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6 消失的羽族（二）
虽然羽族人很弱，就比如眼前这一队女性猎人，她们手中的弓箭端的倒是很有架势，但一看就没有几分力量，只怕连一个初阶魔法盾也破不了的……但他们又不是那些心理扭曲的，非要“持枪凌弱”不可…… “你们好。我是精灵肖恩。” 肖恩露出一个微笑，改用流利的上古大陆通用语向羽族介绍了自己，温和亲切的声音让人听了难免心生信赖。就像此时对面的羽族族人，握弓的手略微松了松。 肖恩偏过头，又各自介绍了马修等人，道：“……他们都是我的人类朋友，是没有恶意的。” “能够获得精灵族人的友谊，品行自然是不错的。”那位领头的女性羽族似乎微微叹息了一下，示意她的族人收起弓箭。不收起弓箭又如何？她明显能够感觉到，眼前这五人中，哪怕是看着最小的那个人类小姑娘，都不是她们这一队人能够抗衡的。 只见她优雅地行了个礼，自我介绍道：“我叫落羽，是族中卫队的中队长。如您所见，我们是羽族人。这里是吾主风神的庇护之地。客人们都是远道而来吧？” 风神的庇护之地……难怪这里风系元素是如此的浓稠和活泼……至于她口中的“风神庇护之地”中的“庇护”两字，倒是值得推敲商榷的。 肖恩微笑着答道：“我们的确是从大陆上来。因一次传送意外，这才进入贵地，实在打扰了……不知，落羽女士可知返回大陆的途径？” 在羽族中，所有的族人一出生都仅有一个简单的音节为名。只有掌握了飞行能力的族人，才会被允许添加一个“羽”字，作为肯定和尊敬……看这个落羽说话行事，应该是在族中地位不低的。 但那落羽却是摇摇头，道：“我只听说，只有通过风神考验的人，进入风神庙祈祷，得到吾主的应许，才能离开。” 风神的考验？风神庙？风神的允许？ 大陆上早已不见了众神的踪迹，难道在这个闭塞的半位面，反而有着与神明沟通的途径？ 这，有些不可靠吧？ 梅兰妮几名人类心中大抵都对落羽口中的关于“风神”的一切抱着怀疑的态度，但肖恩明显地有些激动起来，忙问道：“请问，风神尚有神谕下达么？” “自然是有的。”落羽很古怪地看了肖恩一眼，似乎对他的问话觉得奇怪，又反问道：“大陆上不是经常有行迹音容显露么？怎么……” 她的话一出口，几人都是悚然动容。 马修忍不住开口问道：“请问，羽族在这里生活多长时间了？” “很久很久了……”看见这个答案让几人都无所得，落羽顿了一下，做了个邀请的动作，道：“诸位客人想要知道更多，还请跟我们回部落去看看吧。族中也传下来有不少典籍，希望对诸位有用。” “可是，我们还有狩猎任务……”落羽话音未落，她身边就有一个颇为年轻的女性族人小声地嘀咕了一句。看样子，她也不是质疑落羽的权威，而是纯属于好意的提醒。 “外界来了客人，想必族中都能谅解的。送了客人之后，我们再回来狩猎也不要紧。”落羽也没有生气，只淡淡地解释了一下。 听她的意思，这片大草原是她们的狩猎场？但这里除了肥兔子，就只有土拨鼠啊……她们的猎物难道…… 梅兰妮心中正在嘀咕，便听见凯瑟琳问道：“请问你们狩猎的任务是什么？我们或许可以帮忙的。” 她这一问，落羽明显有些犹豫，而之前嘀咕说话的那名极年轻的女性羽族立即兴奋地抓出一只兔子，道：“我们的任务要抓满一个戒指的长耳兔，挖地鼠也行的。” 兔子竟然就是草原上随处可见的肥硕但灵敏的兔子。挖地鼠果然就是一听动静就会麻利钻地的土拨鼠。 他们几人都看着那女性羽人一手兔子一手土拨鼠，心中难免生出一些荒谬感——如此郑重其事，竟然只是两种没有任何攻击力的普通小动物…… “我们帮忙。” 梅兰妮甚至听到了凯瑟琳微微的叹息声。这一个弱小的种族，若非生活在这没有魔兽没有危险没有竞争的世外草原，他们那里还能够存活延续？ 都说，除了人类，其他种族都是由各自的主神明造出来的，对于自己的作品，总会给予更多的本领。像自然魔法天赋出众又天生是优秀弓箭手的精灵，像火神给予矮人的铸造能力，像武神给予泰坦一族强悍的身体和力量。 那么，当初，创造羽族的神明，他难道仅仅是为了视觉上的漂亮么？ 所幸的是，人类是在神明出现在大陆上之前，就已经存在，并顽强地生存着的。神明的到来，只让人类的文明开化的速度加速了许多，比如说系统的魔武修炼以及衍生而出的炼金术炼药术……人类尊敬神明，只是因为尊敬强者，而不是如其它种族般，对神明是盲从的…… 他们这些人的心中片刻间闪过的复杂心思不提，有他们的加入，狩猎这种弱小的小动物变得异常的简单。