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风细细，叶叶梧桐坠
眼前的柳绛仙和我记忆中的金风完全不同，以前的金风是个粉粉嫩嫩的小姑娘，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扑闪扑闪的非常惹人喜爱。后来她被隋炀帝赐给鹰扬郎将之后我就没见过她，仅有的一次见面也是两年前在梨溶花苑的那一次简短会面，那个时候她苍白消瘦，憔悴无比，已经改名叫阿细，不管怎么说，都和面前这个柳绛仙完全不同。 “这都是怎么回事？” “熏jiejie还记得当年我们御前献艺之后的事吗？” “当然记得，和风被选入宫中当了妃子，朔风也入宫做了女官。我留在了唐国公府，而你……” “我被皇上赐给了鹰扬郎将张选。” “是，后来我在梨溶花苑见过你一次，你怎么会在那里呢？” “熏jiejie，我想喝些水。” “好，我给你倒。”我拿茶壶的手有些抖，虽然金风以前也害过我几次，但此刻她性命垂危，我纵然对她没有什么好感，但也不愿看她不到二十岁就芳魂永逝。 “来，喝水。”我把金风抱在怀里，喂她喝了些水。“你别说话了，躺着休息一会儿好不好？” 金风摇摇头，“我快死的人了，有的是时间休息，其实这些事我原本不想说的，我只想着带进坟墓里算了，但，但是，你刚才帮我披上衣服，突然让我想起我们以前一起在金陵的日子。熏jiejie，你一直待我很好。是我，是我以前做了很多对不起你的事。”金风说着哭了起来。 “没关系，我早就原谅你了。以前的事我们都让它过去，重新来过不就好了吗？” 金风摇摇头，“不可能了，你如果知道在我身上都发生了什么，我想你会懂的。也许这都是报应吧。” 我握住金风的手，她的脸已经变得无比陌生，但这只手还是那么柔软娇小，指甲上贴着亮亮的贝母片，一看就是个爱臭美的小姑娘。 “熏jiejie，那个鹰扬郎将张选根本就不是人，是个畜生，不他连畜生也不如！”金风突然握紧了我的手，瞪着眼睛怒骂道。 “我听朔风说他年纪很大了，而且喜欢十三四岁的小姑娘。” “哼！我当初是不愿意嫁给他的，但皇命难违，我只得从命。我还天真的以为老夫少妻他能更疼爱我，但全然不是。我到了他府上才知道我连个妾都不如！不过是供他取乐发泄的玩物！” “皇上赐的人他都敢如此吗？” “他府上已经有十几个姬妾，最大的不过十九岁！我初去的时候他贪我年幼新鲜，日日在我房里。可是，熏jiejie，他一把年纪了，却欲求不足，我当时还不到十五岁，如何承受得了？咳咳咳咳……”金风说的激动，剧烈的咳嗽起来。 “你再吃颗药吧？喝些水。”我看她腹部的伤口似乎不再流血了，那个御医的药箱里有不少的名贵丹药，都是救命的。我喂金风又吃了药，此时她脸上已经不再那么苍白了，说话也有了些力气。 “若只是如此，我也就认命了。我没有几位jiejie那么好命，又做妃子，又做女官的，只求能在鹰扬郎将府上立足就知足了。但张选他如此百般蹂躏我，却连个名分都不肯给我。我在他府上又要供他玩弄，又要伺候他的夫人，平日里非打即骂，连个丫鬟也不如。” “你当时应该找我们去的。也许我们可以帮你呢？” “熏jiejie，我当时想要去找你的，可是张选门禁森严，我根本就出不去。有一次我趁着陪他出门的功夫去唐国公府找你，可他们说你随军去了。我也没有见到你。” “我是有段时间去了云中。”如果当时我在，也许金风也就不会这么惨了。“那你怎么又到了李世子的梨溶花苑了呢？” “那日我逃出去之后虽然没见到你，但想着不如就借此机会一走了之。可我身无分文，在街头躲藏了几日，就被张选抓了回去。”金风回忆到这里，打了个寒颤。接下来的记忆才是让她最痛苦的一段。 “我被抓回去之后，张选大怒，将我毒打一顿后，他竟然，他竟然……他，他竟然将我赐给了他手下的军士！”金风全身颤抖着，两只手抓着衣襟不住地绞来绞去。 “熏jiejie，我还记得那天，那是个大雨夜。瓢泼的大雨从白天一直下到了晚上。我看到有五个，不，是六个影子围住了我，我闻到了他们身上冰冷的牛皮甲和浓烈的酒味。