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 春风十里,不如你(5)
实未料到霍昕会忽然如此,东陵馥咬牙道,“我与他的事,还轮不到你来评头论足。【】而且,在此之前我也说过,咱们便各走各路。” 闻言,霍昕竟是扬声一笑,“你明知道,这不可能。洽” “我知道之前利用你是我的不对,你让我做任何事来补偿都可以,就是别说离开,行吗?” 微挑眉梢,东陵馥试探道,“任何事?你都愿意做吗?” 此时,站在一旁的钟琳瞥了眼她,忽然开口道,“云萝公主,我家主子为了救你不惜损耗自己的内力为你驱寒,所以身子才会如此虚弱。” “纵使你有任何不满,难道不应该先谢救命之恩吗?从方才起,你便一直咄咄逼人。主子是因为心里有你,才处处忍让,你别不识好歹。” 抢在霍昕说话之前,东陵馥便冷冷开口道,“霍昕,我现在就让你杀了钟琳,你愿意吗?” 谁也不曾料到这女子竟会如此说,霍昕闻言后,已是轻拧眉头,似在思虑着什么。 此刻,钟琳虽有万般恼怒却也将心中的怨气隐忍了下来。片刻后,她凝声道,“我的性命本就是主子的,是生或死但凭主子一句话,何须劳烦主子动手。” 听得她的一番言语,东陵馥轻笑道,“好一个忠心护主的手下。钤” “霍昕,你方才说愿意做任何事来弥补。怎么?连我的第一个要求你都不愿满足吗?” 霎时,霍昕忽然拿过悬挂在墙上的长剑,将其丢至了钟琳面前。 眸色淡淡地看了眼东陵馥,钟琳拾起地上的长剑,笑道,“不愧是云萝公主,果然如传言中一样。” 下一秒,就在钟琳抽出长剑的一瞬,东陵馥却忽的挥手将她的长剑重新收回了鞘中。 见霍昕与钟琳皆错愕的看向了自己,她缓缓说道,“那日在船上与你聊天时,我说想与你做朋友是真,想还你救命恩情的话也是真。” “从现在起,你我两不相欠。” ***** 景宁元年,春。 十日后,随船只停靠在千山府的清颂镇,东陵馥一行下了船后便沿着江道来到了一个临近江畔的小渔村。 一眼扫过这个房屋清简,且村民不多的小村,东陵馥远眺了眼前方的镇子后,便在路过一个挂有破烂渔网的小院内,瞧见一名样貌猥琐的男子忽然夺门而出,并朝屋内骂骂咧咧道,“臭娘们,要不是老子看上你,让你住在老子家里,你们孤儿寡母连个吃住的地方都没有!” “病怏怏的,娶回来没让老子过几天快活日子,还不如去楼子找姑娘。” 嫌恶的瞥过眼,男子刚走出几步,便有一名衣衫破旧的小男孩忽然从屋内冲了出来,用双手紧紧地抱住他的腿,不让其离开。 猛地将腿膝一甩,他凝眉斥道,“你个小崽子,信不信老子现在就踹死你,让你去见你的那个死鬼老爹!” 见这孩子仍是抱着自己不肯撒手,这男子情急之下一脚踩上了他的背脊,将他重重一踹。 瞧着他只是咬牙却不说话,男子正欲踩下第二脚时,已被快速走来的钟琳倏地踹翻在地。 “信不信姑娘我现在就送你去见阎王?”冷冷地看着他,钟琳厉声喝道。 猥琐男子见她身后又来一男两女,心中已暗叫不好。啐了一口唾沫,男子低咒一声后,便自行爬了起来朝着村内跑去,很快便消失无踪。 赶忙将摔伏在地的孩子搀扶起来,钟琳见其脸色有些难看,便伸手将他的衣裳掀了开来。 看着孩子身上触目惊心的伤痕与枯瘦嶙峋的身子,钟琳已是微微一震。 见得这般情景,东陵馥快步来到孩子身前,将他周身的伤痕都细细地检查了一番。看来,这孩子身上的伤是长期遭受虐待所致。而他方才承受的那一脚,让他现在的状态也甚为堪忧。 抬眸看向身旁的东陵馥,钟琳略显焦急的开口道,“怎么办?” “先将这孩子抱进屋里,其他的等会再说。”一手抚过孩子微显苍白的小脸,东陵馥说道。 “将他交给我吧。”此时,来到二人身旁的霍昕,已弯下腰身将孩子抱了起来。 