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三章：责怪
卓延廷在昏迷中醒来，缓缓睁开眼，眼前的环境很陌生，坐起身，他看见泉子眼睛红肿坐在她的床前！ 见他醒来，泉子急忙擦了擦眼泪，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弘儿，你醒了？感觉怎么样？ 后肩传来一阵疼痛，他不自主按住伤口！ 泉子急忙关切的问：伤口疼么？ 卓延廷冷漠的问：我这是在哪？ 这里是竹冶府，是我跟你舅舅暂时居住的竹冶公馆！ 娘差一点被你吓死，你舅舅虽然打伤了你，可也是为了救你一命，当时情况紧急，他只能出此下策！以后，不能再做这样的傻事了！ 他恍惚的回想起，就在他准备开枪的时候，后肩却传来一阵剧痛，原来是竹冶青横开的枪！ 面对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女人，他的内心仿佛打碎了百味瓶，曾经，他是多么渴望这一声“弘儿“，从母亲的口中喊出来，带着温柔的慈爱，能够让他一解母爱和亲情，可是他却在梦中也不曾想过，这一声声的呼唤，竟会从一个他憎恶了一生的异族女人口中发出，他宁愿一切都不是真的，宁愿母亲已经死在太湖畔，他还保留着那份美好的幻想！泉子见他一直不说话，便道：弘儿，我知道你难以接受这个事实，可是，这一切都是真的！这么多年，娘真的很想你，娘无数次幻想着你的样子，幻想着你长大后的样子，娘没用，还是让你受到这么多的伤害！ 泉子温柔的言语与十八年前太湖畔的杀戮紧密的交织在他脑海中，他无法将眼前的这份幸福与那场杀戮找到任何连接点，如果一切真的如同她所说，为什么她还要亲手破坏自己的幸福！ 他颤抖的抬起手，眼眶微红：你还有什么资格说这些话，你知道么，当我知道真相的时候，我宁愿你已经死了，是你害死了我爹，是你出卖了复兴会！你现在还有什么资格说你想我？因为我的悲剧都是你造成的？我宁愿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宁愿这一生都不知道真相，自从目睹我爹被杀，我就无时无刻不想找到李翰章报仇雪恨，可是现在，我终于知道，害死我爹的凶手竟然是你！你若是有目的嫁给我爹，为什么还要生下我，我现在厌恶我自己，我觉得自己很脏，因为我的血液里竟然流着日本人的血！ 你住口！这句有力的呵斥是从竹冶清衡的口中发出，不知何时他已经站在门口，一身军装让他原本就冷酷的脸更加冷若寒冰，他大步上前说道：你身为儿子，竟然这样指责你的母亲？如此不孝，当初我就应该把你也留在太湖畔做个孤魂野鬼！ 卓延廷冷冷一笑，我倒是宁愿这样！也好过现在这样自厌的活着！ 竹冶清横面容一凛，我竹冶家族乃是大和民族的高贵血统，难道就如此辱没你么？我告诉你，不管你接不接受，这就是事实，我会给你充足的时间来接受，等到你想明白了，就立刻跟我回日本！ 卓延廷仿佛听到了笑话：回日本？除非你把我的尸体带回去？我说过，我是中国人，永远都是！你能阻止我死一次，难道还能阻止一辈子么，一个一心求死的人，你永远都阻止不了！ 泉子生怕兄长在盛怒之下激怒了他，他能有勇气，举枪自尽，现在她真的相信，他的确如同竹冶青横说的那样执拗！ 弘儿受了伤，莫离又刚刚死去！他的心里难免会有痛苦烦躁，我来劝劝她，你先出去吧！ 竹冶青横没有再说什么，转身走出房间！ 卓延廷冷冷的问道：绮珺呢？ 我在这儿呢，说话间，绮珺已经端着热腾腾的药碗走进来，泉子伸手去接，格格，把药给我吧？ 我……绮珺一时语塞，其实她也很想亲自喂他吃药，卓延廷看了看他们二人，对泉子说了句，你先出去吧，让格格留下就可以了！我不想看到你！ 泉子知道，他仍旧在排斥他，微微拭泪，好吧，我先出去，有劳格格了！ 看着泉子萧瑟的身影，绮珺微叹一声，来到他床前，一面为他吹药，一面说道：我看，你娘也挺不容易的，要不你就认了她吧！ 她不是我娘！卓延廷孑然喝道！ 绮珺被他吼声震得愣住了！端碗的手微微一颤！ 我现在知道姑姑为什么一再告诫我，心中不能只有亲情没有是非，她原来早就知道了这一切，他怕我会沉溺在亲情中，忘了自己！忘了是非！ 珺儿，你是不是也觉得，现在的我，就像是一个笑话，我自己也觉得老天爷跟我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我不能接受自己的身体里居然流着日本人的血，我觉得自己是肮脏不堪的！ 绮珺直接拿着勺子塞进他嘴里，别胡说八道，在我眼里，你就是你，你是中国人也好，日本人也好，你都是卓延廷，在我心里，你永远是顶天立地大英雄，你自己也别太在意了，不要因为这样自暴自弃，也别轻视自己的生命，人生就是这样，有些事情你可以选择，有些事情，你却无法选择! 