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吃苦受累为那桩 四
何mama坐在床边的杌子上做着针线,雀儿和圆儿两个坐在暖阁门边上打着络子,圆儿低眉顺眼专心一致,雀儿则显得有些心不在焉,圆儿打好一根黑底红蝶系着方圆形碧绿玉环的绦子,抬头正好看到雀儿瞄着夫人房里的丫鬟。 “雀儿……” “啊!你的手脚真是快。”雀儿回过神,朝她嫣然一笑,拿起她手里的绦子看了看,便将那绦子放下,另在篮子里寻了几条丝线,跟何mama打了声招呼,便起身往外头寻人去。 圆儿看不懂她在干什么,见何mama没说什么,便安静的继续打绦子。 致澜院里头气氛低迷,虽然润福家的想方设法告诫她们别胡说,可当时在场的,并不只有她们致澜院里侍候的,还有大少奶奶及七姑娘身边的丫鬟、仆妇们,致澜院里侍候的当然不敢浑说,骂人的是她们的主子,若是惹老爷震怒,她们也可能被拖下水,几个大丫鬟做起事便有些无精打采。 几个丫鬟望向暖阁的眼光便颇为复杂,圆儿毕竟年幼,让人这般眼光不时打量着,就觉得有些不自在。 慕越睡得并不安稳,几场恶梦让她越睡越疲累,等她终于张开眼睛的时候,已经接近午时了。 “怎么没叫我起?” “大少奶奶说您昨天白日忙坏了,晚上又来夫人这儿侍疾,本当好好歇着,罗大夫看过夫人之后,又过来给您把了脉,说您这几日心思重,让我们别吵你,你能睡就让你好好的睡。” 慕越抱着被褥,打了个呵欠。“罗大夫怎么说?” “忧思过度,心神耗弱,需要好好的静心调养。”何mama皱着眉头道。 “给父亲送信去了?” 何mama点头。“送了,严家也送了信过去,两位表小姐下晌就让人送回家去。” 慕越挑起眉头问:“湘湘表姐肯?” “她不肯也不成,夫人都让她气病了,她还想待着,是打算把夫人气死才甘愿?程夫人知道女儿闯了祸,什么话都没敢说。” “那……” “绢表小姐倒是个识趣的,早早就整理了箱笼准备回去,只是让丫鬟来转告您一声,她昨儿不慎将您给的宝簪给落在后园了。” 慕越沉吟片刻,“让平儿帮我收拾两支簪子给她吧!让她放寛心,那宝簪许是与她无缘,后园经昨日之事后,想来十二殿下的护卫不会让人轻易进去,那支宝簪怕是不好寻了。” 何mama点头,转头吩咐圆儿去办,回头又低声跟慕越说道:“姑娘,您留在这儿只怕是不妥……” “奶娘是想起昨日夫人说的那些话?” “唉,如果咱们不知道也就算了,现在晓得夫人心里对您有着这般的怨恨,您不避着,还到她跟前来,岂不是给她机会……” “可不来侍疾,她一顶不孝的大帽子扣下来,就是大嫂也拦不得她惩治我。” 何mama正是为此事左右为难。 “奶娘你不用担心,母亲是病胡涂了,才会胡乱骂人,等她病好就好了。” 听主子这么说何mama反而更加担心,姑娘毕然还是个小孩子,事情那儿有她说的这么简单。何mama不晓得,为了要装个天真不解事的孩子有多累。 慕越微笑着道:“母亲是伤心八meimei去得早,那日我们姐妹一同出门,却只有我活着回来,母亲难免不平不舍,大夫不也说了,母亲是忧思过度吗?待她养好身子就好了。” 看慕越说得一派轻松,何mama看得是心里着慌,回头就将这话传给大少奶奶知晓,大少奶奶听了也觉小姑太天真了,防人之心怎可无?更何况严氏先前就与娘家兄弟谋害过慕越一回了,那次是慕雪送了命,要再来一次呢? 当下立即修书一封命人送往西宁卫大营去。 ※ 蓝慕绢一脸歉疚的陪着笑,将平儿送走之后,将身边侍候的丫鬟遣出去,将那红漆镂雕春水图木匣放到炕桌上打开来。 木匣里放着一支金累丝嵌宝流藓凤钗,一支是金累丝彩蝶戏花嵌宝珠簪,一旁还放了几对耳塞,蓝慕绢看着高兴的一一取出来,快步走到镜奁前,在自己的发髻上比划着,左瞧瞧右看看的,可不一会儿,她便沉下脸来。“真好!之前给我的那支宝簪就已价值不菲,被我要了来,她也不以为意,知我那支不见了,今儿又送这两支来。” 思及之前在慕越的镜奁里看到那几支凤钗、花簪,心里头又是羡慕又是嫉妒。“既然她有这么多首饰,那天为何不多送我些,不然我昨日也不会戴着那支宝簪出门了。” 蓝慕绢咬着唇,将头上的凤钗小心的取下,将之安放回木匣之后,托着腮看着木匣犯愁。 “姑娘,姑娘?”侍候她的丫鬟怯怯的在外喊着。 “什么事?”她厌烦的翻了个白眼,可不敢大声斥责,只起身走到门边柔声的问。 “管事mama要我来问您要不要摆饭了?” “哦,摆吧!”她将门打开,那丫鬟领着两个端着食盒的小丫鬟进屋来。 