踩着松软的江沙进入屋内,他一眼扫过其间简陋的陈设后,便在一张凳子上坐了下来。 瞥了眼跟在自己身旁进入的钟琳与玉岑,东陵馥凝眉一望,开口问道,“孩子的母亲在吗?” 其实,从方才那男子的话语中可以听出,孩子的母亲应该是在的。 听得她这般一问,小男孩忽然挣开霍昕的手,从他怀中跳了下来。 快步来到圆桌旁,小男孩用双手捧起桌上的一碗清水,小心翼翼的来到一间垂有布帘的房门处,掀开走了进去。 见得此景,东陵馥忙几步跟在他身后,走了过去。伸手掀开布帘的一瞬,她见这孩子正背对着自己将床榻上的人搀扶了起来,似是要给其喂水。 顿在房门口,东陵馥轻声说道,“夫人请别介意,我们并不是有意擅闯的。” “方才在屋外,我们见一个男子好像在找你们的麻烦,就想来问问你是否需要帮助。” 半晌,见房内无人回应自己,东陵馥略显好奇的轻唤了声,“夫人?” 心中揣着一抹思疑,她稍稍朝前走出几步看向了床榻上的人。 此刻,映入她视线的,是一名紧合着双眼的妇人。只是,这人的面色甚是灰暗苍白,双唇也已泛起了干壳。 而孩子喂给她的水,正从她的嘴角缓缓淌出。 心中顿时一沉,东陵馥微转目光,看向了妇人搁在床榻旁的手。瞧着妇人手上呈现出的紫红色斑纹,她不禁大惊。 那是尸斑。 这妇人死了,而且恐怕已死了好几日。 凝着正站在床榻旁专心给这妇人喂水的孩子,东陵馥的心竟是有些闷痛,双眼也微微酸涩了几分。 霎时,屋外忽然传来了方才那名猥琐男子的厉喝声,“老子知道你们就在里面,快出来!方才你们仗着人多欺负老子一个,现在老子就让你们尝尝厉害!” 下一秒,这男子便手持砍刀领着七名凶神恶煞的男子冲入了屋内。目光落向坐在凳子上的霍昕与一旁的钟琳,他二话不说便挥刀朝了他们砍去。 见得这般情景,随在他身后的众人亦举起手中砍刀,朝了屋内的几人挥去。 只是,在玉岑尚未来得及做出反应时,钟琳便已抽出了腰间的佩剑朝众人挑挡开来,并将这女子护在了身后。 而霍昕则是身形敏锐的纵身一跃,将其中六人引至了屋外的沙滩上。 看着几人凶戾的举刀朝着自己一并杀来,霍昕一挑衣摆,便忽有一袭飞沙走石猛地朝了几人冲击而去。 只在他们教砂石迷了双眼的一瞬,几人便已骤然倒地,且脖颈处盛着一抹尖利涌血的伤口。 一眼掠过没了声息的几人,待霍昕施展轻功回到屋内时,剩下的一人与那名猥琐男子也已变作了两具鲜血流尽的尸体。 看了眼地上的两具尸体,钟琳朝霍昕开口道,“主子,时候不早了,我们赶紧走吧。我们还得赶在申时与孟元朗汇合。” 转眸看向已从房内出来的东陵馥,霍昕却听得她冷冷道,“我们就在此别过吧。” 并不想与她绕什么弯子,霍昕颇为直接的开口道,“是不是因为你舍不下那个孩子?” “这与你无关。不过你放心,你所谋划的事我不感兴趣,也不会去告诉…” 东陵馥的话尚未说完,霍昕便猛然打断道,“钟琳,去安葬那孩子的母亲。” 闻言,钟琳已是焦急的开口道,“主子,我们再不走的话,恐怕会暴露行踪。” 凝眉看着一旁的东陵馥,霍昕决绝的再度发出了指令,“按照我的吩咐办!” 见钟琳此番极不情愿的朝着房内行去,东陵馥微有无奈的开了口,“其实你不必这样做。” “这也与你无关。”霍昕冷冷说道。 ***** 待他们替这孩子将母亲打理安葬过后,已是翌日的破晓时分。此刻,正有一许淡淡地红晕柔柔地映在深蓝如海的天际。 见小男孩直直地跪在自己母亲的墓碑前,却一滴泪水也不曾落下,东陵馥看着这个安安静静地孩子,忽然开口朝了霍昕道,“我想带上他一同前去千山府。” 闻言,霍昕并未说些什么,只是朝她点了点头算作应允。 朝身旁的玉岑渡了记眼色示意他们准备出发后,东陵馥便几步来到小男孩的身旁,将他牵了起来。 