其实这样也好，至少有了日本人的保护，我爹，不能再追杀你了，否则，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对我来说，只要你能平安地活着，是中国人还是日本人，真的无所谓！你不知道，铡刀举起的那一刻，我真的吓得魂都没了，没有了莫离，你生无可恋，没有了你，我又何尝不是如此，只要你活着，什么都不重要！ 卓延廷没有因为她的安慰而感到任何高兴，喟叹一声，说道：我怎能不在意，莫离因此含恨而终，我每每想到，都觉得心如刀绞！ 绮珺的手微微停滞片刻，一提到莫离，她的神色有些黯然：谁说她含恨而终，她为心爱的人而死，死得其所，如果是我，我也会那么做的，即使她真的在意你的身世，你也要理解她，就如同你当初排斥我，还不是一样的道理，其实现在我想得很明白，世间本无事，庸人自扰之，如果每个人都能换一个角度想问题，问题也就不存在了，她的家人被日本人所杀，她因此迁怒所有的日本人，便是一种偏执，就像你，你爹被朝廷所杀，你就憎恨朝廷中的人，完全是自找烦恼！ 珺儿，我……我想跟你说…… 绮珺轻轻拍了拍他的手，柔声道：别说了，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不，我还是要说，我知道，你爹不会同意我们在一起，而且，我……也不知道我今后该何去何从，我知道，莫离是接受不了我的身世，才一起心求死，我永远都忘不了她临死前的眼神，我也没办法，在她死之后，立刻就跟别的女人在一起，所以即使活着，我也决定终身不娶，既然如此，我不能再耽误你，别在我身上浪费精力了，你为我做的实在太多了，忘了我，找个好归宿，你的人生才刚开始！ 你别说了！绮珺含着眼泪低喝了一声！你又不是我什么人，没有权利管我！我喜欢怎么做，怎样选择，是我自己的事情！ 卓延廷紧紧抓住床单，无奈的叹息！ 庄亲王带领一众护卫来到竹冶将军府！ 竹冶青横来到院子，亲自恭迎，庄亲王的来意，他已经了然于心，他的女儿在此，庄亲王想必是来寻女！ 王爷！竹冶青横已经更换了一身便装，躬身相迎！ 竹冶将军，我那不争气的女儿，在你这里吧，既然我们之间已是银货相讫，两不相欠，我也不想她再多叨扰将军！ 竹冶青横急忙道：王爷来得正是时候，格格在我这，我也怕怠慢了，如今王爷前来，正好解除了我的困惑之事，我这就派人去请格格！ 楼上，绮珺正在伤心之时，却听到院子里传来吵杂的声音，抹去眼泪，来到窗前，她轻呼一声，没想到父亲竟然亲自找来！ 糟了，我爹找来了，我被他抓回去，他还不扒了我的皮！ 没等卓延廷开口，泉子就带着贞惠匆匆而入，一进门便说道：格格，你爹来找你，你打算怎么办！ 绮珺急忙摆手，我不跟他回去，我一再忤逆他，他肯定不会轻饶了我的！ 卓延廷捂着伤口，从床上下来！ 绮珺跟泉子一起上前，你要干什么，小心伤口？ 卓延廷一把抓住绮珺，受伤的声音有些沙哑：走，我带你去见你爹，要杀要剐，让他冲我来，你是他的女儿，我就不相信，他还能杀了你么？ 绮珺原本收回去的眼泪，又婆娑而下，你就是铁了心的想赶我走是不是？你答应过我，再也不离开我？现在让我一个人回去面对我爹？你知不知道，我如果被我爹抓回去，你可能再也看不到我了，他不会再放我出来了？ 眼前的画面突然让泉子，想起十八年前，她也经历过几乎同样的画面，那时的她，苦苦的祈求卓仕林带她离开无锡，他不想被带回日本，接受家族的审判，可是卓仕林得知她的真实身份，十分震怒，没有任何怜惜，伤心之下，她才将复兴会的事告诉了竹冶青横！ 如今，她不能再让绮珺重复她的痛苦！ 弘儿，若是格格不想回去，我们就想别的办法吧！ 卓延廷微微闭上眼睛，两行泪滑落下来，早已为被掏空的心，此刻又剧烈地疼痛起来，对不起，我实在忘不了莫离，给不了你未来，你走吧！ 泉子没想到他对苑莫离的感情如此强烈，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绮珺倔强的擦掉眼泪，狠狠甩开他的手，卓延廷，我没想到，你这么绝情，最终，我还是输给了她，我能跟一个活人争，却不能跟一个死人抢，既然你这么说，我也不是死缠烂打之人！ 绮珺带着一腔酸楚，拂袖而去，下了楼，泉子无奈追了上去，格格! 在一楼的门口，泉子拦住了她：格格，莫离刚去，延廷心里必然不好受，我会开导他，我看得出来，他心里还是有你的，我会试着说服他，你先回去，我会想办法为你们两个周旋！ 绮珺擦了擦眼泪，勉强一笑，伯母，谢谢您！我了解我爹，同样的错误，他不会再让它发生第二次，我这一去，再也出不来了，您不用费心了！ 绮珺大步走出楼门，来到院子里，她知道，这一走，她再想回来，会有多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