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切结书
谢三不止一次见过张伯,一眼便认出了他的背影。先前何欢被吕县令押回衙‘门’,张伯去青松观向大韩氏求救,还是他派去的人暗中助张伯一臂之力,他才得以见到大韩氏,也让大韩氏意识到,沈经纶近乎软禁了她和林诺言。 眼见张伯小心翼翼跟着一个中年男人,谢三命人跟上张伯。他要先看一看,何欢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再去找她好好“聊一聊”。 蓟州城的另一边,何欢端坐在椅子上,悠然捧着茶杯,嘴角挂着若有似无的笑。她在等待何柏海。 半个时辰,一个时辰,一个半时辰,何欢一直等到午时,何柏海才姗姗来迟,沉着脸走入厅堂,厉声质问:“欢丫头,你这是什么意思?” “三叔父。”何欢上前行礼。 “银子我已经给你了,你还想怎么样?” “三叔父,侄‘女’只想请教你,石头巷的那进宅院,您打算怎么善后?” “什么宅院,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何柏海哼哼,转身背对何欢,找了一把椅子坐下,挥手命水汀退下。 “我是晚辈,没有立场对三叔父的事询长问短。只不过姨‘奶’‘奶’尚在青松观,大伯母和曹姨娘又病着,靖弟年纪还小,我不得已才厚颜等候三叔父……” 何柏海不耐烦地打断她,说道:“我上次就对你说过,我和你三婶娘不过表面光鲜,前些天给你的银子,是我们好不容易才攒的……” “三叔父,您误会了。”何欢后退几步,拉开两人间的距离,一脸为难地看着他,似有难言之隐,又似正在怜悯他的处境。 何柏海立马起了疑心,上下打量何欢,试探着问:“我听别人说。昨日你在街上受了惊吓,我和你三婶娘今日才得知此事,正准备有空的时候去探望你。” “有劳三叔父、三婶娘费心了,昨日表姐夫已经请肖大夫替我诊治过了,我没事。”何欢脸上的笑意更深了几分,双眸隐含少‘女’特有的柔情蜜意。片刻,她慌忙垂下眼睑,眉宇中带着淡淡的懊恼,仿佛自己不该提及这事。 何柏海从没见过这样的何欢,一颗心不由地往下沉。昨日。事发后不久。街上便有人绘声绘‘色’地描述。何欢坐着沈家的马车遭遇劫匪,沈经纶的心腹管家虽受了重伤,仍旧心心念念营救何欢。有人说,这是沈经纶宅心仁厚。也有人说,何欢与林曦言到底是姨表姐妹,他这是爱屋及乌。 就在何柏海呆愣的瞬间,何欢再次开口,为难地说:“三叔父,侄‘女’特意找来这里,其实有一个不情之请。那个……”她吞吞吐吐,迟疑许久才咬牙道:“侄‘女’希望尽快与三叔父写下切结书,从此三房与大房、二房桥归桥。路归路,再无瓜葛。如果可以,侄‘女’还想请族里的长辈在文书上按个手印,算是做个见证。” 瞬时,何柏海脸上一阵青一阵白。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质问:“你说什么?” “三叔父恕罪,我刚刚就说了,这是不情之请。只要三叔父愿意写下切结书,上次您和三婶娘给我的银子,我愿意双倍奉还,不对,三倍奉还。” “你哪来的银子?”何柏海脱口而出,话音刚落立马就后悔了。何欢在一夜间变得豪气,她一个无知‘妇’孺不仅知道切结书,居然提出请族里的长辈做见证,一定是有人教她的。他眯起眼睛打量何欢,他和魏氏的协议可不是这样的。 “三叔父?” “你怎么过来这里的?”何柏海的心思千回百转。 “我,坐车过来的啊。”何欢装傻。 “你是怎么知道这里的?” 何欢垂眸,轻轻摇头,怯怯地低语:“三叔父,您若是不愿写下切结书,那……那侄‘女’就只能去衙‘门’……” “嘭!”何柏海一掌拍在桌子上,瞬间变脸,冷哼:“怎么,你想告发我?告诉你,如今大家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我若是脱不了身,你们也休想有好日子过!” “老爷息怒。”水汀突然推‘门’而入,一下子跪倒在何柏海脚边,低声说:“依妾身想来,大小姐心急如焚,才会胡言‘乱’语。大小姐与老爷是叔侄,血浓于水……” “水汀姑娘,你的耳力不错,真是辛苦你了。”何欢冷声讥讽,转而对何柏海说:“三叔父,这个世上岂有你独自一人富贵,却要我们与你共患难的道理?” 