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疑点
说是到房间稍微休息,但他们哪里有心情考虑这个,让店伙计带着他们到了停放阿鹏棺木的地方——那是客栈一间很阴冷的房间,就在马厩旁边,这是客栈特殊用途的一间房子。马帮天天在路上,难免会出事情,而死去的人是要有尸首的,同伴都会视情况,路途遥远的话会将之火化带骨灰回去,不远的话会直接带尸首回去,这里专门留下来用做停尸的。 棺材是刚刚上的漆,散发出一股油漆特有的味道,棺材的盖子没有完全盖上,那是留给杨谭林他们的,方便他们见阿鹏最后一面。 蝶翅脸上一丝血色都没有,离开家到现在两天两夜的时间,他们休息的时间不足三个时辰,一路上都在不停的赶路,饿了就在马背上啃几口干粮,喝了喝几口水,下地休息过两次,每次一个时辰多一点。体力透支,加上已经麻木的双腿让她连站都站不稳,进店的时候是布拉拖进来的,过来这里也是布拉拖进来的,可是看到那棺木的时候她不知从那里来了力气,推开布拉的手,跟在杨雪素身后扑到了棺材上—— 躺在里面的阿鹏仿佛只是睡着了一般,除了脸上没有血色,总是挂着在嘴角的笑容也不见之外,和平时没什么两样。 蝶翅的眼泪大滴大滴的流了下来,想要哭,嗓子里面却像是被什么东西给卡住了,发不出声音来,杨雪素伸出手,想要去摸阿鹏的脸,却却颤巍巍的,怎么都伸不过去。 “看过了就回去换身衣裳!”阿奶没有掉眼泪,只是深深的看了阿鹏一眼,仿佛要将他的样子永远留在心里一样,然后拉着一把杨雪素,道:“你扎旺大叔他们已经要起来了,收拾一下,看你扎旺大叔这几天做了些什么!” “嗯!”杨雪素不想离开,但她还是把阿奶的话听进去了,让布拉将死死的抓着棺木,怎么都不愿的离开的蝶翅扛起来,跟着伙计进了最近的房间。 “现在不是伤心的时候!”等布拉出去之后,杨雪素从随身的包袱里拿出两个人的衣服,将蝶翅的递给她,道:“换换衣服,上上药,看看你扎旺爷爷怎么说。” 强忍住悲恸,将那已经沾满了血迹的裤子换下来——蝶翅不知道阿奶的臀部和大腿内侧是不是也像自己一样,磨起了一层水泡,然后这些水泡还来不及处理,大部分又被磨破,血水和脓水浸透了裤子,破皮的地方浸到汗水疼得人只打颤,刚刚脱的时候杨雪素很有经验的让她先用水浸湿,在慢慢脱下了,要不然干涸的地方皮rou和布料已经粘连在了一起,一个不小心就有可能撕下一层皮来。 母女两个相互给上了从家里带来的药膏,换上衣服,连脸都没有来得及洗一把就出了门,顺着扎旺的声音就到了杨谭林住的房间,看到脸上同样没有什么血色的阿奶站在杨谭林身边,蝶翅就知道阿奶一定也磨破不少水泡,连坐都坐不下去,她和杨雪素一言不发的走到杨谭林身边,相互支撑着站着,静静地听扎旺和杨谭林说话。 “我带着人仔仔细细的看了阿鹏出事的地方,也请官府的人仔细验过阿鹏的尸体。”扎旺满脸沉重的对杨家人讲述自己来之后做的事情。 “阿鹏身上有酒气,阿龙他们发现尸首是那天早上太阳已经升起来的时候,他半边身子泡在水里起码已经大半夜,身上还有没散的酒气,这说明他喝得不少,官府的人说他可能是喝多了,失足落进河里,然后被冻死的。”扎旺说着官府的推测,然后道:“我也询问过七河酒肆的老板,她说阿鹏头天晚上确实在她的酒肆里打了酒,但并不算多,也就是两斤出头,阿鹏的酒量不止两斤,就算是全部喝进去也不至于醉到什么都不知道,失足落进河里;就算是他真的喝到神志不清的地步,掉到了河里……晚上这里的气温有多低你是清楚的,这里的水又都是活水,冰冷刺骨,酩酊大醉的人用那水洗一把脸都能够把酒劲赶走,更不要说是掉进去了,所以,我不相信阿鹏会是这样出的事情。” “阿鹏是爱喝酒,不过他从来都知道分寸,不会因为喝酒误事的。”杨谭林也不相信阿鹏是因为醉酒出事的,道:“他们赶到七河住就是为了头一天内就通过检查,上了税,第二天可以一大早赶路,绝对不会还想着喝酒,还喝醉了。” “我又到酒肆里仔仔细细的问过老板,但没有问出其他不对劲的地方,回来之后有仔仔细细问客栈和马队的人头一天晚上有没有见阿鹏有什么与平时不同的地方。他们都说阿鹏很正常,和他们一起离开丽江的时候还是一路说说笑笑,不大可能一个人喝闷酒。