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八章 勤能补拙
齐慕繁。 他血缘上的大哥，地位上的恩人兼主人，这次回來，白夜说到底还沒见过他。 如今齐慕繁找他，倒是正好。 他也有一些想要跟他确认的事情。 走进主屋，书房里齐老大正低头看着文件。 听见脚步声，手中的动作依旧沒有半分的停滞，那熟悉的语气自然的就像是闲话家常一般。 “回來了。” 面容平静，姿态温和，就如同寻常的人家的兄长一般。 “恩。”白夜应声走过去。 “秦阳的事情……” 齐慕繁抬起头打断他，“把他交给你，我还是放心的。” “呵呵，我可是有前科的。”白夜笑，心中沒來由的一片温暖，不管怎么说，这世上总有一个人信他。 “你和郭晏殊……” “都过去了。”照本宣科地打断齐老大，白夜的脸上一片淡然。 真的都过去了，即使在泰国他们再次发生了不该有的交集，即使自己在关键时刻依旧对他下不了手。 但他们之间，真的已经过去了。 “不论是血缘还是道义，只要我能力所及，我都会一直护着你。”齐老大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毋庸置疑的力道。 是一个兄长绝对庇护的保证，也是一个老大对下属的承诺。 “我知道。” 他一直知道。 就算齐老大一直对他严苛以待，就算齐老大对他和黒木等人一视同仁，他也一直知道这些。 “当年的事情，我是不会跟你说抱歉的。”齐老大面容平静，眼里的认真和深邃，仿佛能直接透进人的心底一般。 白夜苦笑。 “我也早过了怨恨你的年纪。但是有些事儿，我终究忘不了，那些伤害我的，背叛我的人，我绝不可能让他们心安理得地活着。” 年少时的怨恨，以为被抛弃的不甘，那些多余的情绪早在岁月的年轮中被消耗的支离破碎，而残留下來的，则是那些最深最痛的出卖。 “我知道你答应过咱妈不报复，可是我却从來沒答应过。” “你都知道了？”齐慕繁眯了眯眼睛，似乎沒想到一般。 “是啊，去了一趟泰国，误打误撞的弄明白了很多事。” 原來当初，他之所以出事儿，不是因为巧合，不是因为意外，而是他那血缘上不可分割的家人，亲自出卖。 他们把他，像一个牲口，一个货物般地售卖了出去。 也因为那样的售卖，所以他此生，才会如此的坎坷与残缺。 “大哥，我不怪你，但是我恨你，你为什么瞒着我，为什么不告诉我，我是被他们……” “告诉你什么？”齐老大声音有些发冷，“告诉你咱们其实并不是孤儿，告诉你你是像一个货物一样被送人的？还是告诉你，你是被他们送去泰国当人妖培养的呢？” 泰国人妖，大多是穷人家的孩子生计所迫而为。 而他们那样一个大家，之所以送他去那里，为的不过是培养出一颗特殊的棋子。 上流社会的癖好千奇百怪，到底还是自家人用起來得心应手。 只是沒想到这中间会出现一个郭晏殊，他的插手改变了所有的一切，包括白夜本來既定的命运，也包括他们那个家族原本的算盘。 “齐慕繁，我是替你去的！”握紧了拳头，白夜几乎是恶狠狠的瞪着他。 “是，你代替了也许本该属于我的命运。”齐慕繁叹了口气。 白夜苦笑出声，紧绷的情绪像是泡沫般，忽然就消失不见了。 近乎噩梦的苦痛里，人总会下意识地去遗忘一些难以接受的事实，所以在他的过去，那段被家人出卖的记忆，扭曲成了一场被绑架的意外。 然而这次因缘巧合，他终于想起当年那个阴冷晚上的真相。 被关在笼子里送走的明明不是他，但他按捺不住心底的犹豫和害怕，最终偷了钥匙，打开笼门和里面的兄长一起逃跑。 然而在逃跑的过程中，他自己却被抓了回去。 名义上的不追究，然而实则将他作为了那个笼子里的新主角。 而原本被他放走的兄长，却获得了真正的自由。 不是沒有后悔过，不是沒有失落过，但那样的选择，终究是他自己选的。 人，都得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 不论对错。 “我并不会阻止你去报复，但你现在，需要好好的休息。”齐老大的目光，恍若清冷的镜头般扫描在白夜的身上。 他那消瘦的身躯，乌青的眼眶，确实无处不诉说着主人的狼狈与疲累。 “我们的出生并非一般家族，你以前也并沒有那个实力去报复。” 而他，不是不想报复，只是他已对人有了承诺，不能插手。 “也许吧，幸好我这些年沒有傻逼的回去。”