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诡谲之影
很多时候人们无法作出正确的判断，最终的原因大抵就是得到的信息不足罢了。就连军事作战中，也流传着“了解你的敌人，将成为你胜利的起点”这种话语。可是信息是需要推定的，就像是每盎司的黄金都需要入行数十年的珠宝师鉴赏一样，获得的信息取决于自身的能力。 我紧紧盯着休斯的双眼，心中却在不断分析着现况。风在街道上清冷的流过，就像是溪水缓缓绕在山间，夹带着那种寒冬冰雪的意味。休斯听着门外的风声，笑了笑，说道：“你也知道这里不算是那种重要的经济来源——至少对于那些大佬来说，这种街道只是让下属随意赚点外快的存在，对吧？” 我的脑海中飞速整理着各部分的信息，不断组合拆散进行分析。只是目前所知的情况并不多，一切的事情就像是笼罩在迷雾里那样朦胧不清。可是我有种预感，迷雾即将散去。 “你的意思是……”我沉吟片刻，走到前台，拿过一杯柠檬水之后又回到座位，小饮了一口，“有些事情无法尽快的传播到这里？” 休斯下意识地理了理自己有些褶起的衣服，点头道：“没错，你说的很对。那些真正的重要街道，已经发展了几十年的地盘上，暗中巡查的人手增加了很多。” 我皱着眉，看着我那倒映在木杯里柠檬水上的面容，心中微微有些不安：“贩卖小报的人员……” “是的，”休斯的话语中带着似笑非笑的意味，“目前为止，那些大佬们忽然加大了搜查力度，连带着十数家街边小报被牵连。” 我心神微动，忽然想到了些什么，旋即难以置信地猛地抬首，看向他的面容，震惊说道：“你是说那些走私犯的目标其实是你？” “不是我，是我们。”休斯微笑着纠正了我的用词，“同样的动作这代表了那些人背后的人物不约而同地下达了同样的命令。也许这样很武断，但我们的确有理由说这些事情最终都要落在我们的身上。” 我看着他诚挚坚毅的眼神与激昂慷慨的陈词，沉默着，然后才注视着他的眼睛，认真说道：“所谓邀请全城的人……这只是幌子，那上面的顺序含义有着更多的内容？” “你可能在猜测这些邀请的人是那些走私犯和阴沟里的老鼠吧？”休斯的视线越过我，看向我身后的街道和更远方的天空，声音悠远，“很不幸，并非如此。那份顺序并不代表贵族要奖赏的走狗的先后顺序，而是一份谋杀清单。” “谋杀清单？”我的瞳孔微微收缩。 他将那份报纸翻到之后的页面，推在我面前，冷笑着说道：“自己看吧。” 我赶紧拿过来，视线草草略过，却看见了令我背脊发冷的内容—— 特邀名单，首位的神秘者！ 在这一大标题之下，还有两个用红色加粗的斜体字写的“休斯！”。 “不得不说编辑的品味真差劲，为什么要用红色的字体加粗？”休斯随意在柜台上拿起一杯柠檬水一饮而尽，“而且你看看下面的介绍。” 我粗略读了一遍，发现内容很是恶俗。比如“思想的天才”，“拯救亚叙的先锋”，“著作被数十名博士认可”……诸如此类的内容。我眯眼又仔细读着这部分的内容，说道：“这是对你的示威？” 休斯耸肩笑道：“很明显过去就是死路一条，但是不去就会被说成蔑视皇室。” “貌似现在皇帝已死的消息还没有传出来吧？”我将柠檬水一饮而尽，然后放在桌上，揉了揉眉心，“这种事情……我觉得早就人尽皆知了。” “就算是人尽皆知，这种重磅的东西关键时刻丢出来，造成的伤害更大啊。况且皇帝的寝宫没人能够僭越……万一这种事情是骗那些贵族的，丑就出大了。” 休斯的神情有些倦怠，像是疲惫已久却依然在努力的人。窗外的阳光照在渐渐堆积起来的冬雪，我眯眼想着这种事情的可能性。休斯看见我皱着眉，不由得失笑道：“你不用想那么些东西。总而言之，这种事情能去则去。而且真正被邀请能够进入皇宫的也不多。” “皇宫哪能容许下等人进入？我想这就是他们心中所想了。”休斯顿了顿，语气中满是嘲讽，“这次也只是想着给我示威罢了……” 我看着他喃喃自语，看着他的视线迷散在远方风雪里，不由得微微怔住。沉默了会儿，我下意识地，想要对他说些什么。 “一起去吧。” 糟糕，说出来了。 我下意识捂住自己的嘴，而休斯疑惑地看着我。叹了口气，我放下手，不知为何特别口渴，就又倒了杯柠檬水一饮而尽。 “好吧，我的意思是是说——” 深呼吸着，我冷静说道。 “这场宴会，我们一起去吧。” 休斯愣了愣：“那怎么可能？况且我的事情……不是，我的意思是说我直接去了，那不是自投罗网吗？” “但是你作为他国使团的先遣人员，总是有外交特权吧？而且在宴会不是更容易接上头吗？” “什么外交特权啊……就算我和他们汇合了，他们也没有理由保护我。我不受法律的保护。”