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八章 怎么会这样
这一日傍晚,栖梧山仍是霞光漫天,陆北如往日一般在山道之前的台阶上,迎着凉风,背对夕阳余晖,拿着笤帚低头认真清扫九十九石阶的落叶,心中想着心事。 恩……这几日,陆北虽说是客,但也不好在这里白吃白住,于是就接手了一些清扫净水的活计。 陆北思忖道:“这两日,等那苏青灵的jiejie来到,我就向云道人辞行吧。” 江湖之大,天涯之远,既然来到此方仙侠世界,无论如何也要去滚滚红尘中走一遭,见识下此界人物风华。 前世末法时代,仙路断绝,多少惊才绝艳之士,在历史长河中也不过逍遥百年。 功名利禄,过眼烟云,唯有仙道真途,方能长生久视。 既然自己来到此界,只有踏遍青山人未老,仗剑高歌入青冥,方才不负此生。 这些念头在陆北脑海中也是烙印下来,清晰深刻。 就在陆北暗下求道决心之时,一个秀雅绝俗的曼妙身影,向青灵观而来。 “你是何人?”音若空谷清泉,语气淡然。 陆北转眼向声音方向望去,便愣住了。 一女自一朵三彩祥云而下,如行风扶柳般缓步而来,此女宫裙翩跹,面容如玉,眉如远黛,冰肌玉骨,神态悠然间虽有着几丝妩媚流露。 但偏偏一双月牙般的冷眸,清寒动人,令人心中自惭形秽,不敢亵渎。 好一个风华绝代的女子! 陆北心中赞道。 陆北收敛心神,眼神清正,清声回道:“在下陆北,敢问姑娘可是青璃小姐当面。” 这几日,小萝莉苏青灵虽然仍然对陆北有些埋怨,但终究小孩子心性。又经过陆北一番开导,心中也是知道前日之事也不能完全怨陆北, 陆北就从其口中得知了,眼前这位女子的来历,青丘狐国的长公主苏青璃。 苏青璃淡漠地打量了眼前这位十五六岁的少年一眼,并未回答陆北的问题,径直从其身边走过,拾阶而上,直入青灵观。 被无视了呢。 陆北洒然一笑,也不放在心上。 陆北在石阶上伫立了良久,思索道:“苏青璃既然来了,看来近日就要接青灵回狐国了。那么,我也该下山去了。” 想到前身记忆,陆北也是一阵头大,本以为此身父母连同村民被妖怪吞吃,此身再无因果牵挂。 没想到,前身还有一个何姓未婚妻远在千里之外的湘水之畔的零陵郡。 前身之父陆寻早些年游学荆楚之时,曾经与一何姓读书人把臂同游,二人泛舟江海之上,诗词唱和,挥洒书生意气。 在一次宴会醉酒之时,何姓读书人戏言,十六年后,二人夫人所怀子女,若都为男孩,则拜为兄弟,若都为女孩儿,则为姐妹,若一男一女,便结为儿女亲家。 这情节怎么有种射雕的既视感?陆北心中吐槽道。 说来,那只狼妖出现在五柳村之外,寻觅血食的前一天前身之父陆寻正想带着陆北去零陵拜访何家,商讨完婚事宜。哪曾想,未及动身,一家三口就遭了劫数。 陆北心道,自古这种婚约之事就是狗血情节的来源,不知道在自己身上又该有什么变数。 唉……走一步,看一步吧。 一轮弯月不知何时已经高悬在夜空之上,山风微拂,携着阵阵清幽的草木气息,将陆北惊醒。 陆北仰头望着清冷的月光,满天星斗,纵然不是什么伤春悲秋之人,心下也有些说不出的怅然情绪涌起。 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何年照古人。 不知前世地球的月亮比较此界是否更圆些呢? 想到这里,陆北自失一笑,转身便向青灵观踱步而去。 夜色深重,道宫之内,一豆灯火,微微跳动。 云道人与一年轻女子叙着话,言谈之间,气氛轻松愉悦。 此时,陆北披着星光,步入道宫,青砖地板映着幽幽月光,将陆北身影映的格外高大。 “陆小友来了,快请坐。”云道人盘膝坐在云床之上,向陆北招呼。 “仙长,伤势可好些了。”陆北也不客气,一边找了张梨花木椅子坐好,一边向云道人问候。 “伤势虽说棘手,但已无性命之碍了。”云道人微微笑道。 陆北舒了一口气道:“那就好,那就好。” 云道人目光灼灼地看着陆北道:“小友,正有一事要告知与你。” 