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第一百十九章 纠缠
“当今世上,能识得此物的已不多了。” 周浚眼中染上淡淡寂寥,仿佛不欲多提,他小心翼翼的,将宫花收入怀中,抬起头来,已是目光炯炯—— “你是为了皇帝的江山而来?” 晨露柳眉一挑,直直看向他,眼中冰雪凛然:“何出此言?!” 周浚微笑着不答,却是叹息道:“整个京城之中,能看穿这连环计策的,只你一人……” 晨露摇头,道:“不然,皇帝亦有所警觉,已下了诏令,让四方重镇的守军严整戍守。” 周浚颔首表示赞同,道:“今上虽然没有过沙场鏖战的经验,却是英明天纵,往往能自行参悟,他能模糊想到此处,亦是很难得了。” 他素来倨傲,如此夸赞,句句是实,毫无阿谀奉承,晨露点头,道:“假以时日,他必能成一代令主。” 周浚冷笑:“眼下关键,是他能否过这一道坎。” 晨露亦是微笑,眉宇间一片飒爽清冽:“这便要仰仗将军你了!” 周浚大笑不止,半晌,才沉声道:“那孽障把我的过往都说与你听了?!” 晨露心知肚明,道:“只是略知一二。” “若得我心中挚爱,便是粗茶淡饭,也是甘之若饴……” 他的声音低沉,满是痛楚,继而激昂—— “我与鞑靼人有不共戴天之仇,一心想献虏阙下,可换来的,却是朝廷的重重疑虑——他们胆怯妥协,以厚币卑词贿赂鞑靼,丝毫不想着一雪前耻,这样的朝廷,又怎么值得我效忠?!” 他说着,已是睚眦欲裂。 “正因为如此,你才应力挽狂澜,如此撒手不管,算什么大丈夫!” 晨露冷冷接上,声音不大,却自有一重森然高华。 周浚不禁被她的气度所摄,微微平静下来,皱眉道:“人各有志,我对朝廷已无眷恋,你不必再说。” 晨露不语,迎着日光,她黑眸中幽冷渺远,雪白面庞仿佛透明一般—— “大将军……” 她居然不怒,只是幽幽叹息。 “你以为,这世上只有你一人身陷深仇?!” 她淡淡望来,周浚只觉得那清冽黑眸中,剑意有如九天重光,直直射来,如利箭直中心口。 “自景乐之乱,天下庶民,有哪家没受过鞑靼人的荼毒?——正因如此,今上的天纵英明,才是万千黎民所需要的,若是让藩王们计谋得逞,那立时便是纷争四起,百姓离散……难道还要后人重蹈你的覆辙吗?!” 她声音不大,却满是沉痛黯然,周浚望入她的眼中,满腹的仇怨,渐渐冰消溶解—— “差点忘了,你与林宸颇有渊源……” 周浚微微黯然,叹息道:“我还是无名小卒之时,曾在潼关之战中,远远眺见她的英姿……她若是泉下有知,也会如你这般作想吗?” 晨露微笑着,清秀平凡的面庞在日光下,显出惊心动魄之美—— “她必也是如我一般……” 周浚楞在当场,百味交杂之下,心中块垒,只化为一声叹息。 “罢了……” 他苦笑,徐徐道:“我在京中各处,亦藏有精兵八百,你可以尽数使用。” 他由右手暗格中,取出兵符信物,郑重放在晨露手中。 **** 慈宁宫中,不见往日来往井然的内外命妇,中庭寂静无声,惟有参天梧桐,由绿荫中渗出点点金光。 大殿之中,太后面色苍白,凝视着手中绘有猫蝶嬉戏的精美画扇,默然无语,静王陪坐在旁,衣冠微见狼狈,他看了自己脖间的利刃,轻嘲道:“三弟真是费心了!” 挟持者身着侍卫服色,如泥塑木雕一般沉默不语,大约是平王的心腹死士。 皇帝与平王联袂而入,恰恰见到了这一幕。 平王瞥了一眼太后,生生将自己的怨毒压下,笑着调侃静王道:“你前生是个猢狲变的,他若不看紧你,难保你不变出什么花样!” 静王嬉笑着,正要反唇相讥,却听太后轻叹一声,抬起头来,凝视着平王道:“你从小志大才疏,如今仍是不变。” 平王冷笑一声,道:“母后老而弥辣,也是仍旧不变,这几年宫中镜湖,不知又添了几条冤魂。” 皇帝见他们唇枪舌剑,也不去管,只是望着院中僵持的侍卫们,暗自揣度平王的深意。 他虽然与太后深有仇隙,却也不会不顾大局,只为出一口气,大费周章的派人潜入,挟持太后——其中必有什么蹊跷。 他想起廷议之时,晨露于屏风之后那声轻咳,草灰蛇线之下,隐隐想了许多…… 耳边只听平王怒道:“当年你将我母妃遣去宗庙,拖延时间,好让人将我溺毙……” 皇帝一听之下,灵光忽起,满耳都是“拖延时间”这四字在回响,他心中豁然开朗,暗道侥幸—— 平王将他们全数纠缠于慈宁宫中,正是为了拖延时间,以利宫外起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