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九章 执着
“宝然啊,一会儿你干妈过来,跟她说声,就说妈到你唐阿姨那里去一趟,马上就回” 宝然妈坐在小餐厅门口的小方凳上一边换着棉鞋,一边对靠在窗前水池旁的大板凳上拿只铅笔描描画画的宝然吩咐。 这正是年尾的一个星期天,爸爸又是去厂里有要紧事儿,宝辉少虎这俩苦命的孩子乖乖地去学校打拼, “嗯,好的好的知道啦”宝然看都不看她一眼。 宝然妈站起身来套上大棉衣,然后是厚厚的围巾手套,开门出去:“过来关一下门……宝然你别老是在那窗跟前偎着,靠这边墙上最冷了小孩子不知道轻重时间长了关节冻坏了疼一辈子” 宝然嘿嘿笑,呵着冰凉的双手过来:“没事儿,一会儿就好了。妈您出去吧门帘子我来放。” 、 在清早的一点晨光下,银色铺裹的大地白皑皑的刺眼,看着mama踩着小路边的松雪慢慢地走远,宝然关好院门,顺手将院子里早晨打扫过后又落下来的薄薄的一层雪絮扫去,这才放下门口钉了长木条的厚重棉门帘,关好了房门凑到炉子跟前去暖一暖手。 偏头看了看,南窗玻璃上满满的冰花,已经顺着光线进来的方向化掉了一个角,淡淡的天光斜着从玻璃后面打进来,原本她照着作画的暮霭森林,变成了日上树梢。 宝然笑一笑,伸出根暖暖的食指,到那枝头上光线最亮处缓缓摁下去,化出一个圆形的小太阳。 “嗯,这就圆满了”完了离开一点欣赏着,自我感觉不错。 这是自上冻以来,寻了借口早晨不再出去跑步的宝然的一项新乐趣。几个月的锻炼,宝然那日上三竿的生物钟到底还是稍稍改变了一点,起床时间早得多了,便重新注意到了这个几乎被她遗忘掉的美景:千变万化,日出即融的冰花。 从此每天拿了铅笔纸张楼上楼下的跑,有时照着描摹,有时根据那绚丽多姿的种种形态,肆意地想象发挥。或是葳蕤繁茂的热带雨林,或是奔腾咆哮的滔天巨*,还有莽莽苍苍的山峦起伏,更多的像是从外面照搬进来的玉树琼枝,几乎不带重样儿的。 渐渐的日头高起,森林海浪都有些模糊了。宝然看着玻璃上那一层朦朦的水雾,意犹未尽,又靠过去握起拳头,侧转了以小指和掌缘轻轻一按,随即熟练地捏起五指在上面轻轻一点,窗玻璃上便出现一个玲珑的小脚丫,如是者再三,很快便在那四格的窗子上印出了一串小脚印。 拍拍手,宝然收拾起纸笔,回大屋整理打扫,擦灰抹尘,自言自语断断续续地哼唱:“……漫步走在这小路上,留下脚印一串串……” 、 没一会儿山东大婶到了,蓝布包里兜着几只红薯,打开来给宝然看,身量苗条,个头匀称。人还没坐下就忙着催她:“都是红瓤儿的干妈尝过了,可甜啦赶紧洗洗放炉灰里 宝然捧着红薯闪开,从橱柜里拿出一双橡胶手套来戴上:“干妈你坐着我有这个,不怕水凉。……不是给您捎过去两副吗怎么没见你用?” 山东大婶摇头:“哎呀这个东西隔水倒是不错,可戴着老是不得劲儿干**手啊结实,不怕” 洗净擦干了,宝然一三四五地数着挨个儿往炉子底下放,又回头笑着跟山东大婶说:“干妈,等烤好了咱自己吃,不给那哥俩留了” “行啊”山东大婶呵呵笑着没意见:“都给闺女那两个小子回回上了饭桌跟土匪一样,一点不知道让着meimei” ……那是,半大小子,吃穷老子么更何况现在正是脑力体力消耗最大的时候。当然宝然也不能真的全吃了,……那得多大的胃啊 、 待宝然妈回来,跟山东大婶一照面就是欲言又止。山东大婶倒爽快:“小林你去问过了,不行?” 宝然妈遗憾地摇摇头:“那家当**说了,她家姑娘一向胆小,将来要是总得一个人守在家里,怕是不敢……” 宝然悄悄伸舌头,也不跟进大卧室里去,只到小餐厅里坐着,端出泡了一晚的大蚕豆来,拿小刀一颗颗地刻十字花儿。 就她所知,这已经是阿姨大婶们帮大虎牵的第四次还是第五次线了,看来又是无疾而终。 、 大虎的相亲之路从一开始就走的艰难。 自己的儿子,平日里再怎么谦虚怎么骂,在当**眼睛里都是最好的。大虎学历是差点儿,可他有军功章啊,天生的温和宽厚,人又历练得结实沉稳,怎么看都是优质男一枚。 