陆北忙道:“仙长,有话但说无妨。” 云道人沉吟了稍许,方才出言道:“小友,青灵明日要与其姐返回家乡,而贫道也要调养伤势,而啸月妖王也不知何时再次来栖梧山滋事,所以贫道打算封山百年,躲避劫难。” 陆北沉默了下,道:“仙长,其实,小子今夜来,也有辞行之意。” 云道人正要出言,却被陆北挥手打断道:“仙长,小子父母被妖魔所害,身为人子,也当收敛尸骨,令其入土为安,仙长不说,其实我也有归家之意。”说到这里,陆北不知是否受前身残留记忆的影响,声音也是越发低沉了起来。 云道人长叹一声,道:“小友节哀顺便。” “仙长,小子醒得。”陆北收敛了情绪,低声道。 云道人见事情说定,就道:“既然这样,明日我便亲自送你下山吧。” 陆北这时突然想起一事,忙出声道:“仙长,小子还有一事请教。” 云道人面色诧异,问道:“哦?” 陆北正色道:“仙长救我性命,收留于我,小子铭感五内。只是还有一事相询。” “但言无妨。”云道人语气冷淡道。 陆北知道云道人对自己得寸进尺的态度有些不快,但陆北也顾不得这些了。 仙缘难求,今日与这道人一别,恐怕再无相见之日,若不将心中疑惑问出,他日只能徒增懊恼。 陆北神色肃穆,朗声言道:“敢问仙长,天下名山大川,哪里可有人族修道圣地?小子诚心向道,愿往试之,求一长生之法。” “人心贪婪,果然如此。”一声冷哼在陆北耳边炸雷般响起。 陆北喉头一甜,但强自忍着咽了下去。 陆北转眼看去,却见先前一直沉默无言的苏青璃面上寒意如晶莹玉光闪烁不停,一双冷眸正淡漠地看着陆北。 自陆北进入道宫之内,与云道人说话,一直与苏青灵低语的苏青璃,就没有抬起头,看过陆北一眼。 但不知为何,竟然对陆北如此。 原因却是,苏青璃听说那啸月妖王来栖梧山寻衅滋事的前因后果,本身就对陆北有了成见。 又听到陆北说求取长生之法时,心中不满再难压制,心道:“区区人族蝼蚁,也敢妄言长生?” 陆北不知其早已恶了这位狐国长公主,转眼看到一向祥和待人的云道人笑容不见,面无表情,心中就是一凛。 陆北起身,冲云道人拱手一礼道:“小子愚钝,不知那句话冒犯了仙长,若有不当之处,还请海涵。” 陆北说完,再也不发一言,转身便向道宫外走去。 自始至终,陆北都没有再看那狐国长公主苏青璃一眼。 “唉,陆哥哥怎么走了?”只有小萝莉苏青灵不知刚刚发生了什么,冲陆北离去的背影低声道。 苏青璃听到青灵的话语,面上冷意更甚,冲苏青灵道:“小妹,以后别与这等狂悖之途来往了。” 这等凡人,百年之后,也不过一捧黄土而已。 小萝莉苏青灵见其姐青璃这般说陆北,还想争辩,但又见苏青璃面上寒意有渐浓之势,只得闭口不言。 她自小虽受父母宠爱,但却对长姐却是敬畏无比,这几日虽与陆北朝夕相处,心中有些淡淡的微妙情愫,但更多的却是少女赤子心性,一些旖旎心思,在见到亲人的喜悦下,转眼便被其抛之脑后。 陆北走出道宫,借着璀璨星光,便回到了居住之地。扶住床案,沉默不语,嘴角不知何时,淌出一道如梅的淡红。 陆北抬头望月,目中冷光闪烁,也不知在思索些什么。 晨曦初光,山道微霜。 陆北静静的伫立在青灵观外的石阶上,身旁不远处苏青璃与苏青灵姐妹正与送行的云道人道别。 “云道友,留步。”苏青璃踏步而行,广绣飘飘,一道三彩祥云,自足下升起,青灵小萝莉皓腕挽着其姐的手臂,甜甜一笑道:“师尊,你闲暇时可要来看我呀。” “恩,放心吧,有空我一定去看你。”云道人面带微笑地道。 顷刻间,三彩祥云载着二女便向远方遁去,消失在天际尽头。 陆北默默地看着眼前离别的一幕,转身大踏步便向山道而去。 云道人看着远处少年无言离去的倔强身影,摇头一笑,快步跟上陆北。 云道人轻笑道:“小友,我送你一程。” 说罢一道白色祥云自虚空而生,云道人抓住过陆北手臂,一同踩在祥云之上。 云道人朗声道:“小友,闭眼。” 高空之上,云道人负手而立,青色道袍被山风吹的向后飘荡。 