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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章 凡那罗如此的壮丽西殿

    等待夜晚的到来,比起等待黎明的到来,漫长的程度,丝毫也不逊色。

    人的心情大多有几种时刻,起伏,平静,还有就是不知所云。西汀王室中终日无忧的鱼儿们,是否吃饱了没有,是不是依旧惬意的摆着尾,游曳在浅绿色的水草间。

    房间窗子的玻璃上反映着她的面孔,在光线的折射迷离中,人影的样子微微有些变了形,不过看上去还是很苍白素雅。颇象被日光晒褪了色的水彩画,掉了色,成了仅留有黑白浓淡素线的素描。

    如果面前的玻璃透不过外面的空气来,在这密闭不通风的房间中,自己会不会窒息而死那?莫名的,西汀·菲殿下独自一人的想,这是什么时刻,会想到这些那。客馆房间的红地毯上,醒目的掉落着一页,同样苍白的纸片,上面的笔迹出自一位身份高贵的王者,在未来一个要成为国王陛下的男子。气息淡淡然中,有一会,她的目光没有离开它,发了一会的呆,直至她将自己的视线移向了窗子外。‘这对自己重要吗,如此看重的东西,在放下时却又是如此的轻易,难道,这就是人的本性吗,深藏着的本性?’她倒背起双手,站在玻璃几近落地的窗前,象独自在欣赏品味着日落的光阴。身旁两侧垂地的白色窗帘和着她同样纯白的长裙,看上去白色的一片,蒙在一片淡淡的温暖光茫中……

    艾撒的专职侍者,在得到允许后轻轻推开西汀·菲殿下房间紧闭的大门,他半低下头将目光停在脚步前的位置,俯身将一捧新鲜的白绿相间色百合花束小心的放入短桌上的水晶花瓶中,又小心的将它们打理摆放整齐。空闲间他用眼角的余光,快速的扫视了一下房间还有房间主人的背影。那是一个很唯美很典雅的柔和侧影,她的秀发高高的束起,用一枚闪着银色光茫的发针别成型,顺势隐约中可以窥见她的纤细修长的脖胫,一袭长长端庄的宫廷长裙装,上面饰满精美的玫瑰花边刺绣,周身散发着冷淡味道的婉约。

    “艾撒王为殿下亲自准备的,殿下您,最喜欢的百合鲜花”他用轻声,交着差的口吻说道。

    盛装的西汀殿下如同没有听到侍者的话语,动也没有动,依旧背着自己的双手立身于窗边,侍者的到来举动,丝毫没有打扰到窗边凝视着风景中的西汀·菲殿下的心情,甚至她连头也没有回一下。

    静默……

    “转告你们的王,花很好,但是我对百合过敏……”西汀殿的答复。

    于是,侍者知趣的欠身施礼后离去,在房间的大门再次关闭后,这时西汀·菲才慢慢的转了转头,看了眼矮桌上怒放着的百合花。光线温婉中,她饶有兴趣的将双眸微微凝成一线,这是双份的花束么,并肩紧紧的挤满在窄长的水晶瓶口,尤如春天窝中尚未出巢的稚鸟,小小的空间中并头一齐挨得紧紧,露着黄色的嘴丫努力拼命的叫嚷着。真是蛮独特麻烦的心思,象是在暗示着,今天的这个日子是不同寻常的。

    她想冷笑,却发现自己并没有想冷笑的心情。

    王室,淡定柔和的光茫充满在西汀·菲女王殿下的眼睛中,如同已经与她的身心凝固在了一起一般。王室,为此,她几乎失去了一切,甚至有一段时间包括了她的信心。她是一个站在阳光中等待黑暗的人,她生命的历程中,有太多这样的时刻,相似到,今天也许正是在重复昨天,而昨天又是她无法回首的。越是这样,越是使得她想起了那个十来岁的女孩,站在绿色旷野中拈花而笑的女孩,在她的身上,她好似看到了自己潜伏在心底的昨天模样。

