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相知
魏悦回到自己的屋子顿时后悔了起来,现如今这般紧张的境况,自己的做法实在是不妥。 她刚静下心来,猛然间想到自己还有两坛子酒藏在那边的土窖里。后厨这边人多嘴杂,不适宜藏酒。加上东偏房这边经常蒸醪糟,温度有些高也不适宜。 只有那边废弃园子的水榭中是最合适的,可是平日里一个荒无人迹的地方,偏偏撞进来一个同样讨清闲的琴师来?不过回想起那人倒也不像是个jian猾之徒。 只是自己这样的身份还是少惹事为妙,她忍耐了几天,挑了一个秋雨绵绵的天气便再一次去了那废弃的园子。 这样的天气,鬼才会到那种破烂不堪阴森森的地方。魏悦披着蓑衣,手中拿着一柄木铲准备将那水榭旁边藏好的酒挖出来,另挪一个地方。 她迈着急促的步伐,穿过园子里日渐枯黄的林子,到了水榭处远远便看到了水榭中的那个琴师。 一袭白袍已经到处溅上了泥污,正蹲在地上,背对着魏悦不知道在忙些什么。 淅淅沥沥的雨点顺着魏悦诧异的脸庞滴落下来,她实在不明白这个人在这雨天来此做什么? 似乎听到了魏悦的脚步声,那人忙站起来转过身,温雅俊朗的脸上掠过一抹难掩的喜悦。 “姑娘来了?” 魏悦微垂了头,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缓缓走进了水榭,摘下了身上的蓑衣。 “单公子安好!”魏悦福了福。 单琴师微微一笑:“在下以为姑娘不会来了呢!在这里巴巴等了姑娘五天,现如今真好,能再次见到姑娘实在是荣幸得很。” 五天?魏悦一愣,自己并没有与他再约,竟然在这里等了五天?看着他青白的脸色,心头倒是升腾起无法名状的情绪来。 “单公子说笑了,本来是萍水相逢,当不起公子这般看顾,”魏悦刻意的疏离,极力弥补上一次自己无意间流露出来的过失。 此时雨倒是下的更大了些,这单公子竟然在水榭中不知道何时弄了一只精巧的火炉,上面架着一只小银吊子,煮着茶汤。 “姑娘喝一点儿暖暖身子吧!”单公子亲自倒了一盏茶汤送到魏悦的手中。 “谢过单公子!”魏悦也是冷的慌,接过来轻抿了一口,一股暖流登时浸润着五脏六腑,说不出来的舒爽。 “上一次唐突了姑娘,还没有来得及问姑娘的尊姓大名。” “匆匆过客,不必挂怀,”魏悦巧妙地掠过。 单公子脸色一怔,这丫头倒是戒备的很,倒也不在意缓缓蹲在之前自己的那些木头架子边忙着手中的活儿计。 魏悦倒是萌生了一丝好奇,侧过脸却发现这个人也是有趣得很。这么大的一个人竟然玩泥巴? “让姑娘见笑了!这园子里的红土倒是上好的,在下除了抚琴还喜欢做做陶器,姑娘有兴趣否?” 魏悦唇角不自然微微翘起一个弧度,脸色登时柔和起来,却被单公子看在眼里。发现在这秋后的雨季中,这丫头笑起来竟然有一种干净的美在里面。 “单公子涉猎甚广,小女子佩服。” “我这边有做好的,给你看看可好?”他也不等魏悦答应与否直接将一边架子上盖着的青色油布扯了下来。 魏悦顺着那掀开油布的博古架子上看去,摆着形形色色的黑陶制品,鼎,瓶,薰皆有,刻画清晰造型优美。 他拿下来一只黑陶陶罐送到魏悦的手中,那黑陶陶罐镂刻着菊花秋双耳,镂空的花纹十分别致。花朵与枝叶脉络清晰,相互映衬,典雅端庄。 一股子说不上来的感觉袭上心头,姑且不说此人是怎么将这么多陶器弄到这人迹罕至的水榭。但凭着这份雕刻功底便让她诧异莫名。 “这些给你装酒何如?”单琴师笑起来的眼睛很好看,黑润的眸子里满是温蕴水意。定定看着魏悦,那一瞬间没有门第高低,没有等级森严,没有主仆尊卑。 此时的单琴师一袭白衣,乌发随意滑落肩头,眼神单纯明净就像一个不因世事的懵懂孩童。白皙修长指节分明的手掌中小心翼翼捧着一只陶罐,眼巴巴的看着魏悦。 给魏悦的感觉像极了任性的玩泥巴的小孩子,她的心头软了几分,早已经被世俗冰冷外壳裹着的心脏裂开了一条缝隙。一种别样的暖意,丝丝缕缕渗透进来。 “谢谢!”魏悦本来是还没有行及笄礼的小姑娘,与萧子谦虽然订立了婚约,也只待等到及笄礼成后完婚。不想惨烈的家族变故,让她本来还稚嫩的肩膀挑起了太多太重的东西。 此时偏巧遇到这么一个人,可以放开心怀,可以恣意而为。就像寻到一处真正的世外桃源,回归到了那种最为淳朴的世界。 “你若是喜欢,这些都归你!” 魏悦轻轻摩挲着手中的陶罐:“只可惜若是送与我便会蒙尘被深埋在地下,见不得一点光罢了。” 单公子看着她一瞬间的愁绪晕染,不禁眉头微微一蹙,心头竟然有些疼。这样的豆蔻花季,怎么会有这般苍老沉重的表情? “听风望月,踏雪寻梅,围炉煮酒,焚香抚琴,如是能遇到一二相知做此快意之事倒也幸甚,不知姑娘为何这般愁绪满腹?” 魏悦暗道自己以前不是没有过这些快乐的时光,彼时她是魏家千金,被人仔仔细细保护着,受不得半点风雨。现如今哪里还有那些心情,只求能保得姐妹平安便是万幸了。 不过她也不是无趣之人,自己不痛快何必坏了别人的心情。难得在这风雨飘摇的日子里,能遇到这般意气相投的人,煮茶制陶,品风论月倒也心头安然。 魏悦随即掩饰掉了那抹悲伤笑道:“若是不嫌弃我帮你在这陶罐上画画吧,以前也学过一些花鸟鱼虫的画法。” 单公子眼眸中登时晕染一抹喜色忙道:“那便太好了!今儿碰到姑娘果然不虚此行。” 魏悦提起笔在那烧制的半成品上细心的画了起来,单琴师发现魏悦作画用墨较少,花卉,鱼虫,草木皆用线条勾勒,却有一番清远萧瑟的意境。 两人一个制陶,一个作画,不知不觉倒也时光匆匆而过。魏悦此时倒是没有了将酒坛挪至其他地方的打算了。既然有缘遇到这么个明净澄澈之人,倒也生出几分相交之意。 不问姓名,不问出处,这样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