单是梅兰妮放出的青鸾，马修招出的骷髅，所获的猎物就很快堆成了一堆。 而后，他们随着羽族人的脚步，边走边顺手抓一些肥硕的兔子交给她们。而幸运的是，虽然这些羽族女性们的翅膀大多飞不起来，但她们走路的速度却不算慢。不过，也足足过了一个月，他们才算走出了大草原。 草原尽头，是一片稀疏的果树林。 有的碎花点点，有的挂着青涩的果实。 果树林中，是一片连绵的大型村落。一眼看房屋的数量，只怕不下千余户。村子中有炊烟升起。 在草原的最边缘，有男性羽族排成一排，用手中的弯刀收割着草原上的半人高的细草。他们的脸长的都不差，只是神色谨微，看着很懦弱。身后难看的凸起也让他们的俊美失分很多。就像是一个精美的瓷器上面突兀地裂了一道口子。 “细草的侵略性很强。”落羽解释道：“如果没有人保持清理，它们很快就疯狂蔓延，覆盖所有的空间，毁掉我们辛苦种下的果树和艰难盖起来的房子……而且，割下来的细草晒干以后，正好作为柴火。不然，我们族人都要吃生的。” 梅兰妮闻言，下意识地看了肖恩一眼。 ——你不是标榜细草也有生命么？现在呢？ 肖恩也不知道是察觉到梅兰妮的目光中的含义还是怎地，抿了一下唇，艰难地道：“有这么严重么？不过是长的高些的草而已。” 落羽淡淡地道：“当年我们才搬入眷顾之地的时候，吾主风神在这一望无际的大草原上分东南西北各四个点，清理出四块面积百里的土地供族人繁衍生存。一开始，我们用带来的建筑材料建造了房子，播种下农作物，种下果树，养一些家畜……生活简单而富足……” “当时我们沉浸在幸福中，忽略了细草的可怕。”落羽叹息道：“它们一寸寸地侵占了吾主清理出来的土地，待我们意识到它们的可怕时，却已经被毁掉了所有的农田，果林只剩下这么寥寥几颗……很多家畜也渐渐绝了种，只有不被重视，一开始就跑出了村子，进入草原的短耳兔和被无意间带进来的挖土鼠，在草原中大量繁衍了下来，成为我们主要的食物来源。” “……”肖恩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那些农田，难道不能够再次清理出来么？” “你以为我们这么多年中不曾试过？我们羽族虽然弱小，可并不傻。”落羽这句话说的有些不客气了。她顿了顿，缓和了一下口气，才道：“细草生命力极为顽强，但凡土壤中还留下一根细微的根须，它们很快就会再次成长出来，疯狂抢去土壤中所有的养分，让其它植物无法生存。不然，你看这大草原上，为何只有细草一种植物？” 的确。这一路走来，偌大的草原，的确仅仅只有一种植物。 “我们的族人现在只能努力保证果林不被毁掉……至于农田，那是想也不敢想的。再说，多少年下来，我们族中已经没有一粒作物的种子了。从我奶奶的奶奶她们开始，所谓小麦面包，都已经成为了口口相传的，只存在与传说中的物品了……” 梅兰妮忍不住拿出一条白面包，递到了落羽手中。 “这是？”落羽诧异地问道。 “小麦粉做成的白面包。”梅兰妮轻声答道。 “啊，真的啊！”落羽尚没有反应，她身边之前说话的，后来知道名叫轻羽的羽族小姑娘就惊喜不敢相信地叫了起来，伸手小心翼翼地从白面包上撕下一个指甲盖的大小，放进了口中抿了一下，喃喃道：“这原来就是奶奶说的白面包的味道啊……” 梅兰妮突然觉得眼中湿的厉害。 这些羽族人，她们一个个美丽，善良，勤恳……仅仅是因为弱小，便要到这种境地么？她们可从不曾伤害到谁！只是在努力地生活着！ 看着那些女性羽族各自小心翼翼地从落羽手上撕下一点儿面包屑，更多不少人都流下了眼泪……梅兰妮走到花绝身边，轻声道：“我想帮她们。” “嗯。” 她没有指望花绝会应答她。但出乎意料地，她听见花绝温暖的肯定，心中一下子满满的。 她没有再说什么，而是悄悄地挥舞着手中木杖，让淡绿色魔法的光芒笼罩住一片细草丛，让那范围内的细草化成一个个绿色的生机珠子收了起来，留下地面上一片枯萎。 但此时，灰白色的枯萎，在梅兰妮眼中，在一个个注意过来的羽族人眼中，却变成了五彩的希望。因为她们已经从梅兰妮口中知道，这样的枯萎之后，这一片细草是真的死亡了，每一根最最细微的根须，都是彻底死掉了…… 梅兰妮不知道自己工作了多久。 施放“生机剥夺”仿佛成为了她最基本下意思地动作。