    害怕昨天的重现,无非是两种原故,一种是昨天充满快乐,一种是昨天充满忧伤。

    无法回首曾经的快乐,是因为此刻正缺乏快乐的幸福感,无法回首以往的忧伤,是因为它已远去,不值得再去回忆来触动伤痛。

    她无法回首,因为她是西汀殿下,在成为殿下的那天起,无论她的意愿如何,她的心意如何,她早已不再属于自己。而令她陷身于此,之所以意愿迷失的人却正是她自己,无法纵容的可悲那。

    ‘成为殿下后的你,将无法选择离开或是退出,这是西汀殿下的命运,在你的背后是一个西汀的命运,你将面对复杂的权势间无休止的争斗,在你身处的世界中那里不会有盟友或是朋友,因为你是女王殿下,最后所有争斗的矛头刀锋都将指向你与你身后的王位。

    其实只要身处这个位置,就要面对这种命运,不是女王选择命运,是命运在时刻挑选着女王。要么,身为殿下的你与他们争斗拼杀到底,要么,你也可以选择被他们杀死,从而永远的退出西汀的王位。不要以为自己不会争斗,不要以为自己不会武装到牙齿,不要以为自己会轻易的就此退出,在成为女王殿下的那刻,其实,你自己就已经为自己认可了这种生存境地,让人,无法去同情。最后,唯一的收获,就是伤痕累累,别以为你可以轻易的背负,就算开始时你还认为一切是光明的,但在过程中,时时,处处,满是黑暗的味道,最终,连自己都会蒙上一层淡淡的黑暗。就象是自己的鲜血溅到四周后,突然的明白其实别人的血溅到自己身上的感觉,要远远的好于自己的鲜血溅出。

    那么,人性的本能会嗅着这个方向而行,结果,往往是不断追求四周只飘散着别人的血腥的味道。别以为自己会干净的象穿着纯白的无暇衣衫的人,不染一丝尘垢,那样的神话,只是在引导可能不断成为牺牲品的人。不想去死么,还是想努力的挣扎着么,那么,在刀锋还没有到达自己的身体时,要么闪,要么去躲,当觉得即使躲也躲不开,闪也闪不掉时,那就堕落吧,用最虚伪的微笑挡掉所有朝向自己的风头势利。不,也不能讲那就是什么堕落,只是在成长的过程当中发现,比自己黑暗的人远远有好多,对他们的光明与同情,其实就是在伤害着自己的心灵。溅满血的人如果能保持着不染尘的心灵,是一件根本无法令人感觉好笑的事情,如同稀有绝世罕物。’

    化身为雕塑么,永恒的这样看着窗外的风景,难免也是很好的事情么。透过窗子的玻璃西汀·菲面无表情的看着它们,看着这个布景一样色调光鲜的城市,用沉默来打发着萧条的时间,此时又有什么可以触动她平静的心那。她还记得她幼时的模样,模糊的只剩轮廓,那是好久以前的事了吧。在此后的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她的记忆产生了隔阂般的失忆,从中间分开,将她的记忆从幼年到现在断开了一段。象两个人,完全彼此陌生的俩个人,在走着完全不同的两种人生。

    可那又会是什么那,无论有多少种不同的人生,有机会去选择哪一个,到最后,还是会后悔,恐怕,都是想要的更多罢了。

    她并不想成为殿下,这是真的,她成为了女王殿下,这也是真的。

    并不想成为女王殿下而成为殿下的她,确切的讲应该是命运选择了她,而成为女王殿下,则是西汀·菲选择了自己的命运。她并不适合成为西汀的殿下,这她很清楚,她的即位将给西汀带来一场重大的变故,这她也很清楚。只是最终她还是说服了自己成为了西汀的女王殿下,任性的理由很简单,她只是觉得任何人的即位都将给西汀带来一场变故,而她的即位也许会将这场给西汀带来动荡变故的风险降至最低。