我拼命的闪躲，但他们却把我绑了起来，接着，接着……” 金风死死抓着衣领，瞳孔都因恐惧而急剧收缩了起来，她吸了一口冷气，继续说道：“他们六个人折磨了我三天三夜，这三天里我没吃过一口饭，没喝过一滴水，我把我能骂的最难听的话都骂了出来。我恨不得吃他们的rou，喝他们的血！” 金风没有详细描述她受到的惨烈虐待，但我完全可以想象这一切对一个十五岁的小姑娘意味着什么。现在我大概知道了她刺杀隋炀帝的目的，很明显，是报当日隋炀帝将她赐给张选之仇。 “后来我就昏死过去了，他们可能以为我死了，便用个竹席将我草草卷起扔到了荒郊野外。是世子把我救了回来，将我带回梨溶花苑。之后我日日做恶梦，不得一日安寝。我知道不手刃仇人，我这辈子都不会安宁。” “是世子帮你计划了报仇计划吧？” 金风有些惊讶，“你怎么知道。” “凭你的能力怎么可能到江都来？又混入吴女队伍？”就连金风被世子搭救我都觉得是安排好的，这一切都太费周章了，世子这不是为金风报仇，而是豢养了一个充满仇恨的杀手。如果真要帮她报仇，大可以杀了张选，虽然是隋炀帝将她赐给张选的，但也不至于如此大的仇恨，要置皇上于死地。现在弃車杀帅，又是在这么微妙的时机，怕是世子已经在为起兵做准备了。 “世子怕皇上认出我，便帮我改换了容貌，这张脸是重金请艺人贴上去的面具。世子帮我混进拉纤女的队伍，又让我穿一身素服引起皇上注意。后面的事你也都知道了，我一唱皇上写得诗，他果然龙心大悦，将我留了下来。” “皇后命人搜过你的身，你身上并没有带兵刃啊？” “世子帮我打了两把小巧的匕首，我将它们缠在了脚底。这是无论如何也搜不到的。” 哎，隋炀帝当日迷醉于金风的步步生莲，却没想到这美妙的步履之下却暗藏杀机。 “你为什么不在皇上身边多留几日，更有把握时在下手呢？非要选这种鱼死网破的方法？” “那次受辱之后，我绝对不允许再有男人玩弄我的身体！可惜，计划的这么周详还是失败了。”金风嚎啕大哭起来。 “砰！砰！砰！凝曦，你没事吧？”门外一阵猛烈的砸门，宇文承基吆喝到。 “暂时没事，你们别进来！”我忙回应。 “金风，我会想办法救你的。”金风一直想逃离别人的摆布，不想再被男人玩弄于鼓掌之中，但她却不知道自己的复仇计划都已是被人安排好的，她一直是个牺牲品。我突然有些可怜她了。 “不必了，熏jiejie，先不说我还活不活得了，就算可以，我也不想活了。我这次杀不了皇上，就没有下次了。我也不想这么痛苦的活着，所以……”金风抖着手砸碎了手边的一只瓷碗，挑了块锋利的碎片握在手里。 我慌忙拉着她的手腕，“能活下去总是好的，这些慢慢都会过去的。” “你和朔风jiejie是真的对我好，不像和风，竟是个jian人。以前是我错了。今日我赤身露体被人围在中间时是你帮我披了衣服，这对我而言不仅是保全了我的清白，更是给我留了一点自尊。这正是我最需要的。熏jiejie，你好人有好报，遇到了驸马这个好男人，他竟然肯为你死。这是你的福气。” “金风，你不要灰心，这世上还是有很多好人的，不是所有人都像张选……” “熏jiejie，你不用劝我。我这样的一个人，继续活着还免不了会任人凌辱，不如死了干净。但求来世能投胎个好人家做个男子吧。”金风说完一抬手将那块碎片刺进了自己的脖子。 “金风！金风！”我抱着她，突然想起了朔风，朔风也是这样死的，她也是割断了自己的喉咙，痛苦的死在了我的怀里。 “熏……熏jiejie，你说下面会不会，会不会很冷？我……我怕。”金风艰难的问。她的脖子血流不止，我都能听见血水灌进气管的咕嘟咕嘟声。 “不会的，有你朔风jiejie陪着你，你不用怕。” “真的？朔……”金风嘴角勾起一抹浅浅的笑容，身体猛烈的抽搐了一下，大睁着眼睛断了气。 她和朔风一样，都死的很无奈也很不甘心，她们并不愿意离开这花样的世界，只是现实冷冷的抛下了她们。 这时大门被人踹开，所有冲进来准备救我的人惊讶的看着我正抱着那个要杀我的人哭得声嘶力竭。在这个世界，我有太多要哭的东西了。 （好像满一百章了，虽然还是木有很多的读者，但我会坚持下去的！为了那些永远支持我的人！明日起恢复日更两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