休斯叹了口气，“事实上我能依靠的只有在苏澜留学时建立的人脉……” “你建立的人脉都蔓延到国家的外交系统了？”我震惊道。 休斯思考道：“嗯……也不是这样。主要是一些惯例导致的……”他顿了顿，看起来在纠结如何向我解释。 “惯例？不就是单纯的外交活动吗？”我不解问道。 休斯点头，叹气道：“的确是这样……但是一般来说，像这种事情，都会有一些所谓的‘少年天才’跟着大部队。具体而言，就是有些很重要的人要跟着使团过来，而这些人又刚好是我认识的，同时中这些人还十分重要。” “你的交际圈真的很……强啊。”像是感慨般，我如是说道。 街道上的风悠悠吹过，带起那些雪花纷纷扬扬地飘着舞着。形形色色的路人从旅馆门前走过，却没有敢于敲门的存在。我不由得惊叹于老人迪兰坐镇此处的威慑力。休斯听见我的话语，耸耸肩，无奈说道—— “总之看情况吧。宴会的事情，到时再说不迟。” “嗯，那就先这样吧。” 街道上传来遥遥的匆匆脚步声。 ——为什么会有种恍惚的感觉？ 我眯着眼，与休斯开始了随意的攀谈。 屋檐上的积雪不知为何，有些融化，成水后滴在街道旁，发出滴答的水花声音。 ——那时……的确是非常熟悉的身影啊。 …… 弄堂的阴影之中，有人用黑铅在纸上绘着惨色的阴影。在小巷临近街道的地方，有着青年爽朗的笑声。 “那么这是您的酬劳。”青年笑着感谢道，“您带来的消息实在是帮大忙了。” 衣衫破旧的少年贼眉鼠眼，向左右瞄了瞄，连忙结果一个窄小布袋，嘿嘿道：“我也没有想到大人会找我来帮忙啊……下次有什么事情，记得也来找我啊！” 绘着阴影的那人，笔尖发出沙沙的响声。那幅黑白速写很快就显现了出来，是两人在小巷的阴影里递过钱袋的瞬间。人物细腻逼真，场景写实细致。 其中的一人，赫然是休斯。 那人收起画板放在身后，悄悄踏起步伐，走到小巷的出口，向街道上瞥了瞥，没有发现休斯的踪迹，便返了回来。 那人沉默着停住了身形，下一刻便快步改变方向，跟随在贼眉鼠眼的少年身后。少年打开钱袋，数了数里面的硬币，晃了晃发出叮当的响声，嘿嘿地笑了起来。 “嘿，能吃顿好的呢。” 他向小巷深处快步走去，却没有发现身后跟随着游魂般地魅影。那道身影一直隐在少年身后，跟随着少年那小心翼翼的脚步。很明显，他的路程有很大部分都是在绕圈。也许是一种习惯了，那是作为生活在下水道的老鼠必要的危机感。 时间并不长，天空渐渐飘下飞雪，轻柔曼妙，寒冷的北风又吹了起来，拂过脸上很缓，很温柔，却有种刺骨的冰寒意味埋藏在其中。少年搓了搓手掌，哈着气，试图让自己暖和一点。 不远处是一条窄小的街道，或者说不远处是一条宽敞的小巷。熙攘的人声遥遥传来，是人们打着哆嗦，互相讨价还价的声音。少年兴奋地搓着双手，踏过生着些许薄冰的僵硬土地，脚步声清脆而悦耳。 阴影停住了脚步，低头看向手中的画板，不止在涂抹着什么。 ———— 会议室的中心，是悬浮着的两张黑白速写。而木椅下的地毯镶着金丝边衬。圆桌上的咖啡，蒸腾着袅袅雾气。 第一幅黑白速写，是休斯微笑着向贼眉鼠眼的少年递过钱袋。无论是钱袋上细致的纹路，还是远处天空的阴影，看起来都极为细腻真实。 第二幅黑白速写，是那少年在窄小的街巷黑市里挑挑拣拣，面容不满地拿着一只火腿向摊主说着什么。火腿上血rou的纹路，或是摊主面容的皱纹都很是逼真细致。甚至连斜舞着的风雪也绘出了，带着寒冷的色彩。 “各位，我们将珍贵的影子部队派出是一件正确的选择。尽管我们在明面上给出了挑战，但如今我们已经在暗处掌握了休斯的情报网……” “尽管只是一小部分，对吧？”有人以阴柔讥讽的声音打断了慷慨陈词的人，讥诮道，“有这闲工夫，还不如继续准备那场典礼。这支部队用在这里实在是太浪费了。” 沉默。 不多时，那人似乎微微笑起来，然后继续说道：“不过……想必大家都知道，休斯背后的国家是什么吧？既然……” “事实上你讲述这些毫无用处，”另一人嘲讽说道，“他连基本的外交特权都没有。而且休斯所具备的人脉……你能确定那真的有用吗？而且为什么不直接去盯休斯反而找上无关的小人物？” “休斯的隐匿技巧大家又不是不知道……”又是一名衣冠楚楚的贵族冷笑说道。 “那么在动用这支部队之前，为什么没人想到这些？” “这……” 阴柔的声音再次响起：“而且，你清楚休斯为什么会去下城区吗？我们每个人都不清楚。” “说起这点……我倒是有点头绪。”忽然有着年轻而自信的声音响起，“或许是因为某个才智过人，或者说值得他拉近与团队距离的人物。” “既然伯爵大人都这么说了……” 陷入沉吟。 然后是长久的沉默。 会议桌上被分发下了新的材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