最开始的时候，她还留意到有越来越多的羽族人不断地跟着她，有人似乎恭敬地想要自己休息一会儿……后来，她渐渐地陷入某种空明，忘记了周遭的存在。 一株小草发出了新芽，欣欣向荣；一只兔子啃食了它细嫩的草茎，欢快成长；一个狼矫健地捕食了兔子，饱餐一顿；一只猛虎咬断了狼的脖子……动物的尸体，植物的枯叶，各种各样的失去了生命的，慢慢地被分解还原成各种微元素……一粒种子，在这土壤之中，又萌发了出来…… 周而复始。 自然，就是一个有规律的，平衡的循环。 若不平衡，就会有破坏。就像现在这个大草原，只有细草，没有了抑制它们的存在，它们便会肆无忌惮地疯长，毁掉其他的一切，最后毁掉自己生长的土壤……最后最后，这里就是一片沉寂的荒芜，没有半点生命存在…… 不是她之前不忍心用自己亲自培养出的魔植进行试验那种幼稚，更不是肖恩说要呵护每一株植物生命的那种矫情。 这般空明之中，她似乎觉得前面某一处看不见的厚重的大门向自己开了一个小小的缝隙，又似乎什么都没有得到，只那么一瞬间就又醒了回来。 “如何？收获很大么？”马修像是一直都陪在她身边，看梅兰妮回神，略带羡慕地道：“你这天分，真的要让人妒忌啊。” “呵呵。”梅兰妮捏了一下手中的绿色生机珠，微笑道：“我好想领悟了什么，但是又说不上来……” “那可惜了……”马修摇头惋惜地道：“你应该是才进阶到大魔法师吧？若是过一段时间，你这个阶段修炼成熟了……你刚刚进入的感悟状态，说不定就一举送你入圣呢。” 入圣……她和别人进阶是不一样的……也不知道这一辈子是否还有机会…… 梅兰妮心中暗了一下，笑道：“也没有什么可惜的。以后总还有机会的。” ——这句话，更是对自己说的。她还年轻的很，一辈子还很漫长，总还有机会的。 放眼再看，沿着落羽这个村落的四周，她已经清空了偌大一片空白的土地，特别是在果树林中总不甘冒出来除也除不尽的那些和村子家家户户门前屋后的。 她手中所积攒下的生机珠，大大小小，已经不下上千颗。 梅兰妮满足地吁了一口气。 别的不说，单是这个收获，已经丰厚的让梅兰妮无比满意了。在大陆上，可没有这样疯狂生长有害无益的细草们供她剥夺，积攒这些。 “也差不多了，我们先回他们族中歇歇吧。”马修一边说着，一边转身往回走，一边说道：“你忙活的这十来天中，我们也陆续和羽族沟通了不少，也看了一些族中的记载……按照他们所说，风神的确依旧存在，至少有分身投影神识一类的，关注着这个半位面……” “要想离开，按照记载，是必须经由在大草原中央的一个传送阵传送去特别的神之空间去接受风神的考验，通过了考验的人，才能离开。至于考验的内容是什么……”马修顿了一下，道：“羽族人遵循祖训和神谕，根本不愿意离开这个福地……落羽倒是悄悄告诉我说，千万年中，也不是没有心野的偷着尝试去闯过考虑，但都无一例外地，被昏迷了意识送了出来……或许，风神认为，那些羽族人实在弱小的可以，离开这里后，很难在外面的大陆上生存下去吧……” 若风神是个认真的神明……的确会这样考虑的…… “那，我们准备什么时候离开？去找那个传送阵？”梅兰妮问道。 “暂时只怕不行。”马修抬眼看了一眼迎上来的这个东羽部落的族长等人，低声道：“肖恩不知道为什么身上会带小麦种子……他答应帮助这个羽族，至少要培育出足够四个羽族部落的人正常播种的种子才会走……” “他倒是不想想，小麦从种到收，哪怕他是精灵对植物有研究，也至少要三个月的时间……他莫非是要一直在这里待个三五年的？不错，他是精灵，三五年的时间对他漫长的生命来说，不过是一小会儿，但我们呢？” 说起这个，马修隐隐有些恼意，低声道：“不是我不愿意他帮助他们……但他能够永远留在这里么？若是不能，按照细草的扩展速度和羽族短缺的人手，他弄出的农田又能撑几年呢？没有个彻底解决的办法，最后还不是徒劳无功罢了……” 仔细想想，精灵真是个性格古怪的种族。 用眼前这个肖恩来说，前一刻莫名其妙地谴责梅兰妮不该去破坏细草的生命，后面又恨不得一下子将所有眼前的细草都毁干净，然后种上他认为应该种的……似乎在他眼中，一切都没有一个尺度？ 想一想，书中总是将精灵们描写的那样完美……果然，任何完美的事物离近了看，总会心生失望的……或许，肖恩只是精灵中的一个吧，就像是人与人都是不同的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