    她尽量的保持住中庸的风格,不会为何而大动干戈,平衡着各种势利利益间看不见的明争暗斗。偶尔,身处其境,她也会倍感恐慌,心灵被一种无尽的莫名的恐慌吞没,在无尽的看不到头绪的黑暗世界里努力向着前,不敢,也无法去回头。直到,她已习惯了黑暗的味道,在它的气氛中也能适时适地的生存,将风头势力带来的重重压力降至最低,真是具有难度那。那是什么那,迎面的天空中一道失时到来的温暖的光,在楼宇密布的间隙中冲出,不合时宜的照在满是清冷味道的街道上,让人想哭泣的泪水,一时迷失了方向,原本想落下的欲望,就此化为了没有感情色彩的一个微笑,没有意味,或是意味深长的,微笑。

    那是,一个新鲜熟悉的记忆,散发着在这个年代已经难得的淡淡的人情味。

    很多个寂静且寒冷的夜晚,他就只身静静的坐在她房间的外面的一张椅子上,隔着房间的门,时刻在静候着她的吩咐与指令,甚至只是一个漫长的没有声音的长夜。她害怕的黑夜与袭来的无法自信的阵阵恐慌,在他的静候的执念等待中渐渐被驱散,她已习惯了有他的存在,她可以安静的睡去,哪怕是最寒冷最长的一个人的黑夜。昨天,已经是物是人非,瞬间,泪水还是无法争气的爬上了西汀·菲殿下的眼睑,她无法压抑住它们,它们远远比她要感性要直率。可以理所当然的认为那是作为殿下侍卫长的职责,只是,他占据的那个位置是最重要的位置,自始至终,他对于她,都是那么,那么的,重要。

    有阳光的天空一样会有阴云连连,再浓厚的阴云还是会有,破绽间隙。

    原来如此么,她不会让自己长时间出神的想着这些问题,于是,曾经温热的泪水就此就冷却止在了她的双眸中。一线的阳光也很好么,她慢慢抬起头来,在阳光中眯起自己漂亮的双眼,就算那里曾经有过泪水,此时此刻也该干枯了。

    对于涉水队长,她无话可言。

    信的主人,是不是此时正忙着典礼时的准备,等待着那个庄严的时刻准时的到来。成为王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要有足够的心理素养,典礼过程只是一个形式意义上的过程,真正的难题是在这以后。那是一个危机四伏的位置,一个国度什么都可以缺,但最不缺的就是王者,那个位置任何人都可以找到足够的理由爬上去,只要是找得到并有这样的机会与机遇都是有可能的。岌岌可危,当身处高位居高临下时,此身也正是处于最好的耙子位置。艾撒王是个很聪明的人,正是如此,他才并不忙于在刚刚到达艾撒时就立即登上他所想要的陛下之位,而是在他平定了所以对他不利因素之后,在他有把握在短时间之内不会聚集起一帮反对他的人之时,才不紧不慢的,花了大量的时间与手腕,选择在最适时的时机正式登上他的陛下之位。

    等待是一件很麻烦也会有点痛苦的事情,很磨练人的耐性心智,人多数喜欢的是一步到位,很直接的达到目地与欲望,这有好处,也有不好的地方,只是人多数只看到好的地方,而忽略掉了一些重要的细节。好的地方就是早早的就能感受到成功的欣喜,所有想要的东西一齐摆在自己的面前,享受着不能自以的成就感与随之而来的快乐。不好的地方,一般来讲,很多重要的细节被忽视了,这种忽视有可能是致命的,就象是一个坚固的建筑体系最后会因为细节上的种种匆忙产生的疏漏,毁在一只极微小的白色不知名的昆虫身上。