可她领着这孩子没走出几步,他便顿住身形回头看向了母亲的坟墓,不肯迈出一步,也不道一句言语。 缓缓蹲下身子,东陵馥看着这个与自己一般高的五岁孩童,伸手替他整了整破旧皱巴的衣裳。 替他轻轻除去裤腿上干涸的泥土,她柔声道,“往后的每一年,你都可以回来看母亲。因为她并没有离开你,她会永远在这里等你回家。” 见这孩子微红的眼圈内终是映出了泪光,东陵馥伸手替他抹去泪珠后,便轻声道,“往后,我来做你的jiejie好吗?” 瞧这孩子神色僵硬的看了自己好半会,才微微地点了点头,她又道,“那你愿意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虽说这孩子不曾道过一句话,但从他家中的纸张上写下的字迹便可看出,这孩子是识字的。 静默片刻,小男孩忽然托起东陵馥的手,在她掌心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阿吉。 轻唤出他的名字,东陵馥浅笑道,“阿吉,我们走吧。” 将视线挑转向前方的山路小道,霍昕目光深凝过手牵孩子的那抹纤柔身影时,正有一记微暖的春风徐徐而来。 此刻,青叶间的晨露已在明媚的阳光下透出了灼灼耀眼的光芒,那小道四周则尽是碧草琼花弥散而出的清新气息。 唇角轻弯出一抹浅浅弧度,霍昕的眼底已是万千情长。 春水初生,春林初盛,春风十里,不如你。 ***** 顺着渔村后的山道朝那清颂镇而去,几人穿行在冒出青翠新叶的矮林间,走得略显急快。 此时,钟琳正走在前方,一面探路,一面观察着四周的动静,而霍昕则是行在最后,负责保护东陵馥等人的安全。 如今,他们已比与孟元朗约定的时辰晚了许多。这一路上,他们只得行得更为谨慎,才可顺利到达清颂镇与其汇合。 牵着阿吉走在略显崎岖的山道上,东陵馥一直照顾着他的感受,行得并不算很快。不然,以钟琳那般赶路的速度,这孩子只怕要在道上连连跌跤。 目光落向前方的深窄山道,东陵馥见正有几名背着药篓的男子神色惊慌同他们相向而行。 见他们仿若是被什么骇吓了般,只顾低头下山,行在最前方的钟琳便是忽的上前一步,朝了其中一人问道,“这位大哥,山上发生什么事了,你们为何如此慌张?” 抬眼看向她与其身后的几人,被问及的那名灰衣男子咽了咽口水后,便道,“你们也是上山的吗?可千万别再往里走了。”
“怎么?”钟琳眉目一凝,问道。 “哎,我们村的小六今早进山砍柴时,也不知究竟是遇到了什么恐怖东西,竟是死在了山里。我们进山采药发现他的尸首时,都被吓得不轻,他的半张脸都没了…” 想起自己看到的那幕瘆人场景,灰衣男子已不敢再往后说下去,只是抬眼看向已走得较远的同伴,急声道,“阿贵,你别走那么快,等等我。” 说完,他便匆匆地瞥了眼钟琳等人,而后朝了那人追去。 听闻这男子的一番叙述,东陵馥看了眼身前略显担忧的玉岑后,便用力的握了握阿吉的手,以示安慰。 而此时,钟琳却转身看向了行在最后的霍昕。 瞥了眼东陵馥与她身旁的孩子,霍昕凝声道,“不管那人说的袭击之物是什么,我们须得小心些。” “是,主子。”说完,钟琳便神色警觉的一手捏上腰间佩剑的剑柄,继续朝了前方行去。 许久,待众人来到山间的一处开阔地时,霍昕见东陵馥与阿吉已有淡淡地倦累之色,便提议道,“暂且在此休息一会吧。” 闻言,东陵馥便牵着阿吉来到了一处大石上坐下,而玉岑则是拿出了随带的水袋,并拧开木盖将其递至了她手中,“小姐,喝口水吧。” 拿过水袋,东陵馥将其扬至了阿吉面前,轻笑道,“先喝点水。” 忽闪着清澈的双眸,阿吉微一点头,便以双手接过水袋,仰头喝了起来。 