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章 上当
正月十五,油印小作坊收工结账。 王晶捧着十几张大团结不敢相信,“这么多……,不会吧!顶我妈三个月工资了……” 宝然点点桌上记账用的小作业本儿:“这不记着数儿的嘛!你放心,就算想多要点儿我家大哥也不会额外给的,他算账算得最清楚了……。不过,也就只有这么多啦,我大哥说开学就不干了。” 是真的不干了。 宝然原以为宝晨会再接再厉鸡生蛋蛋生鸡,继续发展他的宏图伟业,谁知道将那一百来只电子表迅速地销完之后,宝晨下令,等完成了大虎二虎手里已有的订单,就不再接新的印刷业务了。“从今天开始我要好好学习……” 众人齐齐朝他翻白眼。这家伙一向是仗着他的聪明劲儿独占鳌头,说得好听,什么时候见他真正的刻苦用功过了?……除了那阵子为了挣钱而编写教材……,平时学校里的作业都是挑三拣四偷工减料的,把老师气得牙痒痒又拿他没办法,这会儿居然还有脸喊这样儿的口号…… “真的!”宝晨摇头,“你们怎么能不信呢!我毕竟还只是个学生,当以学习为主业……” “行行!”大虎连忙截住他的长篇大论,“反正都是你折腾的,你说不干就不干了吧!我们是无所谓的……,可这些书如果还有人来要怎么办?” 宝晨很潇洒地一挥手:“蜡版和剩下的纸张我都不要了!再有要书的,收钱也好白送也行,你们自己看着办!油印机我得还给学校去,你们要用也方便,跟我说声儿就行!” 就这么干净利索地关门停业了。 、 宝然很欣慰。这个一直还算是一帆风顺目中无人的家伙终于踏实一点儿了。这份儿昂贵的学费花得值,让他明白了人外有人天外有天,……骗外有骗……,术业有专攻,做人还是谦虚谨慎一点儿的好。虽然怎么看这家伙也不太可能就此偃旗息鼓,但估计是要潜伏一段时间的了。 大虎二虎都不耐烦接这个摊子,虽然有钱可赚,可经营内容却让他们不太感冒,以前跟着忙活,不过是因为宝晨,现在发起人都撤了,他俩也就不爱掺和了。 宝然倒是想着问了问王晶,愿不愿意接过去,就算是到了下学期新的资料接不上,便是手头的这些,弄好了还能赚个一二百的。王晶一度动了心,最后还是拒绝了:“我其实什么也不会。材料是你大哥写的,买书的人都是你家大虎二虎哥找的,真要接过来,不还是靠着他们才能卖得出去?咱们最多也就是滚滚印筒折折纸,就凭着这个去跟他们要钱,太不……,要脸了……” ……说得还真是直接,看来是没把自己当外人了…… 宝然捏鼻子,那我也就别……,那么不要脸了吧…… 、 送走了王晶,宝然回头就质问抱着本子过来抄作业的红玉:“红梅姐这些天又在忙什么?都已经五天……,五天半没见过她了!” 红玉泛酸:“我是你同班同学哎,都没见你这么惦记过我!” 宝然不是蒙昧初开的小男生,对她的撒娇作痴没感觉,继续炯炯地盯着。 红玉再次拿她没辙儿,老实交代:“这几天借了好多书在家里看来着,也不知道是什么宝贝,锁起来不让我碰,也不许告诉我爸妈,整天看得神魂颠倒,一会儿哭一会儿笑,怪吓人的……” 哦……,那不要紧,不就是琼瑶么,估计过不了几天就换你茶饭不思了。宝然瞟了瞟红玉那刚刚精心修过的刘海,齐齐整整,蓬蓬松松,发梢还向里打着大弧扣儿,应该是唐阿姨的杰作。 “对了还有……”红玉下笔如飞地抄着作业,头也不抬地说:“肖月jiejie过来找,要我姐陪她去看……,看个什么……现代画展?说是几个有本事的朋友自己办的。” 、 …… 宝然手里的铅笔一顿,恨恨地说:“按下葫芦浮起瓢!你姐去啦?” 她的声音突然变得狰狞,红玉给骇了一下,小心地说:“没……,没去。她那些小说好像是借了同学的,得赶紧的看完了开学好还给人家,所以没时间去。……你怎么啦?”心的话,这家伙喜欢写写画画,别是觉得有什么画展没叫上她不高兴了,又赶紧补充:“你要是想去,回头跟我姐说一声儿,叫肖月带你去……” “没怎么,我才不稀罕……”宝然又放松下来,看来琼瑶阿姨偶尔也会做做好事儿……,不过,那个肖月,怎么听怎么是个隐患。我管你以前跟红梅有多么要好,既然现在有了不妥,一律掐之断之! 