陆北端坐祥云之上,山间缥缈云雾缭绕,铺面清风吹来,身旁景物也如同浮光掠影般迅速倒退。 陆北觉得约莫有两刻钟,方才在云道人的提示下睁开了眼眸。 回首望去,连绵一千二百里,大小山峰百余座的栖梧山已经被远远的抛在了身后。至于钟灵毓秀,仿若仙境的飞雁峰更是只留下一个朦胧的影子了。 陆北冲云道人拱手道:“多谢仙长相送。” 云道人冲陆北颔首道:“小友,你沿着这条官道,一直往前走,前面就是你家乡所在的清河县了。小友,一路保重,贫道告辞了。” 说完,便跳上云头,向来处遁去。 仙道之人,乘云驾雾,朝游北海暮苍梧,果然逍遥如斯。 想到这里,陆北心中对修道更为向往,转身便向清河县大步而去。 初秋之时,阳光不算太过刺眼,陆北循着记忆,沿着官道向清河县城行去。 此方世界,天高云低,草木丰茂,官道两侧芳草萋萋,正值初秋,朵朵野花开的烂漫,点缀在一望无际的碧绿中。 陆北一路饱览着古代山野风情,也不觉行路枯燥。 约莫走了两个时辰,方才远远看到一个城池的轮廓。正是那清河县城。 清河县城不过是小县城,城墙高不过两丈五,护城河渠引小青河河水灌注,宽不过五尺。低矮的城门洞,青墙斑驳,藤萝低垂,行人往来进出,无声地诉说着这个时代的喧嚣和热闹。 陆北整理下行囊,抖擞精神,穿过犹如碧绿玉带的护城河,随着人流进入了清河县城。 黄昏时分,一场秋雨飘过,天色晦暗不明,街道行人稀疏,万家灯火,如星光点起,点亮了逐渐昏暗的夜空,却点不亮陆北心中的寂寞。 一家客栈二楼,陆北依窗而立,望着窗外的绵绵雨丝出神。 想到上午在县城打听五柳村之事,陆北心中就是凛然。 半月前,过路妖魔攻击五柳村,两百多口村民,伤亡近半,可谓家家缟素。 这样大的事情竟然都能被清河县令弹压了下去,可见此方世界凡人的生命,是多么的微不足道。 砰砰的敲门声传来,将陆北自沉思中唤醒。 “客官,饭菜已经备好了。”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小厮,在门外沉声冲陆北喊道。 “恩,你进来,将饭菜放桌子上吧。”陆北收回视线,淡淡道。 小厮推门进来,低眉顺眼地将饭菜放好,转身便出去了。 陆北用过饭菜,又命人准备好热水,沐浴一番,洗去一身风尘,便躺下睡了。 第二日,陆北早早起来,结过账目。就先去城西一家卖兵器的铺子买了一把剑,接着又去成衣店,买了几身棉袍衣物,又托人去米行购了一些米面,将货物打个几个包裹,车马行雇了一辆牛车,便向五柳村赶去。 半晌午,秋日高悬。牛车晃晃悠悠地便到了五柳村地界,陆北向赶着牛车的老者付了银钱,双手提着货物,便向村内走去。 五柳村占地约四五百亩,依山带水,虽是正午时分,但村中气氛却极其安静。 陆北步入村庄,不大一会儿,便来到爬满青藤的青瓦小院门前。这里正是前身一家三口的居住之所。 抬步踏上青条石铺就的台阶上,陆北颤抖着右手去推木门,胸中一股酸涩情绪,迅速向双眼涌起,就要落下泪来。 陆北知道这是前身残留记忆的影响,也不强行压抑。放下身背的货物,左手提着剑,右手猛地推开了房门。 陆家院中,五间木屋坐北朝南,另有一间厨房小院和一大间私塾客房在东西厢。 陆北放眼望去,半月未归,小院中的青草疯长的已经漫过脚踝。 陆北脚下不停,踏过柔软的青草,径直推开了木屋的房门。 一股发霉的味道和着点点灰尘扑面而来。 “咳咳……”陆北以衣袖掩鼻,轻轻咳嗽几声。 前身记忆,十五年的人生都是在这里度过,不想半月未归,就寂寥荒凉至此。 打了清水,拿起扫帚,陆北便清理了起来。就这样,陆北回家的第一天就在大扫除中度过。 一夜无话,玉兔西落,金乌东升。 连绵秋雨之后的山村,宁静幽寂。 陆北正在收拾前身父母的遗物,由远及近,隐约有人群的喧嚣声。 继而“咚咚”的撞门声传来,陆北眉头一皱,右手虚按下腰间的铁剑剑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