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回 深藏不露的手段
老话说的好,万事开头难。 本宫有了第一次上门的经验,再去福禄王府就显得熟门熟路许多。 刚开始的时候,本宫那大儿子还规规矩矩接驾,可进门之后,发生的事情永远不受他的控制,比如本宫脚滑踩到了一株含苞欲放的昙花,袖子太长扯断了桂花王的树丫或者傻福刨土的瘾上来溜出去把一株十八学士给刨了,顺便撒了一泡狗尿淋在某些娇嫩的花瓣上。 几次三番后,福禄王府的大门便对本宫紧闭,姬初弦那厮估计恨不得在门口挂一块告示,上面会写:皇后与狗不得入内。王府的管家每每歉意地从朱门的一眯眯小缝里挤出来,满脸歉意地说:“皇后娘娘,今日王爷不在府上,不过王爷吩咐了,若是娘娘过来,让奴才先接了口谕,他回来定进宫来给娘娘请安。” 本宫也不是一定要进他王府的门,何况黄花从那些八卦的宫女太监那儿听来的流言蜚语,已经将本宫说成是:老夫少妻生活不性,新皇后看上继子展开火热攻势。 =。= 若说本宫为何还要顶风作案,一来的确是师父对本宫未来的危机意识培养得十分到位,没有凤印,是要丢饭碗的;二来也是因为有一天本宫在马路上突然看见传圣旨的公公在一家官宦门前大吼一声:“圣旨到——”然后一群人从那门口蜂拥而出,跪了一地,诚惶诚恐,有些人一边听一边晕过去了,因着离得越来越远,也不知道传旨公公都传了什么旨,但那阵势让本宫心生向往。心想,如果本宫的传旨公公也来这么一下:“懿旨到——”委实威风无双。 可是,季公公面无表情打击本宫:“娘娘,懿旨要生效,最后得盖上凤印,您不知道?” 妈蛋…… 本宫问:“本宫对福禄王这般胡搅蛮缠,为何他一点要还东西的意思也没有?要不然换个作战方案?” 季越挑眉,露出一抹性、感的微笑,道:“稍安勿躁。” 结果这天早上,本宫刚起床,季公公从外头走进来。他经常随意出入佳仪宫,黄花伺候本宫衣服穿到一半,全都不甚在意。可今天本宫的眼睛扫过之后又转了回去,咦? “季公公今天心情不错啊。”本宫瞧着季越手里捧着的一束繁花十分惊奇,他不是个喜欢花的人,还有轻微的花粉过敏。 季越一脸淡然,找了个花瓶把花安置好,与本宫说:“送你的。” 本宫心里立马一紧,深感这是个坑。暗恋季少侠的姑娘遍布大江南北,也没见他给谁送过花,今次本宫万分荣幸中了他的彩,委实高兴不起来。别说本宫现在对他老人家没有浓烈的男女之情,就说他素来的人品和诡异的行为,本宫深信其中定然有诈。 还未等本宫将花丢出去,外面已经有人来报:“皇后娘娘,尧殿下与福禄王来给娘娘请安了。” …… 本宫一道犀利的眼神:季越,这些花不会是你从姬初弦院子里采的吧? 公公一道找抽的眼神:奴才不敢。 本宫一道发现真相的笃定眼神:靠,你这**大盗! …… 姬初弦和姬墨尧并肩走进来的时候,本宫看到他的视线就逗留在那花瓶身上久久不愿撤离。 “两位皇儿,孝心可嘉啊,吃过早膳没有?”本宫多少对姬初弦有些惧怕,笑容僵硬,在心里把季越骂了三遍。 “没。” “吃过了。” 两兄弟对视一眼,本宫瞧着这里头火药味不少,忍不住腹诽果然这俩货是水火不容,相生相克,连吃饭都要错开。遂招了黄花吩咐:“让御膳房准备两份早膳,殿下在母后这里吃吧。再给王爷泡杯前两天皇上送来的新茶。” 皇上喜欢管姬墨尧叫幺儿,管姬初弦叫阿初,一大一小,一头一尾,好像十分搭调,再看看又觉得是两个极端。 “好。” “茶不喝了,儿臣送点东西过来就走。” 本宫瞧他是归心似箭,也不强留,点点头又打量他,姬初弦双手背后**倜傥一身轻松,他说的东西在哪里? 只见他从衣袖里掏出一个黄灿灿的小锦囊,本宫欲双手去接,可他似乎很嫌弃本宫,将那小锦囊丢在了桌子上,顺便复看了两眼桌子上花瓶里的花,没多做解释,匆匆离开。 本宫扭头看着王爷离开的身影,就想到四个字:归心似箭。 再把头扭回来时,发现桌子上的小锦囊已经被下首的姬墨尧给拿去了。眼见左右没外人,遂冷冷喝他:“赵小葱,手贱是不是,当心你哥在里头下毒。” 姬墨尧并没有打开,仅放在手里掂量掂量,便丢还给本宫。