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过往
后山的竹林里，冯书元与佟敬肖相对而立，二人表情都十分严肃！对与冯书元提出要跟他单独交谈，佟敬肖有些诧异！ 冯书元率先开口：佟大夫，既然事已至此，我干脆便直说了吧，我一直在怀疑，或许现在几乎已经肯定，延廷就是我八年前失踪的义子卓弘，对么？虽是询问，但他的语气却带着无比的肯定！ 佟敬肖并无遮掩，如实说道：冯帮主果然目光犀利，明察秋毫，看来我也不该再隐瞒，没错，延廷就是弘儿！ 冯书元没有任何意外，多方搜寻的信息，加上他本人的判断，他确实可以肯定，卓延廷就是卓弘！转眼看向竹林，目光沉沉说道：我知道，八年前，是我没能保护好他，让他小小年纪就流落在外，所幸他有你这个恩师，待他视如己出！其实，如果不是您今天打算带他走，我并不打算把这件事说破，我会以另一种方式给他补偿，可是，你们要离开，我想，我不能再隐瞒，既然我再度找到他，就不准备让他离开，我对不起弘儿，我要将他留在身边弥补他！ 佟敬肖严肃说道：可是我也有我不得以的理由，如果不是事态严重，我也不可能离开！既然你关心弘儿，就该为他的安全考虑，冯帮主我说的对么？ 佟敬肖继续说：冯帮主既是弘儿的义父，应该知道，他是复兴会的后人，他父亲卓仕林是复兴会的首领，当年复兴会在太湖畔，被朝廷剿灭，当时带兵捉拿他们，并杀死他父母的人叫李翰章，你应该知道，李翰章就是现在的两广总督！这么多年，弘儿一直没有放下仇恨，他仍是心心念念要去报仇！本来我以为逼他成了亲，有了自己的家室，就会淡化他复仇的意念，没想到又发生了那样的事，如今李翰章近在眼前，若是弘儿得知真相，必定不顾一切去报仇，后果想必不用我说，您也知道严重性，冯帮主是侠义之士，又如此关心弘儿，所以我也就跟您实话实说，我相信，您听了以后也会尊重我的选择! 李翰章的名字冯书元早就知道，可是对于当年太湖的追杀，很多细节徐仲并没有跟他说过，他也没将李翰章与弘儿的杀父仇人联系起来，听了佟敬肖的分析，他也只好让步，不再坚持！ 同样在这片竹林中，冯书元的对面换成卓延廷与冯紫嫣，卓延廷双膝跪地，言语间充满着久违的感情：对不起，义父，弘儿并非故意隐瞒义父，请义父原谅！ 冯书元将他扶起，双手搭在他肩膀上，眼含愧疚，语带自责，孩子，都是义父的错，义父怎能怪你，当年是我没有保护你，那件事，义父也有责任，索性你能安然无恙，也算是苍天有眼！ 当年杀死孔林之事，他虽未亲眼所见，但也能判断出，谁才是真正的凶手，但是私心作祟，他仍旧没有说出真相，将错就错。如今见他完好无损，仿佛许久以来的重负终于得以释放，虽然他清楚当年被官府抓走的并不是真正的卓弘，可是也一直担心过他的处境与生活，没想到，他生活的这样好，倒也减少了不少愧疚！ 冯紫嫣拭去眼角泪水说：弘哥哥，既然咱们已经相认，你就不要走了，回到聚精帮吧，回到我们身边！ 他看了看冯紫嫣，又将目光转向冯书元说道：紫嫣，义父，我也想留下来，可是师父执意要走，我不能违背他的意思，师父对我恩重如山，我发过誓，这一辈子我都不会离开他，我要侍奉他终老！ 冯紫嫣反驳：你师父需要你报答，可是我爹难道就对你没有养育之恩么？你就不需要报答么？ 紫嫣！冯书元喝住她，然后对他解释：你别听紫嫣胡说，她是太想让你留下，这么多年，紫嫣一直把你当成亲哥哥一般的想念！ 他低着头说：义父对我的恩情绝不输于师傅，当初若不是义父，甘冒不韪，收留我跟仲叔，我们早已成了满清朝廷的刀下亡魂，可是义父现在还有富贵、还有权势，还有女儿！师父，却什么都没有了，如果我也离开他，他真的是桑榆暮景，晚景凄凉，而这一切都是我造成的，我不能知恩不报！ 义父，紫嫣你们不好奇么，为什么我师娘疯了这么多年，嘴里总是喊着儿子的名字，其实，这一切都是我造成的！ 卓延廷娓娓道来，八年前他如何被佟家收留，佟敬肖如何尽力的医治他，又是如何换子相救，言语虽轻，他讲的却字字千斤，除了被金彪追杀的那段，他都如实说了，并非他惧怕冯茂的手段，而是不想再给冯书元增加负担，往事如烟过，再提已无意义，相比与失去儿子的师傅，他受的伤害又算得了什么！ 冯书元惊愕的听完整个过程，冥冥中，他为保护自己的儿子，与佟敬肖换子相救的举动形成对比，相形见绌，顿感羞愧，他此刻才明白，卓延廷口中的恩重如山，便是佟敬肖牺牲了自己的儿子，救了他，想到他当年指认的居然是佟敬肖的儿子，他便不由得一阵心惊，当年的事，佟家定然还不知情，他也没有勇气说出真相，若是佟敬肖得知自己的儿子是被他所指认，生死不明，不知道该如何恨他! 