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 九十九渠云照月
次日清晨,曹轩便派人往吴山送去了两份拜帖,略略巡查了一番城防后,方才同魏舒文一道乘州往吴山去。【】 “二位将军来访,蔽庄蓬荜生辉。” 在虎跑泉边的山门口,叶静秋微笑着迎接二人到来。宋刚便站在她身边,旁侧还有几个须发斑白的长者,看起来在庄内颇有地位。场面不大,却礼仪周全,规格也很高,庄中所有能在此时说得上话的人物,都已出席,跳不出一点的毛病与不妥来。 “哪里哪里,倒是我等贸然来访,望谅唐突。”曹轩与叶静秋在一旁说着客套话,宋刚却是暗自打量起魏舒文来,这位丹阳守将此刻正一言不发的看着四下光景,时不时赞许的点点头,似是对这吴山的风貌很满意。 若非有先前的拜帖,宋刚此刻,是绝对无法将眼前这个风姿绰约的女子与林霄口中那个魏将军给联系起来的。他曾见过各式各样的将领,不论是最有名将风采的林锦荣,还是毫无威仪的南宫业,言谈举止之中,总会流露出那么一丝丝的不同,可眼前这个华裳素袍的魏书文,他看了半天,却并未发现有什么与众不同之处,无论怎么看,都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富家女子。 目光流转间,魏书文时不时也会看上宋刚几眼。 宋刚依旧是那副沉稳的模样,身高体熊,面目周正,说起话来掷地有声,中气十足,脸上总是挂着一丝温暖的笑意,看上去很随和,往那一站便让人徒生好感,并不像心智深沉之辈,若说此人是林霄安c到吴越的一枚棋子,那林霄手中所掌握的力量,便值得重新揣度一番了。 她与林霄本来是认识的,往日在宁安泰然宫的乾元殿前武试,林霄曾败于她手,非但没有怨言,还对她的才华大为赞赏,因此虽是两人个性不合,她倒是对那光明磊落的林都统有种英雄相惜的感觉,只是后来两人天各一方,两人的交情,也就停留在了最初相见的印象。 在她的印象中,派遣部下于敌营中伺机而发,并不是林霄那种骄傲的人所做得出来的。 再者,她与林霄曾谈过彼此治军的思路,魏舒文主谋,认为谋略才是取胜的关键,林霄主兵,认为取胜的关键在于军队本身,由于当时林霄所说让她大为触动,因此虽是时隔数年,她依旧记得他所说的原话“有制之兵,无能之将,不可以败。无制之兵,有能之将,不可以胜。” 她还记得当时,林霄言谈间,毫不保留其对部下的爱惜,像这等将才,换做自己尚且不舍让其涉险,更何况是那个将部下放在心尖儿上的林都护。 “可若是故人不故,又当如何?”想到这一点,魏舒文抿了抿嘴唇,感觉十分的复杂。 礼仪性的寒暄并未持续太长时间,叶静秋散去了随行家人,便亲自引着两人上山,一面走,还一面与二人笑谈个中山水。 不多时,四便登上了层层台阶,台阶尽头是一方绿地,林木遮掩中,隐隐可见一片狭长蜿蜒的瘦湖,湖心有一快方圆数里的小洲,以烟柳平桥与岸相接,洲上屋舍雅致精巧,其间更有数十清渠环绕,水声潺潺宛若蝉鹂清歌,波光粼粼犹如山水画卷。 一直未曾开口的魏舒文顿足站在平桥之上,微微翘首道“叶姑娘,此地,便是君子轩么?” 叶静秋称赞道“魏将军好眼力,此地正是君子轩。” “苍龙俯首絮吹雪,九十九渠云照月。”她念叨了一句诗,若有所思般的点了点头“果然盛景,果真灵秀。” “将军若有此雅兴,便由静秋作陪,同将军一道赏景如何?” “这倒不必,传闻君子轩内的景致较轩外更加精巧……”魏舒文恋恋不舍的收回目光,冲叶静秋笑了笑“舒文怎可因小失大呢?” “虚名罢了。”叶静秋似是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道“将军请。” “请。” 入得君子轩主厅,几人客套了几句后,桥装作侍女的慕青梨奉上的香茗糕点,曹轩便开口问道“我曾听闻,叶姑娘归来之时,曾带了几车甲胄兵器?” “想来,也瞒不过将军。”叶静秋点了点头“确有此事,静秋归来时,曾途经龙城晋阳,恰好晋阳城内掘出一封存十余年的武库来,静秋看那武库中的甲兵样式奇特,用料扎实,便找到林都护,想买上数套带回庄中充作范式,不曾想林都护出手大方,一送便送出了百余套。” “哦?”曹轩有些惊讶“这林都护出手着实惊人,百余套甲兵,便如此平白赠予姑娘了。” “也倒不是平白赠予。”