他说:“我还是喜欢听你叫我赵小葱。” 本宫白他一眼,小心查看了一圈锦囊,里头似乎是个硬物。想来姬初弦众目睽睽之下不敢公然下毒谋害后娘,于是果断打开锦囊倒出了里面的东西。 “咦,这是什么?” “……凤印。”季越和姬墨尧异口同声。 ※ 是夜,又是季公公在走廊里当值,本宫又从凤榻上爬起来打开了房间的窗户,他还是一脸戒备地与本宫保持了一些距离。 天时地利,可惜人不和。 夜凉如水,本宫站在屋子里,质问外面的人:“姬初弦是不是准备要加害本宫了?” 话说早晨姬初弦走了没多久,皇上就来佳仪宫里将季越和本宫狠狠表扬了一顿,本宫费了好大劲才从老头儿嘴里套出些话。 原来当天本宫在街上看到某高门大户全家出动在门外跪了一地听圣旨的内容,是要将这户人家满门抄斩。具体是谁,本宫听了名字也不认得,关键是那家的大人是福禄王手底下的要员,握了不少福禄王的把柄,皇上敢动他家,费了些手段。 而这手段又要说回到当初选秀女之时,除了本宫上位,其他秀女本着肥水不流外人田的原则,很多都送去了京城达官显贵的家中当小老婆。那位被满门抄斩的大人家里不巧也分到了一位,问题就出在这个女人身上。 本宫反应甚快,问老头儿:“你们在秀女里安插了jian细?”一般秀女都是名门闺秀,知根知底,此次却是不同,皇上心血来潮一定要在民间采选秀女。本宫压根儿没想到过这层,只当他是想找个自己人来当皇后,原来皇上醉翁之意不在酒! 皇上点头。 那姬初弦自然不可能放任这么重要的人物落入皇上的手里,拿凤印出来交换,简直就是毫不犹豫。 只不过皇上抓人无疑是把秀女这茬安插jian细事儿都曝光,福禄王这个玉面修罗聪明不逊他爹,肯定猜得着来龙去脉。虽说民间的秀女入了朱门,许多只是大人们发泄欲望的工具,真能搜罗到机密消息的可能性很小,今次掉到一条大鱼也算是物尽其用。可是—— 问题绕回自己身上,本宫这个皇后就是从那些秀女堆里爬出来的,福禄王一开始可能被皇上和季越布的局迷住眼睛,今日这一盆冷水当头而下,他如何还看不清楚本宫的……大智若愚! 季越的脸庞在月光清辉的照耀下,显得出尘仙逸,本宫忍不住多看了两眼。他微微一愣,然后郑重点头。 “本宫就知道,你们就是想让本宫做炮灰。” 季越却是一脸严肃认真的表情,郑重道:“阿迷,为师会保护你的。” “……” 砰! 本宫小脸一红,果断关上了窗户。 待多年之后再回想今日种种,忍俊不禁,师父的话原来一句都不能相信。 ※ 本宫拿到凤印干的第一件事儿,自然是迫不及待地叫季公公帮本宫拟道懿旨来威风威风。 季越一脸鄙夷地看着本宫,本宫知道的,他是觉得本宫肯定要传出去一些拉低皇家档次,有损皇家颜面的不良懿旨。本宫也自认没有本事当那名垂千古的贤惠后妃,所以欣然接受了季越的目光,问他道:“京城花魁是谁?” 他半张脸立马儿垮了,冷脸强势逼问本宫:“皇后娘娘,你欲作何?” 本宫笑眯眯,断没有和他解释的必要,又问一句:“长得好看不?” “……”季越的眼角抽了抽,气压变得极低。 转念一想,京城鱼龙混杂,这花魁的位子大约不是很好坐,且名声不怎么地,只不过就是个男人的玩物,本宫寻思了一会儿,觉得应该想一个更妥帖的名号,比如女中豪杰,顶天地里,可又太不温柔。左右为难之际,瞧见季越准备弃本宫而去,本宫眼疾手快,赶紧扑过去扯住他的衣袖,“懿旨还没拟,别想走!” 或许姿势不甚雅观,只听见门外皇上一声厉呵:“皇后,你干嘛呢!” 抬头一看,皇上由常笑公公扶着,身边还站着脸色不太好看的白瑞文大学士……本宫也知道的,皇上对本宫与季越之间干嘛干嘛的事儿都不在意,前提是不能在外人面前丢脸。白大学士饱读诗书,对本宫这个乡野女子坐正宫娘娘的位置,本就颇有微词,现在还公然和一“太监”拉拉扯扯,他在心里肯定就四个字:成何体统! 本宫讪然放开季越的袖子,“臣妾就是和季公公闲来无事,切磋武艺,强身健体。” 白大学士已经鼻孔里出气,哼哼哼。 季越得了机会,眨眼不见了人影。 不过,真的要说体统的话,白家的一对双生子也是体统界风口浪尖上的人物,因是当年听本宫师父吐槽过白家小姐,遂当了皇后之后特意让黄花去打听了一通。