小丫鬟们将食盒放在炕桌上,一一将食盒里的菜肴端出来,白灼芥兰、冬笋焖花菇、红烧狮子头、水煮鱼,最后还一道冬笋排骨汤,侍候她的丫鬟盛了碗米饭给她。 “什么时候送我们回去?” 丫鬟傻傻的摇了摇头说:“不知道。” 反而是小丫鬟对看一眼后道:“表姑娘用过饭后,可以小歇一会儿,管事mama会让奴婢们过来请您的。”说完,她们两个便退下让她用饭。 蓝慕绢点头,拿起碗慢慢吃起来,突然哐当一声,然后就是吵嚷、尖叫声不断,东厢的程湘湘又开始了,蓝慕绢皱着眉头装着没听到,她的丫鬟站在一旁低眉顺眼,也彷佛浑然不觉东厢的吵闹声。 “你去瞧瞧程家表小姐又怎么了?” 那丫鬟轻声应了,提脚往外走,“等等。”蓝慕绢又叫住她,那丫鬟停下转身等着她吩咐。 “你当心点,别被她盯上了。” “是。”那丫鬟点点头,转身出去了,蓝慕绢待她一出去,便丢下筷子爬到窗边张望着,隔着紧闭的窗看出去,院中的树丛枝叶繁盛,让她瞧得并不真切,不过倒是可以清楚听见程湘湘尖着嗓子在叫嚷着,好像在叫着要蓝慕越把她的丫鬟要回来,还没嚷完就被人摀住了嘴,隔了一会儿,又是一串拔尖的叫嚷,这回喊的是三姨母,要三姨母为她做主,她不要现在回去。 蓝慕绢冷哼一声。 三姨母自身都难保了吧! 她听致玫院里的小丫鬟们道,似乎昨日程湘湘和她的丫鬟做了什么事,惹怒了三姨母,三姨母大发雷霆,夜里就发起热,眼下整个蓝家都是大表嫂管着,程湘湘骂蓝慕越,大表嫂会容她? 昨日也是她,无端生事,朝她冲撞过来,害她那身衣服都毁了,连她好不容易得来的宝簪的因此不见,最后还被大表嫂将她与程湘湘一同关起来,一会儿她们就要被送回家去,好不容易才住进来的,什么目的都没逹到,就要回去,程湘湘还有脸闹? 蓝慕绢颇为鄙夷的撇了嘴,回到炕桌前继续吃饭。 ※ 何mama侍候慕越略略洗漱过,然后陪她去内室探望严氏,润福家的正在侍候严氏用饭,见她过来,忙招呼她坐。 慕越依礼请了安,严氏冷眼看着并不叫起,慕越就跪在地上,乖顺的低着头一动也不动的等着严氏发话。 “你可知犯了什么错?”良久,严氏才冷冷的道。 “女儿不知。”慕越低声的回答。 严氏将手边的茶盏往她砸去,幸好她体弱无力,茶盏根本丢不出去,就落在她身前不远处,茶水、茶叶、碎裂的茶盏洒落一地。“你好大的胆子,知道湘儿的丫鬟犯了事,你不赶紧将她要回来,还让人把她带走,我问你,你姨母要是跟我要人,我怎么回话?” 何mama和雀儿听得咬牙切齿愤愤不平,就连青柳几个也听着皱了眉头,润福家的更是站在一旁不知怎么办! 慕越抬头直视严氏。“女儿敢问母亲,那丫鬟犯的事是意图行刺,女儿何德何能,能与皇家的护卫要人?” 严氏还欲再说,润福家的赶紧上前安抚严氏,严氏气恼的推开她,赤红着眼瞪着润福家的,润福家的微怔了下,随即镇定下来,在她耳边轻声劝着:“夫人您别恼啊!您这个时候跟七姑娘置什么气?”润福家的直想叹气。“程家丫鬟犯的事跟咱们七姑娘有什么关系,您这会儿将怒气往七姑娘身上撒,对您可一点好处也没有,反而会让老爷更厌了您!” 严氏气喘咻咻仍是愤愤的推着她,但到底及不得润福家的孔武有力,只能软软的被润福家的紧紧抱住。 “七姑娘,您乖,先回房去吧!夫人病胡涂了,您别往心里去。”润福家的朝青柳她们呶呶嘴,示意她们赶紧将七姑娘请出去,免得夫人胡乱撒气。 慕越大大的眼睛含着泪,不胜委屈的点头道:“我知道了,还请润福mama好生照顾母亲,让母亲的病赶紧好起来,八meimei在天上也才能安心。”说完就在奶娘的搀扶下离去。 严氏等到慕越几人走了,才愤愤的搥着润福家的道:“这死丫头,这死丫头啊!为什么死的不是她啊!”嘶喊完严氏又埋首痛哭,润福家的也很想哭,她自小侍候的姑娘什么时候变成了这般心狠的人,看着几个小丫鬟蹲在地上收拾善后,她不由庆幸,方才那杯茶不热,夫人的力道也不大,否则要是真砸到了七姑娘身上,伤了烫着了,老爷不跟夫人急才怪! 看着埋首痛哭的严氏,润福家的暗自摇头,容嬷嬷这么些年是怎么侍候的,让夫人跟老爷的关系搞得这么差,还纵着夫人对七姑娘下毒手,她这早早嫁出去的都看得明白的事,难道容嬷嬷看不出来?老爷疼惜前头夫人的儿女若命,夫人要与老爷处得好,就得善待继子女们,就算做做表面功夫也行啊! 怎么会让他们走到这一步? 难道真是当局者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