山东大婶一开始便卯足了劲儿要给大虎挑个好的,先是受了红梅的启发,想要找个老师。老师啊,定然是知书达理,温柔和善的,再说有个寒暑假的还松快点儿,大虎经常要加班出差,要再找个按点坐班的,小夫妻俩相处起来时间都不好凑的。 于是不仅红梅帮着打听,连转去了市二小教导处的高静mama都上阵了,从高中一路捋到初中直至小学,毫无结果。 现在不是前几年唱十五的月亮的时候,兵哥哥已经不吃香了。当年军人意味着光荣,骄傲,这年头却被称为傻缺,穷当兵的。是大虎现在已经退伍转业了,可照样儿还是个没权没势的小民警。 、 试过几次连人都没约出来,山东大婶降低了标准:只要脾气好,身体健康就行,反正这年纪的孩子多少都念过几年书的。 这回人选倒是宽泛多了,还约出了几位。每次见面,大虎同志一站出来,姑娘都低了头微微地笑,可是等家里的条件一摆,姑娘的妈就偏了脸微微地皱眉头。 其实大虎自己要求不高,女方人品端正就行,只是他没成想在他脑子里根本就称不上要求的一点:婚后跟山东大婶一起住,居然也成了一块不小的绊脚石。有一位嘴巴较快的,据说当场就不屑地下了评语:“自己天天加班下团场,倒把媳妇扔在家里伺候老娘,想得美” 宝然听唐阿姨悄悄地跟mama说起,都瞒着没好意思直接跟山东大婶说,这次这位说话还是很委婉的。 、 宝然妈小心翼翼的,谁知山东大婶想得开:“没事儿我知道人家啥意思也难怪,谁家姑娘自己养着不得宝贝得跟眼珠子似的?我们家条件是差点儿,好不容易有点钱一弄房子都折腾光了,还得供着下头两个上好几年的学,人家顾忌也正常不行回头咱去团场踅摸踅摸,再不济,今年春节我还打算回趟老家,去那儿看看有没有个实诚过日子的” ……还真是执着…… 宝然回想着这几个月干**选人标准一路飞落,汗颜。干妈您这就叫做漫天要价就地还钱么? 其实要她说,大虎完全用不着这么着急。 “干妈您还是慢慢看看再说吧”宝然劝:“兴许什么时候大虎哥自己就领回来一个十佳青年呢?我姐那是女生,这个年纪嫁人正常。大虎哥那是男同志啊,晚点儿怕什么您看宝晨现在都还一点动静都没有呢”说到这里宝然猛地想起来:对啊,宝晨也大四了,不知道有没有悄悄地携手某位小师妹涅? 山东大婶不这么想:“宝晨不一样,他那不是上大学吗?……就当初跟他们兄弟几个一块儿打架的那个,……克里木江那小伙子跟大虎也差不多少,听你廖大爷讲马上就要抱上第二个孩子啦一点也不早” 、 ……那能放一块儿比的么?克里木江那家伙,几岁就出来混了…… 跟山东大婶掰扯不清,宝然果断撤离:“那干妈你跟我妈说着话,……我去学校弯一弯。” 、 先去红梅的小屋,铁将军把门,再到王晶的宿舍里一问,说是去教室自习。宝然放下mama才给王晶放长了裤脚的夹棉裤,转身弯到教学楼。 办公室虚掩的门缝儿里,可看见红梅张生小两口隔两张办公桌面对面正襟危坐,一个改稿一个备课琴瑟和鸣,便不去煞风景了,继续上楼。 教室里除了几个住校生,还有以前只会趁周末东家走西家转的宋海燕,正坐在王晶的边上,两人凑在一起专心研究一道化学平衡。 、 宋海燕那天明白了一些事情之后明显被打击到了,可是对宝然委婉提出的趁早转回文科的建议还是不予理会,只埋头啃着对于她来讲越发艰难的物理化学。王晶悄悄地说,现在那孩子不再像以前一样,每天叽叽喳喳多嘴多舌地搬弄一些讨人厌又招人笑的小是非,真是拼了命的在学习,也不知到底是在赌的什么气。 宝然自不会去跟王晶分析这其中的蜿蜒曲折,只能暗叹:这个年纪的骄傲与偏执啊,别说她一个资质平庸的重生人士,就是神仙下凡也难解呀 是不是年少时总要有过这样的蒙昧无知,慢慢的碰了壁甚至出了丑才会明白?并不是没有人教,老师和长辈们日复一日的唠叨中几乎包含了他们坎坷人生中所有的经验教训,只是有些人有些事,必得要亲身经历过,才能真正体会到当中的道理与滋味。 、 总有一天他们蓦然回首,看到这不可理喻的青春岁月,只会恍然地付之一笑吧? 、 、。.。 更多到,地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