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第一百零九章 惊破
太后轻靠着那只五色鎏金的瓷枕,并不说话,殿中寂静地可怕,连衣袍的摩挲声,都几可听见。 皇后正襟危坐,听着杨宝林哭诉,眉头微微皱起:“若是云贵人踩了你的衣角,措不及防之下,摔得最重的应该是你,可如今,却大不一样啊……” 她端详着杨宝林,略带嘲讽的眼光,在她水滑润泽的鹅蛋脸上停留了一阵,神色间,已是带出不信的矜怒来。 杨宝林见十几双目光齐齐扫来,有疑惑不解,有担忧恐惧,更有那幸灾乐祸的,她一时心乱如麻,朱唇微颤,却是无从辩驳。 她乃是待罪之身,簪环已褪,只着一身糯色单裙,映得玉容惨淡,平日里能言善辩的劲头,已是荡然无存。 “原以为能安生养两日病,如今出了这等大事——皇上于子息上头颇是艰难,云贵人这事一出,真不知他作何是想……!” 皇后沉痛叹息道,引来一阵或真或假的唏嘘,她抿了口茶,才缓缓道:“杨宝林,你所说的,本宫实在不能置信,在水落石出之前,倒要委屈你几日了!” 她雍容示意,便有一干宫人宦者上前,皇后指定了杨宝林,冷冷道:“杨宝林谋害他人,更是殃及皇嗣,将她带往昭狱之中,仔细讯问——务必寻出,是谁胆大包天,指使她如此作为!” 她在最后一句上,微微加重语气,已有心思敏锐的,听出了她的弦外之音。 晨露微微一笑,她丝毫不见焦躁,只是在旁淡淡加了句:“如今真相未明,她毕竟是皇上亲封的宝林,贸然刑讯,怕是不妥……” 皇后睨了她一眼,以为她是胆怯退让,更觉快意,悠然笑道:“晨meimei真是谨小慎微,这点子事,本宫就能做主,何必惊扰圣上?!” 晨露微微一叹,款款起身,宛如池中清荷浮摇:“皇后圣断,本无我等置椽之地……” 她上前辞去,道:“两位娘娘,恕我御前失仪,这几日甚是疲倦,这便先行告退了……” 说完,朝着众人微一点头,转身径自去了。 一阵窃窃私语,仿佛从深渊中暧昧浮现,众人眼见她不顾而去,既是佩服,又是胆怯,惟恐皇后大怒之下,将气撒在其余人身上。 皇后见她如此不留颜面,气得面容煞白,全身都微微颤抖,她正要发作,却觉太后伸手轻轻一掐,顿时醒悟过来—— 此时自己站定了大义立场,冠冕堂皇的从杨宝林身上追查,才是正理,若是跟她纠缠这些礼仪细节,怕是皇帝又是以为后宫争风,不免偏袒宠幸。 她打定了主意,很有涵养道:“晨meimei多日辛苦,身子不适,将养几日便好……唉,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少出些,我们才能好生休养……“ 她以猫戏鼠的目光,微睨着杨宝林:“你罪过不小,可这等大罪,却非你一人谋划得来,若能供出主谋,我可以酌情轻饶。“ 她满以为杨宝林会痛苦哭求,却见后者眼神游离,仿佛若有所思,不由泄气,拂袖起身道:“太后娘娘也累了,各位也散了吧!” **** 皇帝驾临后宫时,已事态已然平息下去,杨宝林被禁于诏狱之中,管事未敢用刑,便接到皇帝遣秦喜传来的口谕:在他裁决之前,不得滥用私刑。 碧月宫中,元祈倚着梨花长椅,面色阴沉—— “也罢,有这样的后宫,朕原本也未曾想能顺利诞下皇子……” “梅贵嫔腹中,可还有您的骨rou呢……” 晨露从旁宽慰道。 “哼……” 元祈颓然冷笑:“那孩子,是太后和皇后的有力筹码,她们怎会容它出事呢?!” 晨露一听,便知道他对梅贵嫔和皇后的盘算,心中亦是雪亮。 “这次你也在现场,可曾看看出什么来?” 元祈有些疲惫,轻轻问道,几乎不抱希望。 “此事有些蹊跷,杨宝林确系无辜。” 晨露微微叹息,加了一句—— “是冲着我来的……” 元祈瞬间明白了其中诀窍,他已怒无可怒,只是轻轻道:“朕不容许任何人伤害你。” 他说完,蓦然起身,却被晨露制止道:“此事我尚能料理,不需惊动你出马。” 她细细思索着,眼前浮现了那探鲜血,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却一时说不上来。 “朕做主,把杨宝林放出来吧,她族中也是清流世宦,明知她不是凶手,还这么羁押着,若是她一个想不开……” “这倒不用担忧……” 晨露微笑着,想起方才,她往外走时,裙幅摩擦时,她扔在杨宝林掌心的纸团—— 上面只有四字:稍安静待。 **** 送走了皇帝,涧青匆匆报来:“慈宁宫那边,雅儿传来消息,有人与她一道,窥视太后寝居。” 晨露柳眉微动:“看清是什么人吗?” 涧青摇头,上前替她褪下宫装,却不急于穿衣裳,而是取过一罐伤药,道:“上次划的那道伤口,快结痂封口了,最后上一次药吧!” 她回忆那次,冰琅事件的凶险,心有余悸道:“幸亏您及时运功,把血逼出……那么多血,溅成一片——” 她正要说下去,晨露却是一惊,电光火石间,她被这无心之语点破,恍然大悟地站起:“原来如此!!!” 对着涧青不解的目光,她道:“我那日的血,是什么模样?” “开始是青黑色的,后来便是鲜红的了……毒清空后,您才点xue止血的。” “新鲜的血液,总是嫣红……你说的正提醒了我:云萝她是在假装——至少,她并非小产出血!” “大凡妇人小产,因是胎儿化形,血中都带有淤紫,可云贵人的,却是嫣红鲜明的一滩,这根本不合常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