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合欢林
青石板路在竹林里蜿蜒、悠长，竹椅则在这路上一路骨碌碌的响着，仿若踩着一首悦耳动听的曲谱。 一生里难得再有几次这样的宁静了，苏月笙不免觉得格外珍惜。 晚霞透过密密匝匝的竹叶投入林中，衬得这竹绿的越发柔和。 “倾月，爹爹他可是打到苍原城了？” 那一日倾月和爹爹里应外合打了个齐军措手不及，随后两人赶来救自己，与救下自己的廖彦碰个正着，因为倾月救的及时，这才捡回一条命，而爹爹，将她交给倾月之后，当即挥师直奔玉蝶关，在赶出了楚军之后，一路乘胜追击，势如破竹打入楚国边境，势要给胆敢冒犯燕国的人一个教训。 据昨日苏月笙收到的消息推测，恐怕现在已经打到燕楚边境之外的第三个城池，苍原城了。 而燕恒的兵马也没闲着，当日里前来救下她之后，廖彦就派人一路追击齐兵而去，爹爹打到楚国的苍原城，廖彦也该是打到齐国的望城了。齐国本是七国之中最弱土地最少的，此番不惜冒险同楚国联军，也不过是想从燕国分的一杯羹，扩充土地，壮大自己的实力，只是，这样一来反倒是给了燕恒一个出兵的机会，他的部下一路杀到望城，却没有退兵的迹象。 望城，离齐都仅有三百余里，难保此番燕恒不会借口趁机覆了齐国。 她一直觉得他深不可测，此番更是觉得自己还是太小看了他，就现在的局势来看，楚齐联军犯燕，这其中说不定都有他的手笔。 他一直不肯出手，便是在等待时机，然后拿回太子位，再高举着保家护国的正义之师的名头，顺理成章一路杀过去，任是谁，都不能说他是野心勃勃想要吞并齐国，毕竟是人家打到他家门口，他迫于无奈反击的。 占尽便宜，还落得个好名声。 朝中，他革新罢旧，推行了许多更深得民心的政策，同时手起刀落，便有一大堆官员落马，一大堆平时名不见经传的小职员们补了空缺，各司部更是来了次大换血，有人风光无限却是人头落地凄凉收场，有人一朝登临高位施展抱负，一时间，整个京都几乎所有的花街柳巷都没了生意，那些平时迎来送往的乐坊索性都放了姑娘们的假，这绝对是在燕国一来头一遭。 也怪不得门阀子弟，高官贵胄突然变得如此低调草木皆兵，要知道当此紧要关头，谁还敢骄奢yin逸？得赏的、被贬的、领罚的无一不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夹起尾巴做人。 如此，不足半月，燕国信任太子燕恒，以柔和之姿行雷霆之事的形象已经深入到了整个燕国所有百姓的心中，他这些铁腕手段，饶是当年皇上废除郑阀力那般挽狂澜的气魄也不及，看着那些平日里欺压百姓惯了的官儿们人头落地，百姓们跳着脚的拍手称快，对这个新太子敬畏的五体投地。 “应该是到了，不过——” 倾月的答话，打断了苏月笙飘远的思绪。 “不过如何？” “不过再继续打下去的话，恐怕不妥。” 苏月笙点头，自然知道倾月的担忧，深入敌国腹地，补给线太长，后援不足，断然不能长久，更何况，爹爹的初衷也是想给楚国一个威慑，叫他们不敢再犯，按猜测，他们也该回来了，苏月笙抬头看着头顶葱葱绿绿的竹叶，道：“你说，燕恒会趁此占了齐国吗？” 本就缓缓前行的竹椅一顿，苏月笙分明感到倾月扶着竹椅的手一颤，她还未抬头，便听见倾月掩饰性的一笑：“这路有些颠簸，这么一个攻打齐国的大好机会，他应是不会错过的。” “我也觉得。”苏月笙点头肯定。 两人说话间，这片竹林就走到了尽头，虽是出了竹林，但这路的尽头，映入苏月笙眼帘的，却是更大的一片欣喜。 一间翠竹搭建的小屋，格外的清雅，屋前的井台上，斑驳了几许浅绿色的苔痕，屋后，是一整片生长的极好的合欢树，旁边是一条清澈见底的溪流。 合欢树她见了不少，但却不如眼前这么一整片茂密如荫。那团团簇簇的合欢叶纤细似羽，绿荫如伞，人站在树下，顿觉身心舒畅，所有的尘世浮华，一扫而空。 时值夏季，离合欢的花期虽还有月余，但也许是地理原因，这里的合欢却是全部盛开，一树树绿叶红花，翠碧摇曳，带来些许清凉意，近看却欣欣然晕出绯红一片，有似含羞的少女绽开的红唇，又如腼腆少女羞出之红晕，真真令人悦目心动。 微风徐徐，流水潺潺，空气中是沁人心脾的花香，好一处安宁美好的所在！ 苏月笙惊喜的转身对倾月道：“你是如何找到这里的？” “前两年到这一带寻找一味罕见的药材无意中发现的，当时还只有这片竹林，竹屋和这片合欢林是后来找人修葺种下的，我想着，这样一处避世的好地方，等到以后苏伯父不再上战场了，你再没有什么放心不下了，我们便可在此隐居下来，青山作陪，白云为伴，绿竹为乐、流水作曲。” 说这话的时候，倾月的语气里是从未有过的温柔缱绻。 苏月笙一愣，伴随着满腹的感动，直觉间似有另一种朦胧念头在心间破壳而出，她曾无意中和倾月提起前世里关于合欢花的故事，说起因是心疼那个叫粉扇的女子，喜欢她那句让人心碎到骨子里的誓言：“如果夫君变心，从今往后，让这苦情开花，夫为叶，我为花，花不老，叶不落，一生同心，世世合欢”。 因此，对合欢花她便格外喜欢，却没想，倾月居然都暗自记下了。 这念头一出，她忍不住心下一慌，却不知该如何接下倾月刚刚的话，她紧张，害怕倾月接下来的话自己不知如何应对。 果然，上一秒还在朦胧的苏月笙，下一秒，就见倾月已从身后转到她面前，看着她,“你说，可好？” “我、你……”看着倾月倾身前来，在自己眼前逐渐放大的俊颜，苏月笙平日里的巧舌如簧却突然有些口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