久久，他才说：弘儿，你说得对，知恩图报才是大丈夫所为，义父赞同你的想法！ 夜已入深，卓延廷坐在竹林里梅花桩上，脸上有几分沉重，自从冯家父女走后，他便一直在此静坐，明日便要离开广州，对他而言，也并没有什么割舍不下，他原就是一个无根无萍的人，生活在哪里，都是一样，只是毕竟在这里生活近二十年，总有些眷恋的人和事！ 这里是他从小到大练功的地方，此一别，也许就不再回来，他将目光扫过每个角落，直到佟敬肖出现在他的视线中！ 师父！他情绪不高，喊得有气无力！ 佟敬肖坐在他身边，目视前方，你是不是在责怪师父责怪师父不尊重你们的想法，一意孤行！ 他摇头说：延廷不敢责怪师父，我知道师父无论做什么，都是为我们好，延廷自幼无家，若不是师父相救收留，我恐怕早就变成一堆白骨，无论师父想去哪里，延廷遵从就是！ 佟敬肖一声慨叹，延廷，你知道这一点就行了，师傅做什么，都是希望你能够安全，能够无忧！ 离开竹林，卓延廷独自来到苑家，在大门外，他有些犹豫，夜已入深，苑家门口的灯笼散发着光亮，他的手里攥着一纸信封，望着大门却久久没有前行，已是深夜，他本不该来打扰，可是想到自己明天即将离开，他还应该为苑莫离做最后一件事！ 突然大门骤然打开，里面冲出一个人影，差点跟他撞到一起，他定睛一看，竟是丹丹！ 丹丹看到他，简直如获至宝，不由分说，拉着他就往院子里跑，卓延廷被动的跟着她，不停地发出疑问：丹丹，你怎么了？什么事情这么急？丹丹喘着大气说，别问了，苑伯伯吐了好多血！我正要出去找大夫，没想到你竟然来了，快跟我走！ 卓延廷听罢，马上加快步伐！ 咣当一声，苑汝谦的房间门被推开，卓延廷冲进去，直接来到床边，苑汝谦昏迷在床上，脸色青白，床单，被角、地面都有血迹，梦华跟苑莫离站在床边脸色都十分恐惧！ 他顾不上跟他们打招呼，手搭在苑汝谦的脉搏上，神色焦急，拨开苑汝谦的眼睛，瞳孔有些微异的变化，涣散无光…… 他干脆俯下身轻声唤道：苑伯伯，你醒醒，你能听见我说话么？我是延廷！ 梦华过来问：延廷，怎么样？爹怎么样，他刚才一直咳嗽，还吐了好多血，她的声音渐渐颤抖！ 卓延廷抬起头，目光不经意间，与苑莫离有瞬间的碰撞，他急忙躲开，去看梦华，说道：他的脉搏很弱，恐怕…… 这时，苑汝谦却突然睁开眼睛，微弱的声线断断续续地喊着：延廷！ 他急忙再次俯下身，苑伯伯，是我，我是延廷，你告诉我，你觉得怎么样？ 我我怕是不行了，你们别浪费药材了，延廷，我……有话……想跟你…… 话语未竟，苑汝谦便又陷入昏睡中！ 卓延廷将一张药方交给丹丹，丹丹接在手里，然后去抓药…… 梦华看了看床上的公公，对他说：你看爹这个样子，你今晚就别走了，家里现在也没有个男人，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办了！ 卓延廷下意识的去看苑莫离，仿佛是在征求她的意见，不知为何，他对于这个与他拜过堂的女人，竟然有种莫名的敬畏，总觉得她气场很强大，看到她总是有些不自然的拘谨！ 苑莫离点点头！他也点点头！ 丹丹在厨房煎药，苑莫离双手插在衣袋里走过来，开口就问：谁让你去找他的？我是什么意思，难到你不懂么？ 丹丹急忙解释：不是我找他的，我一出门就撞到他，当时着急就拉着他进来，莫离姐，你究竟是怎么想的啊，我觉得你应该赶紧跟他说清楚，你看现在全府上下，都一口一个姑爷的叫他，我看他也并不排斥，而且苑伯伯好像也很看重他，在这样下去，我怕就会弄假成真了！ 苑莫离平静的说：是我逃婚在先，问心有愧，我怎么跟他开口？何况我爹这个样子，我哪有心情去想这些事？ 丹丹不以为然：那有什么，本来你们俩的亲事就是他一厢情愿，就他那样的人怎么配的上你呢？抓着不放，无非就是为了钱呗！你要是不好意思说，我去说！ 丹丹，苑莫离阻止她，你岂能以出身论高低，咱们的组织不就是要推翻阶级，主张人人平等么，英雄不论出身低，何况我觉得他不是那种人，这件事你别管了，我自己处理！她又最后强调：你不许插手！ 丹丹向来心直口快，她真怕她说出什么伤人的话来！虽然她不喜欢他，但毕竟理亏在先，怎好雪上加霜的伤害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