马队的阿朗说阿鹏在吃过晚饭之后出的门,出去的时候在客栈外面和他碰上了,阿郎当时随口问他去哪里,阿鹏说和一个朋友约好了喝酒。”扎旺眉头皱得紧紧的,道:“也就是说阿鹏不是一个人喝闷酒,而是有人和他一起喝酒。” “那酒肆的老板没有见到那个人吗?”杨谭林心一跳,难道说阿鹏的死和这个人有关系? “酒肆的老板说阿鹏是独自一个人去的酒肆,没有和任何人说话,更没有和什么人在一起,就只是用酒壶打了一壶酒就离开了。”扎旺摇摇头,道:“我也问过酒肆里的伙计,也是这样的说法。” “扎旺爷爷,你没有问那些头一天在酒肆喝酒的人吗?”一直站在一旁安静的听着他们说话的蝶翅插嘴问了一句。 “我也想找一个那天晚上在酒肆的人,可是一个都没有找到。”扎旺摇摇头,这个他也想到了,但却没有找到人。 “为什么?是没有人还是也出了什么意外?”蝶翅不明白了,难道除了酒肆的老板和伙计之外就没有一个人在场吗? “不是没有其他人,也不是那些人也出了事情。”扎旺再一次摇头,道:“在七河过夜的都是急着赶路的人,发现阿鹏出事的时候,其他的马队都已经出发上路了,别说我不知道那天晚上在酒肆的有没有熟人或者熟悉的马锅头手底下的赶马人,就算是知道是谁,一下子也找不到啊!现在暂时只能相信酒肆老板和伙计们说的话了。” “蝶翅,你也别着急!”在扎旺身边的扎西多吉脸上没有蝶翅熟悉的笑容,取而代之的是满脸的严肃,道:“我们在税官那里查了一下,也到七河所有的客栈打听了,那天晚上住在七河的马队一共七支,一支德钦的,两支大理的,一支拓东城的,还有一支是思茅的,领队的马锅头除了思茅的那个以外,阿公都认得,也已经托人问问他们有没有在酒肆见过阿鹏和别的人在一起……不过等到答复需要一些时间,最快也要一两个月。” 思茅?杨谭林皱紧眉头,他和思茅走马帮的人来往极少,他认识的扎旺也基本都知道,既然扎旺不认识,极有可能自己也不认识,该怎么去打听消息呢? “思茅哪一家阿叔知道吗?”杨雪素微微沉吟了一下道:“阿振经常跑版纳,认识的人多,可以让他帮着打听。” “阿振可能也不认识。”扎旺摇摇头,他对张焕振没有对阿德那么熟稔,但也很了解就是了,他顿了顿道:“那支马队是墨江黄家的,他们是往丽江走的,我已经托人留意了,看看能不能在德钦遇上他们,套套交情,然后打听一下。” 墨江黄家?蝶翅忽然想起送自己普洱膏的黄阿坎,她满怀希望地道:“我认识墨江一个黄家的当家人,他们家有墨江最大的茶山和茶厂。” “就是他们家的马队!”扎旺很意外蝶翅居然会认识自己都不认识的人,但也没有迟疑,立刻道:“阿振认识吗?” “也认识!”蝶翅肯定的点点头,道:“就是去年振叔带我们去墨江的时候无意中认识的,振叔帮了他一个忙,他还送了我一块拜年的普洱膏。” “雪素,让阿振打听一下,不能独独漏了这一家不去打听。”杨谭林一听蝶翅的话就想起来了,蝶翅还把那百年的普洱膏拿出来显摆呢! “嗯!”杨雪素点点头。 “那么有没有可能阿鹏真的只是意外?”虽然也不大相信阿鹏只是出了意外,但帕果还是这么问了一句。 “我不敢肯定!”扎旺摇摇头,道:“要是阿鹏确实没有和什么人在一起的话也有可能是意外,可是阿鹏不大可能一个人跑到河边喝酒啊!我也去发现阿鹏的地方看过了,那里是不大好走,有的地方还有很滑脚的青苔,官府的人也在附近发现了一个滑出去的痕迹,只是那个痕迹和阿郎他们指认的地方还有五六米的距离,阿鹏不大可能从那里滑了飞出五六米然后落进河里……阿鹏身上没有明显的伤痕,河里全都是石头,阿鹏也是躺在石上的,飞出去的话一定会有地方砸在石头上留下伤口。” “我和你再去酒肆和河边看看,看有没有可能再发现一点什么。”杨谭林知道自己极不可能有什么发现,扎旺当天赶到能够发现的痕迹现在都可能看不到了,更不用说他们没有发现的自己还能看到,但他还是想去看一看。 “吃点热乎的东西再去吧!”扎旺很理解杨谭林的心情,没有劝阻,只是让他吃点东西,恢复一点体力再去。 “也好!”杨谭林点点头,为了恢复体力不管是不是有胃口都必须吃点东西下去,这一点他比谁都清楚,自然知道这样做才是正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