不待何柏海出声,水汀抢白道:“大小姐,沈大爷请肖大夫替你诊脉,不过是看在沈大‘奶’‘奶’的面子,老爷与您才是一家人。至于沈大爷,妾身听说,为了沈大‘奶’‘奶’,他在三年内都不会续娶。” 一听这话,何柏海幡然醒悟,看何欢的眼神顿时有些不同。 何欢低头朝水汀看去,心中暗恨。差一点,只差一点点她就能套出何柏海的话。这个水汀到底什么来历? 炙人的沉默中,何柏海端起手边的茶杯,又重重撂下,冷声说:“欢丫头,你想与我脱离关系,不是不可以,不过大房、二房不是你一个人说了算的,你一个晚辈,又是‘女’子,还轮不到你在这里大放厥词。” “三叔父这么说,好像确是侄‘女’逾越了。”何欢轻笑。 何欢的‘胸’有成竹令何柏海心中直犯嘀咕,不由自主朝跪在地上的水汀看去。 何欢见状,心中的疑‘惑’更甚。自从曹氏告诉她,何柏海养了外室,她让曹氏稍稍打听了一下,只知此‘女’名唤水汀,在这个院子住了几年,一向深居简出,其他便无法探知了。在真正的何欢印象中,何柏海在邹氏等人面前一向说一不二,自视甚高。这样的他怎么可能看‘女’人的脸‘色’? 何欢心中的疑‘惑’越多,脸上的笑容越是笃定。她学着沈经纶一贯的淡然冷漠口‘吻’,缓缓陈述:“三叔父问我,为何找来这里,原因很简单,我念着你是父亲的兄弟,不想让您的妻儿担惊受怕。至于我为何知道这里,人在做,天在看,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三叔父拿了永记当铺那么多租金,您不会天真地以为,这事儿只有你一个人知道吧?” 听到何欢说出“永记当铺”四字,何柏海脸‘色’煞白,半响儿才辩白:“我只是把那进院子租给黄掌柜……” “老爷,大小姐不过是‘女’儿家,哪里懂得生意上的事。”水汀再次‘插’嘴。 何欢深深看了她一眼,转念间又想到谢三曾提起过黄掌柜。可是据沈经纶对林曦言说,永记当铺办竞标会的宅院是临时租借的,并非每次都在同一个地方。蓟州城内只有少数人知道竞标会的存在,何柏海压根没资格成为“少数人”。一时间她又糊涂了。 水汀一直低眉顺目跪着。见何欢不说话,她又道:“老爷,时辰不早了,莫要耽搁了大小姐的午膳。”她这是逐客令。 何柏海急忙附和,扬声命下人送何欢离开。何欢心知有水汀在,她定然再套不出任何内情,只能暂时离开。 小院外,张伯已经在车上等着。何欢上前询问:“三叔父赶回来之前,和什么人在一起?”她没有人手监视何柏海,今日只能大张旗鼓地出现,‘逼’着水汀去找何柏海,借此找些蛛丝马迹。 张伯答道:“回大小姐,水汀姑娘派去的人,在一位姓钱的秀才家里找到三老爷。据钱秀才的邻居说,这些天常常看到三老爷。” “姓钱的秀才?”何欢糊涂了。沉‘吟’片刻,她追问:“这位秀才是不是擅长丹青?” “是,小姐怎么知道的?” 何欢没有回答,心中却一片了然,恨不得折回去大骂何柏海。唐安的字画再值钱,他都是反贼。何柏海大费周章请钱秀才仿制,就算证明了他书房那两幅画是赝品又如何?真品仍旧是烫手山芋,分分钟让何家满‘门’获罪。再说,多一个人知道就多一分危险,这么简单的道理难道他不懂? “不对!”何欢轻呼。水汀既然知道去钱秀才家通知何柏海,就表示她清楚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她那么“冰雪聪明”,怎么会没想到何柏海此举根本就是自掘坟墓? 何欢越想越心惊,急道:“快回家……不是,去衙‘门’……也不对!”这一刻,她真的很想立马与何家三房断绝关系。 “大小姐?”张伯莫名。 “让我想一想。”何欢低头。依着她的脾气,索‘性’与何柏海摊牌,把一切说个清楚明白,可沈经纶不止一次说过,她太冲动了。冲动会让人被表象‘迷’‘惑’。 “表象。”何欢喃喃自语,“水汀为什么要害三叔父?唐安的真迹又是哪里来的?” “大小姐,还有一事。那人找去钱秀才之前,先去了一个名唤冯骥阳的掮客家里,两人好像起了争执……” “你是说掮客冯?”何欢的表情更难看了。当她还是林曦言的时候,与冯骥阳接触过。沈经纶的画古玩都是通过他买的。据说,永记当铺每一次的竞标会,冯骥阳一向是最大的卖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