叶静秋脸微微一红,似是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静秋自是不好平白受人馈赠,无奈都护所求之事,静秋也无能为力,便将随身的百余金回赠予都护,虽是不抵这百余套甲兵,却也算是一分心意。怎料林都护虽是失望,却依旧不肯收下黄金,所幸有个女将军与他谈了几句,他才勉强收下了。” “林都护曾有求于姑娘?”曹轩近日一直忧心此事,听到关心的消息,便脱口而出,却见叶静秋有些为难,在一旁的魏书文也偷偷横了他一眼。 自觉说错了话,曹轩连忙站起来赔罪道“叶姑娘,曹某心切,并无歹意,还望姑娘宽恕则个。” “将军言重了。”叶静秋也连忙站了起来“也倒不是什么私密之事,只是林都护欲让静秋替他购置些粮草,说出来怕将军误会……” 曹轩再三赔礼后道“曹某来此绝非对叶姑娘起疑,而是欲找姑娘谈些采办甲兵的公务。” “原来将军来此还有公务,将军请讲。” “且慢。”原本靠在椅背上的魏书文扶着旁侧的小几起身“舒文并非澜沧军中将官,宋将军也非庄中之人,二位若是谈公事,我等理当回避才是。” “如将军所言。”宋刚也站起身来,冲几人行了一礼“我等理当回避。” 叶静秋本是想出言挽留的,可魏舒文根本就不是在于她商议,只不过是通知她一声,说完,便兀自赏着周遭风景,移步而出。 宋刚跟在她身后,一言不发,两人一直走到了百步之外,宋刚方才开口“魏将军想必也有话要问宋某。”
“宋将军果非常人,难怪林兄不舍。”魏舒文淡淡的夸了一句,却并未回头看宋刚,只是抬手接住一片落叶,在手中把玩着,不知为何,这女将军无论做什么,都喜欢分些心在别处,给人一种心不在焉的感觉“魏某心念故友,宋将军可否与魏某讲讲,晋阳此事的境况。” “知无不言。”宋刚颔首一礼,魏舒文看他应下,便侧身坐在长廊边的座椅上,枕着左臂,稍稍歪着脑袋,看着湖光,淡淡道“请讲。” “是,并州眼下正在筹划新军编演事宜,现已初见眉目,仅宋某所知,便有三卫七万余众,一卫名唤钦原,为并州都护林霄亲统,一卫名唤毕方,为晋阳都统唐慕云统领。另凉州尚有一卫名唤青鸾,由平西道大都督亲统,甲士精悍,战马壮硕……” “九原都统唐慕云。”魏舒文露出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意“此人,魏某也有所耳闻,林兄倒是得了员好下属。”感叹了一句后,她又转念道“城内民生如何?” “城内民生……”宋刚略略思量了一下,如实道“晋阳百姓数万户,多在修城缮墙,由都护府亲发银钱,治下各县所产余粮与布匹也为都护府所收,定价分为三十文一斗,五百文一匹,因此,虽是林将军一直在赔本,龙城民生却十分安定。” 魏舒文娇笑一声道“林兄果然不凡,将军可否与魏某说说,林兄是如何招揽将军的?将军若是不愿,大可不答。” “魏将军不必顾虑,宋某刚到晋阳之时,林都护也曾像将军这般,与宋某谈了一番话。承蒙都护错爱,将宋某视若密友,当日便许宋某以中军参将之位,后又欲将晋王府赠予宋某,金银玉器,甲胄兵刃,宝马良驹更是难以列举。” “中军参将,如此高位,宋将军便不动心么?莫不是将军看这中军参将不辖将兵,不愿就任?” 宋刚苦笑道“宋某纵使再自命不凡,也知这是林都护能给我最大的官职了,但凡统兵的官职,自标统以上,便需报由主帅定夺,若是统兵一旗以上着,林都护还得上书皇帝。宋某之所以不愿在新军中任职,一来是看秦赵同盟,会使林都护为难,二来宋某杀司马志清之意已决,再留于新军之中,难免会牵累林都护,都护待宋某不薄……” 魏舒文起身,围着宋刚走了一圈,悠悠道“那,宋将军何故将晋阳现状和盘托于魏某,此举,难道就报得林兄知遇之恩么?” “此举,非宋某本意,乃是都护所托,都护曾说,若是得遇魏将军,不论将军所问何事,据实回话便是。” “故人。”魏舒文猛然一击掌,追问道“都护可还有何事,要宋将军代言与我?” “都护尚有一份贺礼,要宋某亲手交予将军。”宋刚双手抱拳一拜后,不容分说道“将军且稍候片刻,宋某这就去将贺礼取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