清丽的面庞，由衷羡慕，却是和看苏晶茉完全不同的心情，不带一丝嫉妒。 下课回宿舍的路上，126的四个人难得一起走。付云潇宣布生日要大请客，连生日蛋糕都自备。简洁作为舍长，强烈的表示了不出钱不好意思吃饭的决心。成佳佳也难得乖巧，毕竟寿星为大，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哄的付云潇心旌摇曳，花枝乱颤。林西还是建议集体买一个小礼物作为纪念，付云潇就没再推辞，要了本金城武的写真集。 接下来的某天，当成佳佳得知价格后，后悔不迭，连说这顶好几个蛋糕了...... 晚上林西跑一个小时的步，会加走几圈，一般在九点半前回宿舍。这次她没急着回去，跑完步就直接去台阶上坐着。 几乎同时，乔阳也到了，穿着很随意的黑色短袖衬衫，低沉的水色般声音：“你找我？” 距离上次在图书馆遇到很久没见了，林西淡然一笑：“我没直说，但看来成佳佳理解对意思了。生日快乐，学长。这是送你的礼物，上次给你画笔的钱，你不要，这次必须得收下。” 看着林西那因为奔跑，冒出细汗的红扑扑的脸，乔阳的心里震了下，他很想伸手握住林西的手，却还是克制住了，接过林西手里的盒子打开，“好精致的小模型。瓦垅还是沥粉做法。是‘佛香阁’？” “嗯。这个学期总去中心公园写生，画过无数次它的素描了。逛街的时候无意中看到这个小模型。”林西说得轻描淡写。 “我也是第一次见全是木头做的。谢谢，我很喜欢。” “学长，没事的话，那我先回去了。”林西语气里维持着客气的疏离。 “林西。”刚下了几步台阶，乔阳忽然叫她的名字，“你就这么不想跟我多说话吗？” “不是不想，而是有很多话讲不出来，放在心里会安全点。别担心，我很好。” 乔阳小记： “蒹葭者，芦苇也，飘零之物，随风而荡，却止于其根，若飘若止，若有若无。思绪无限，恍惚飘摇，而牵挂于根。根者，情也。相思莫不如是。露之为物，瞬息消亡。” 不喜芦苇的凄凉，但今天发现它们一个优点，就是可以很好的遮挡视线。 我到底在逃避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