、 这几年下来,宝然对于自己那时灵时不灵的蝴蝶效应有些拿捏不准,只好时刻绷紧了阶级斗争的那根弦儿,印象中的几个大事件还是记得清楚的,时间一到,立刻提高警惕,保卫家园。 前世里红梅就是在这一年冬天出的事儿。不过那时候她上的中专,已经毕业上班,因为那件事儿坏了名声,虽然没有被开除公职,但从此在单位再也没能抬起头来。当时的宝然懵懵懂懂,只知道一夜之间,里里外外的人都冲着红梅指指点点,唐阿姨几乎将她撵出了家门,周叔叔每天长吁短叹,连mama也开始暗暗地阻止自己与红梅继续来往。 那时的红梅还是不怎么哭,背了人的时候,只是拉着唯一愿意主动接近的宝然的手,一遍遍语无伦次地诉说。宝然听不懂,只看得到她眼光发直,满目的绝望。待到后来长大了,把记忆中人们躲躲闪闪的言语议论,还有红梅那些零碎杂乱的讲述一点点理清了串起来,才还原出了一个模糊的故事梗概。 、 非常的老掉牙,披着花衬衣的大灰狼诱骗了小红帽。只是没有故事里那英武神勇的猎人叔叔前来搭救,大灰狼吃饱了拍拍肚皮从容走了,只剩下围观群众对小红帽议论纷纷,嗤笑她愚蠢幼稚,鄙夷她不知自重,带着最朴素的恶意看着这个女孩子怎样继续走过她艰难的青春。 宝然也是很久以后才能渐渐的明白,红梅为什么会那么轻易的就上了当。 只因为那个人对她说了两句话,两句搁后世里可能连小学幼儿园的小姑娘都骗不了的话:“***,你的眼神很忧伤,可那是你这个年龄不应该有的忧伤,你应该被人宠爱得像公主一样。” 对于别人,也许只是个酸得掉牙,拙劣得一捅就破的花言巧语,可对于那时候羞怯自闭的红梅,却是致命一击。即使是在出事以后,她还在反复地对着宝然念着这两句话,如珍似宝:“宝然,你不懂,你太小了还不懂的啊!只有他会这么关心我,只有他看得到我的孤单难过……” 十七岁的学文的红梅,痴心不改地念着诗一般的语句,可实际上她自己那时候也只是个孩子,即使羞愧,即使绝望,还依然以为是自己意志不够坚强,抵挡不住诱惑做错了事,根本不明白那其实只是彻头彻尾的一个谎言。 等到她成熟长大,步入世俗,蓦然回首,面对着自己那一段真情岁月时,那才是真正的痛悔,真正的不堪吧? 根本就没人在意她的眼神,也没人在乎她的忧伤,只有一个披着艺术外衣的浪荡老手,和诱骗小姑娘的纯熟伎俩。他给渴望关爱的红梅开解忧伤,谈论青春,商讨理想,顺便表达一下自己不为家人理解的苦闷和失望,然后就是艺术,现代美,直到把这个自以为慨然奉献的小姑娘哄上了床。 那是个很有耐心的混账,甜言蜜语,潜移默化,前后用了近一年。宝然记得清楚,红梅痴痴地跟她讲:“春节的时候,跟同学去看一个现代画展,就在那里见到了他。他的装束,他的眼神,他的气质,跟所有的人都不一样!他的画,也是与众不同,……没人能看得懂……” 、 现在的宝然心想废话,要是都能看得懂,那混账还怎么跟你谈艺术? 没想到这辈子费心尽力地把个红梅拽出了那倒霉中专,居然又冒出来一个叛逆前卫的肖月!当然到目前为止,还没有证据表明此画展就是彼画展,此肖月就是前世红梅班里不知哪个该死的牵线者,可那又有什么关系?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宝然立刻鼓动红玉:“我知道你姐在看什么,是很好看的小说!我以前在杂志上看到过。你回去跟她讲,不如拿到我这里来看,要是给你mama知道了,搜出来不是撕了就是烧了,放我这儿才保险,我家爸妈从来不会上来翻!这样……,嘿嘿,咱俩也可以趁机看看啦……” 红玉惊喜:“对啊对啊,这个主意好!我看她现在每天提心吊胆的,就怕爸爸mama提前回来撞见,不如拿到这里来!我今晚……,哦不,我现在就回去找她,趁大人都不在,正好拿过来!你等着啊我马上回来……” 、 琼瑶阿姨,对不住!虽然现在还不是小三横行的时代,按说不应该这么早就来揭开您美丽精致的朦胧面纱,可为了我个人的自私自利,只好把您提前揪出来批判一下了。反正以后少不了争先恐后地站出来对您口诛笔伐的,也不差我这一个,昂?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