望了眼坐在另一块大石上的霍昕与守在她们身侧的钟琳,玉岑开口道,“我们这一路过来,怎么没有遇见那人说的什么恐怖东西,也不曾见到他说的村民尸首。” “会不会是教虎狼给叼走了。” 凝目扫过周围的山石景致,钟琳缓声道,“不管怎样,我们还是得小心为妙,我总觉得这林子有些怪异。” “为什么?”玉岑眨了眨眼,好奇的问道。 视线落向坐与不远处的霍昕,钟琳朝了玉岑道,“你不觉得,这山林里太过安静吗?居然连一只飞鸟走兽都没有。” 听得她如此一说,玉岑微惊之余,捏在掌心的木盖竟是倏地掉落在地,向一旁滚出了好几个圈。 忙转身追着木盖而去,她刚一在草丛旁蹲下身子去捡拾停下的木盖时,便忽然听闻了一抹窸窣的响动。 就在这女子胆战心惊的抬眼看向草丛的一瞬,竟有数名黑衣人猛地从草间跃起,由四面八方朝了空地上的几人攻来。 看着眼前这般情景,玉岑还未来得及惊叫出声,便不知被什么东西敲中了脑袋,而后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此时,霍昕则以了极快的速度跃至东陵馥身前,同包围她与阿吉的黑衣人打斗在了一起。而钟琳亦是抽出了腰间佩剑,以飞虹之势抵御着他们的狠戾进攻。 相较于小饭馆偷袭过东陵馥的那群人,这帮黑衣人的武功招式已是更甚一筹。 但尽管如此,他们也没能在霍昕与钟琳的身上占得什么便宜。便是这样以一敌十的对战状态,东陵馥却一直教霍昕护在身后,并无任何危险。 心知霍昕与钟琳的功夫皆属上乘,黑衣人头领自知同他们打拉锯战才有可能占得先机,便朝众人以眼神下达了指令,让他们轮番进攻二人,以来消耗二人的体力。 许久,原本身形灵敏的钟琳已渐有疲累之状,但胜在她招式巧妙犹在,所以这女子只是无形间在交斗中被黑衣人的纠缠缓缓拉开了同霍昕的距离。 而霍昕这边,他虽无任何武器在手,可其强劲霸道的内力却也让他以流云万千的招式将黑衣人阻隔在外,难以近身一步。 见得这般情景,黑衣人头领忽然在缠斗中将手一扬,竟有一枚暗镖直直地朝了东陵馥射去。 电光火石间,全然不知危险的东陵馥已在霍昕移形换影的环护下,退至了他的一侧。 随着那枚飞镖重重地***了一名黑衣人的胸膛,霍昕敏锐的察觉到事有不妙欲转身去揽身后的女子时,他的右臂却忽然教一抹强劲的力道锁住,竟是怎样都挣脱不得。 见霍昕的手臂处已淅淅沥沥的淌下了黑红色的血滴,东陵馥惊怔的看向了深钳进他皮rou的鹰爪钩。那冷铁锁链的另一端,正牢牢地攥在黑衣人头领的手中。 铁钩上竟然有毒! 心脏倏地一颤,正待东陵馥欲要上前一步伸手扶上这男子时,随在她身旁的阿吉竟忽然被一名黑衣人挟持住,并勒晕了过去。 略显慌乱的转过头,东陵馥还未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便有一名从树间骤然而下的黑衣人手持匕首朝了她狠狠刺去。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被鹰爪钩控制住的霍昕竟猛地将内力提至最高点,以利如寒刃的左手朝了自己的右臂斩去。 随着一抹温热的液体瞬间喷溅至他脸颊,顷刻间挣脱掉钩爪束缚的霍昕,正以光电之势闪至东陵馥身前,并一手钳上了持匕黑衣人的脖颈。 霎时,这人便在一阵清脆的裂骨声中被扭断脖颈,耷拉着脑袋倒地而亡。 满目震撼的看着不远处被霍昕斩落在地的右臂,东陵馥只在身子重重地教身旁男子以左手揽护着撞向他胸膛时,才轻颤着眼睫看向了他染有鲜血的俊秀容颜。 此刻,他悬深似海的眸中,是残酷,是坚定,是心如寒铁的决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