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花开
皇位面前没有兄弟,只有君臣。 这是二十多年前隋炀帝杨广同太子杨勇争夺皇位时,教会李氏兄弟的。李渊就是害怕前朝往事在自己儿子中上演,更害怕自己成为杨坚。所以对李世民格外提防。 高士廉同尉迟敬德都是激进派,对于皇位,自然是劝李世民当仁不让。 “你自己怎么想的呢?”李世民告诉我高士廉他们的谈话时,我问他。 “以现在的情势,太子已将我当做眼中钉。如果说以前我还没有争皇位的想法,但现在也绝不能袖手旁观,坐以待毙。” “那你准备怎么做?” “我觉得长孙大人说的对,一个字,等。” “等?” “等待有利时机,顺势而起。” 李世民说这话时,脸上泛起一阵兴奋的潮红,等待时机?我想他早已经跃跃欲试了。皇位,只怕是早已在他的筹谋之中。等,不过是在等一个合适的时机将太子一击击倒罢了。 随后的几个月,李世民几乎没有怎么出过府门,皇上每次派人来问,他总回说还在养病。除了长孙无忌几位近臣,他更是不见一个外客,倒真是一副不管天下事的派头了。 但雁奴告诉我秦王府东面的小门却开关频繁,经常有些生面孔出入。虽然都是平常衣衫打扮,但看身姿和气度,多是军官一类的人物。 再后来,随着我的月份越来越大,也无暇管李世民的事,何况现在是深冬,我又很怕冷,只躲在房里安心养胎。腹中的小家伙有些不老实,又爱动,大半夜的也不让人安生。 我每天晚上都同他说会儿话,跟他将我所生活的那个年代,跟他讲心底里这个最大的秘密。 我很享受现在的状态,已及同腹中孩子独处的时光,所以就算是李世民想过来陪我睡,我都会找各种理由把他推给韦珪或者阿音。告诉他,既然把这两个姑娘娶进门了,那就要好好待人家。李世民听了这话总是像看怪胎一样看我两眼,然后笑着离开。 转眼六月,又是芭蕉满园。这些艳红、鹅黄的鸳鸯美人蕉张狂、骄傲的开在秦王府的每一处,时刻昭告着谁才是这府内的女主人。 每次韦珪经过这些花丛时,都会泛起一抹不屑的冷笑。仿佛在嘲弄阿音,除了这满园的虞美人,她又能拥有什么呢? “姨姨,为什么你园中的花跟别处的不一样?这是什么花?”丁檀很喜欢来我园中玩,我不像韦珪那样时时处处拘束着她,她在这里会自在许多。 扑蝴蝶、捉蜻蜓、钓鱼、甚至于掏蟋蟀,她都乐此不疲。不管她娘希望她成为一个多有抱负或者谋略的女子,我希望在我的园子里能给她一个无忧的童年。 “檀儿,你在东都长大的,没见过牡丹花吗?” 丁檀惊讶的睁大眼睛,捧着眼前硕大、粉嫩的花朵,仰起脸来看着我,“我还从未见过这样大的牡丹花,颜色又这么好。花瓣摸起来厚实柔软,就像……就像……”丁檀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词来形容这种触感。 我轻轻用手指刮过丁檀的脸颊,“此花叫做童子面,你看这浅浅的晕粉色,多像孩童娇嫩的脸颊。而且,这花瓣摸起来也触手细腻、绵软,跟你的脸蛋一模一样呢。” “姨姨,你院中为何有这样好的花?” “这是我的一个朋友送的。” 我俯身到一朵开的正盛的花朵上,一股清幽的,淡到放佛一不小心就会从鼻尖溜走的香味传来。闻之忘忧。 越是淡的香味,放佛越容易缠绕上闻香人的心房,让你沉醉其间,流连忘返。 这花是小棠派人送来的。李世民有一次进宫见李渊时,偶遇了小棠,告诉了她我怀孕的消息,小棠便命人送了这花来,也是希望我可以顺利生下一个柔滑、粉嫩就像这花朵一样的婴儿。 “这花可都是董妃娘娘亲手培植的,花了不少的功夫。**妃嫔们想摘上一朵簪发都难。就连尹德妃娘娘想移栽几株到自己院中,董妃娘娘都不肯。孺人真是投了娘娘的缘分,竟全数送了给您。真是好福气啊。” 来送花的花房太监絮絮叨叨的同我说。 “送这么多这么好看的花,姨姨同她一定是很好很好的朋友。” 我同小棠,更多的是像亲人,她就像是我的meimei一样,反而不太像是朋友。 “我都没有什么朋友,我娘也是。她总是一个人。”丁檀垂下眼睛,有些失落的说。 深府大院的孩子,像来没有什么玩伴。以韦珪略显冷冰的性子,更是不会同别家的家眷一起凑趣斗牌闲磕牙。所以没什么要好亲昵的朋友也是正常的事。 “你可以同承乾玩呀。他现在正在学说话,可好玩了。” 丁檀礼貌的忍住了想撇嘴的冲动,没有说什么,只摇了摇头。看来他俩第一次见面,阿音给她留下了不怎么好的第一印象。让她现在对承乾这个小奶娃也是敬而远之。 “那等姨姨的孩子生出来之后,让他同你做朋友好不好?” 丁檀兴奋的点点头,“姨姨的孩子一定同你一样是个和气好脾气的。丁檀一定会和他成为好朋友的。” “你可不能只做他的好朋友,你还要做他的好jiejie呐。”我拉起丁檀的手,轻轻放在我高高隆起的腹部上,让她提前认识一下自己几个月后的玩伴。 “他动了呐!”丁檀激动的眨着眼睛把脸贴在了我的肚子上,两只纤细的手臂环住了我的腰。 我把她拥在怀里,她的头发已经不再是初见时毛茸茸的柔软的孩童般的样子了,而是黑的发亮,蹭到人身上会痒痒的小小的少女发丝的质地了。 孩子长的真是快啊。 “以前,娘也说也给我生一个小弟弟的,可是……” “怎么了?” 丁檀哀伤的挠了挠她翘翘的小鼻子,“突然有一天小弟弟就没有了。娘的肚子就空了,娘哭了很久呐。而且从那以后娘的脾气就没有以前那么好了。” 没想到韦珪竟经历过丧子之痛,只是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的事。 “檀儿。不要总缠着姨姨玩,快,跟娘回去吃饭了。”韦珪过来叫丁檀回去。 “没关系,有她同我玩,我也不会那么无聊。” 丁檀听话的松了手,走到她娘身边。 “雁奴,取我的朝服来。”李世民快步进来,吩咐道。 “怎么要进宫吗?” “今日太子得胜归来,父皇让我同齐王还有其他几位皇子出城迎接。” “太子回来了?”我问。 “哼,不就是打了个胜仗吗,至于这么大排场回来?跟别人都没胜过似的。”韦珪挑了挑她细长的眉,略有不满的说道。 “父皇现在倚重他,自然要如此。而且这次父皇只让皇子们亲迎,并没派臣子们去,想是要告诉我们这些兄弟们,对待储君该是什么态度。” 李世民说话间雁奴和雪鹤已经捧了衣服冠带还有靴子过来,伺候他匆匆换了。 “对了,今晚不用等我吃饭,父皇已经在太极宫设下酒宴,要犒劳功臣。看父皇兴奋的劲头,说不定今晚就留宿宫里了。” 李世民蹬好靴子,揉了揉丁檀的头发,“檀儿,好好吃饭。回来早了的话带点心给你。” 丁檀踮起脚尖帮李世民理了理衣襟,又认真的抚去了袖口上的些微褶皱。这对继父女的关系真是好的很。 “快走吧。”韦珪催促道,“檀儿,我们也回去了。” 丁檀又跑上来摸了摸我的肚子才跟着她娘走了。 晚上吃了晚饭便有些困了,又不想睡太早,便歪在床上看雁奴和雪鹤理丝线。 雪鹤的针线活做的很好,又有耐心,我这孩子还有两个多月才出生,她已经做下了四季的衣服。 “曦jiejie,你该睡了。”不知过了多久,雁奴起身提醒我。 “什么时辰了?” “已经亥时一刻了。” “这么晚了?我倒没觉得。” “现在天气越来越热了,自然不像冬日里那么嗜睡了。你还是歇下吧。” “好。”我放倒身后的枕头,躺了下来。 “孺人睡下了吗?”门外突然有管家娘子轻声问。 “怎么了?有事吗?”雪鹤起身开门,问道。 “东边角门那里有人找孺人呐。说是有极要紧的事。” “是谁?是不是宫里秦王派人传话来的?”听到有人大半夜要见我,我忙起身问。 “不是殿下的人。她说她是一个叫榛儿的姑娘派来的。” “榛儿?”我有些惊讶,但又不由有些恼火,上次她爹同魏征联手摆了我和秦王一道,我还记忆犹新呐。当时若不是她派人送玫瑰点心给我,我也不会上当了。 “你就说我睡下了,让她回去吧。”不知道她这次又想耍什么诡计,还是不见的好。 那管家娘子答应了出去。可不一会儿又回来了。 “回孺人,门外那姑娘不肯走,说一定要见到孺人,还说是事关性命的要紧事。” 我不耐烦的起身,“那你让她进来吧。” “曦jiejie,你何必理她?她不肯走就让她门外站着。”雁奴说。 “没关系,我倒要看看她能说些什么。” 榛儿的丫鬟被带进来,见到我就上前一步跪下了,匆匆忙忙行了个礼后便递给我一条帕子。 我展开,帕子上用胭脂潦草的写着一行字。 “秦王有难,速进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