传说白家两位小姐,一个号称天下第一美人却失踪已久,一个顶着二十六岁的高龄待字闺中,已然成为京城多年之中茶余饭后百嚼不烂的谈资。 皇上被笑公公慢慢扶进来,也不知是不是这佳仪宫里风水好的关系,老头儿天天睡在本宫的房间里,身子骨愈发硬朗,天子励精图治,本宫怀着贤妻良母的心态,将就着睡在隔壁的小房间也不跟他计较。 只是大臣们就算知道皇上喜欢来本宫这里,也断然不会跟着皇上来本宫这里,毕竟红宫也有红宫的规矩,不是所有带把儿的大老爷们都能进来的地方。今次这白瑞文敢跟着皇上来佳仪宫,想来是有什么要紧事。 “皇上与白大学士慢慢聊,臣妾告退。”脚底抹油,正要开溜去继续酝酿本宫人生第一道懿旨,皇上却把手臂一横,让本宫去坐主位旁边的小板凳。 …… 这人生呢,本宫已经参透大半,感悟到一条真理那就是知道的越多人生就越危险,能少知道点还是少知道点好。“嗯?”老头儿见本宫不动,拔高了些声音。好吧,反正本宫的人生设定从来就不是走安生路线的,听一听也无妨。 白瑞文又打量本宫,本宫猜想这大学士年轻的时候长得一定十分倾城倾国,男生女相主福贵,也所以生出来的女儿才有资本当天下第一美人。现在他已年过半百,风韵犹存,淡淡的儒雅之气夹杂着对本宫nongnong的排斥,就让他那股排斥之感也显得比其他人的有气质。 “爱卿,近来可有雪香的消息?”老头儿靠在桌子边,悠然自得。 “家门不幸,不知微臣上辈子造了什么孽,生出她这样顽劣的女儿。”白瑞文脸色难看,本宫猜他是不想皇上当着本宫的面说起他家的事儿,而且还是丑事儿。 皇上没有觉悟,徒自感叹起来:“这一晃,你们家雪香离家出走也有十多年了,真的不是与人私奔?” 大学士听罢,脸都绿色,咬牙吐出两字:“不是。” 这白雪香想来就是当年那位顶着盛名风光进宫当秀女,不料非但没有选上,还被皇上用月事的时间让众皇子皇孙公开竞猜,极度不留女儿家情面,最后谁也没有抱得归的传奇美人。 当初在绿颐城桃醉楼里听女说书讲这一出的时候还没有多深切的感受,今次亲身面对一位当事人,以及一位当事人的父亲,本宫就一个想法:白大学士就不怨怼皇上这样对他女儿吗? “皇后最近挺闲的,不若让她帮爱卿找找闺女?” 欸?! 本宫与大学士同时一愣,瞪大了眼睛不约而同看向对方,皆是惊恐和不能接受的表情。 白瑞文片刻之后直接跪在天子面前,磕了个头,态度坚决:“皇上,万万使不得,皇后娘娘是万金之躯,母仪天下,怎么能为微臣的家事折腰。”只差没有老泪纵横。 本宫点头,深有同感,巴巴儿望着皇上。 皇上让笑公公把大学士扶起来,然后说了几句宽慰人的话,就把白瑞文给打发走了。也没有说到底收不收回成命。留下本宫与老头儿两人大眼瞪小眼,无声对抗。 本宫怒目圆睁:你再逼老娘的话,老娘不干了,谁爱当皇后谁当。 老头儿一脸无赖,指指常笑公公,眼睛里的意思是:人都给你送来了,概不退货。 常笑公公和本宫没什么关系,另外一个公公倒是有着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老头儿竟拿季越压制本宫。若是知道会变成今天的结局,当初本宫就不该脑子一热,被仇恨蒙蔽双眼,答应了他这一桩买卖! 这皇后和师父的买卖近看十分符合本宫的心意,可看得远些,其实是拿本宫自己命和季越的命做了交换,何况本宫就是折腾折腾季越,根本不会要了他命,自己却不同,正所谓,高处不胜寒,各种可能性死于非命。 越想越觉得不划算,啪地一拍小板凳,转身就要走。 “小迷啊,朕活不了几年了。” “……” “朕闭了眼之后,你该怎么办啊。” “……” “今日也不瞒你,你师父不用进宫来当太监,这一切,不都是为了你吗?一入宫门深似海,哎。” 本宫忍无可忍:“……大学士那么大一闺女,有手有脚,皇上你让臣妾去哪儿找?” 老头儿抿了口茶,满脸笑意,活脱脱一只老狐狸,只听他道:“凤印不是在你手上,下道懿旨就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