白夜苦笑。 记忆错乱之后，他本以为自己当年自己是被意外绑走，而照理來说他也的确是该回家的，但多年的经历早已让他对亲情并无半点留念。 沒想到就是这点，反而冥冥中让他避免了自投罗网的行径。 “至于报复，我想自己终会有这个实力的。”对于齐老大遵守承诺永不报复的行径，白夜虽然苟同，但终究难以理解。 在他看來，承诺这个东西，时移世易。 等到被承诺的人都死了，那承诺的存在还有什么意义呢？ “所以，想做什么就大胆去做吧。”他是不能亲自动手去报复，但要是白夜因此受了伤害，那就另当别论了。 他齐老大向來是个护短的人。 “你这话说的，好像我做什么都行似的。”白夜笑笑，眼里一片感动。 但他也明白，其老大给予他的只是兄长般的坚强后盾，而非给予秦阳那般绝对的保护。 如今这世道的暗流涌动，一般人可能发现不了，可常年浸yin这种圈子里的他们，却再清楚不过。 不让秦阳去上学？ 名义上是齐老大的霸道，可其实不过是变相的保护罢了。 齐老大对秦阳的特殊，他们看在眼里，外人更不会选择忽略。 齐老大这种近乎致命的弱点，甭管真假，对手也都是不会放过的。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那就是齐老大的弱点呢。 “那也不是不可以的，你知道我的意思。” 齐老大眼里的认真，成功让白夜收回了满腔的心思，他笑着点点头，说：“我有分寸的。” 作为老大，齐慕繁会包容他保护他。 作为兄长，齐慕繁更会无条件的保护他，作为他坚强的后盾，即使他犯错，任性无理取闹，他依旧会尽着一个兄长最大的责任。 但前提都得是他做的事情能占着理，且和团队的利益沒有直观冲突。 因为除了兄长之外，齐老大更是无数人的领导核心，人的身上更肩负着无数人的性命。 他不能随便，就叫手下去牺牲。 “那就好，时间也不早了，你先下去吧。” 说着，看了看墙上的挂钟。 下午六点，已经属于晚餐时间了。 白夜了然。 齐老大这话里的意思自然不是为了他。 转身，果不其然在门口看到了面色踟蹰的秦阳。 也是，齐老大的晚餐对象，可从來沒有别人。 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感觉，也许是意料之中的淡定，也许刚刚温情之后又忽然被人嫌弃的莫名失落。 嘴角上扬，冲秦阳勾起一抹温和的笑意，白夜的身影这才消失在书房的门口。 齐老大见着秦阳，冲他开口说：“站在那里做什么，过來！” 声音淡淡的，并沒什么起伏。 “哦。”秦阳忙走过去。 “你都听到了？” “恩。” 秦阳点点头：“你们俩是亲兄弟。” 说完，见齐老大神色诡异，当场又解释道：“那个，我不是故意的，是你说了要按时吃晚餐，我來叫你吃饭，就刚好听见的。” 解释清楚，总是沒错的。 “听见了就听见了吧。”秦老大面色平静，明显不愿在这个话題上继续，一把将秦阳的胳膊握在手里。 感觉到对方除了一怔之外，并沒什么特别反应之后，齐老大皱了皱眉：“你今天不是去学射击了么？” 就是再轻的手枪，那也是有好几斤重的，就照秦阳这个体力，沒理由举了整个下午的枪，胳膊都不酸啊。 “是啊，只是……” 秦阳不好意思地低下头，“一下午拆把枪都拆不利索，我想我大概是这世上最笨的学生了。” 齐老大一怔，说实话他真沒想到秦阳这方面迟钝成这样。 想当年，他们一帮人谁不是几天就成神枪手了啊。 不过，慢有慢的好处，他也不急。 “勤能补拙。”淡淡地丢下一句，齐老大径直拉着人去了饭厅。 晚餐很丰盛，第一次沒洗澡就吃饭的两个人也沒有什么不适，一顿饭虽然沉默却也十分的默契。 “那个，我去地下室了。”饭后，见齐老大放下筷子，秦阳忙开口申请着。 天分不够，只能后天弥补。 他就不信了，他这折腾到今天的小强精神，还不足以让他挺过这道难关。 “别太晚。”齐老大点点头。 小男生的勤奋他乐见其成，虽然知道他这么努力都是为了离开自己去学校上课，但一想到秦阳会一天天的变强、变自信，他也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好。 他甚至都有一种感觉，仿佛这件事会成为他们之间的转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