    西汀·菲,并不欣赏格贡·艾撒,虽然她赞同他治理艾撒的某些方式,但她并不欣赏格贡·艾撒这个人。在他的身上拥有着女人喜欢的一切好的方向,甚至是很抢手的,可她就是不喜欢格贡·艾撒,从第一眼见到他起,就是如此。他不懂得尊重自己的对手,甚至是并不认为有些人可以成为他的对手,在他的眼中,有些人就是从来的蠢钝,根本不配也不值得放在对方的位置上,与他同等。其实,他很强,不可否认的是,他的确很强,强得足可以令他骄傲,足可以令艾撒骄傲。事情在到达极端之后,就是一柄双刃剑,人强到太强会忽略掉随时的对手,甚至是曾经最不起眼的人,也都有可能在某一时某一地成为对手。其实强也不是什么坏事,问题是要知道自己有多强,是不是最强的,简单些,就算他可以肯定自己是最强的强者时,他敢保,两个没有他强的人在联手后的能力会不会超越过他的强度?他敢保,就会有这样的可能出现在他的面前吗,如果不能,那么他就要知道自己强度的极限左右是多少。那群衣着华丽长相漂亮只想见机上位的名门仕女,那些墙头植物的见风使舵种种阿谀奉承,那些满满的自信与骄傲膨胀,都是看不见的致命烟障。这些都是很好的毒药,从他的四面八方悄悄的渗透过去,在不知不觉间,将其浸染在其中,渐渐令他不自觉的改变了原本的颜色。

    西汀·菲殿下并不喜欢格贡·艾撒的原因之一,也是她能从他的眼睛中,感受到他藏在心底的那份轻蔑与轻视。也就是这份隐藏的轻蔑的成份,反尔坚定了西汀·菲的信心,这是他的弱点,他的弱点就是骄傲,他有能力让自己就是骄傲的。但,最骄傲最华丽的鸟飞在最高的枝头放声歌唱时,它却可能成为最好的目标,不一定是它自己要成为目标的,而是它的种种过激行为使得自己成为几个枪口下的耙子。他王者的优越感使得他过于的自大,尤其是在她这样的一个年青的女人面前,几近炫耀的他以强势展示着自己的强大与伟岸。似乎,他忘记了,他的面前是一个平凡的女人的同时,她也是西汀的殿下,统领西汀能坐到殿下位置上的人,姑且先不考虑其的性别与年龄,那么这个人一定是有能坐在这个位置上的过人之处与其自身价值,所以是谁,都是不容去忽视的。

    难道他不懂得么,对待同僚,要相互扶持吗,她在他的心目中是什么,仅仅只是层层华服包裹下的,并不绝色漂亮的木纳人偶吧。

    那好,如所愿,也就是如此了。

    落日夕阳,也是很美的风景。她久久的凝视着光茫温和中的艾撒,目光出神地望着这座表面平和城市。‘其实做殿下也很好那,有温暖舒适的飘着暧昧茶气的茶室,有很大很大的布满花草宫廷花园,连尚格那样严肃的老头子都要欠下身来称声殿下,还有,西汀最可爱的卫队长涉水……。’她的脑海中出现了这样的声音,‘应该高兴么,就此的感觉到,所想要得到的幸福么,那么自己想要的幸福又是什么?’她轻轻抿了抿双唇,‘怎么在哄骗自己么,已经堕落到需要用这样的手段来哄骗自己么,这可不好那,怎么,就此的失去了目标了么,还是一个短暂的借口,为自己?难道不是比任何人都清楚,在坐到殿下这个位置上的那天起,不就是没有退路的么。不要轻易就说什么可以死可以废可以退的话,这过于苍白的借口总是在为想步步后退的脚步垫路。哪个要死,哪个要废,哪个要退,连自己都想逃的时候,就不要找出这样光鲜的借口来。用这么深的怨念,步步紧逼的人,不正是自己么?’突然之间,西汀·菲发现自己的思维已经开始逆转过来,朝向了好的方向。

    ‘即便是死,也会死得漂亮。只是……’

    她轻轻侧转过身来,让更加柔和的阳光照过来,穿越过她的绣花裙摆,照耀在宁静的房间地毯上,有一缕光刚好擦边打在那束百合花瓣上,给它洒上了一层淡淡的色泽温暖的薄金色。

    不远处,那页轻薄的纸片躺在椅子角旁的阴霭阴暗之处,短短仅几步之遥,却终是,两种境地。

    夕阳中,连罪恶都是,如此的壮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