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折服
魏氏心中一清二楚,诚如何欢所言,沈经纶是何家唯一的希望,而林曦言之死可谓天赐良机。她暗暗想着,待何欢嫁入沈家,这个家还不是她说了算。到时,一个出嫁的姑娘难道还能回娘家指手画脚? 这般盘算着,魏氏亦不再执着于“姨奶奶”这个称呼。 曹氏本就是欺软怕硬的性子,她被何欢吓到后,又见何靖是帮着何欢的,不情不愿地躲回了自己的屋子里 经过这一番折腾,何欢饥肠辘辘,饿到了极点,独自去厨房找吃的。可惜,厨房除了几根发霉的咸菜,什么东西都没有。她不死心,又在柜子里翻箱倒柜找了一遍,依旧没找到食物。 “张婶,有没有可以吃的东西?”何欢扬声询问,转头就见陶氏端着一碟子糕点,抓着一个小布包站在厨房门口。 片刻,两人来到何欢的房间,何欢用了糕点,打开陶氏带来的包裹。 陶氏看着她的动作,正踌躇不知如何开口之际,就见何欢已经拿出笔墨,把包裹内的东西一一记下,又誊写了一份交给陶氏。 “欢儿,你这是干什么?”陶氏不解。 “大伯母,俗话说无功不受禄,我不能白要你的东西。这样吧,这些东西就当是侄女向你借的。”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陶氏心虚地低下头。她原本计划告诉何欢,她要用这些东西送何靖上学。如今何欢误以为东西是送给她的,她要如何解释? “大伯母,从昨日中午至今,我什么都没吃过。”何欢作势擦了擦眼角,感慨道:“这个家,只有您记得给我送糕点。对我来说,这不仅仅是两块糕点。”她哽咽,稍一停顿又道,“虽然我口口声声一定能嫁沈大爷,但我和他有着云泥之别。眼下不仅仅是蓟州,就是附近几个市镇,不知道多少人想嫁他。”说到这,何欢幽幽叹一口气。 陶氏听着何欢的话,跟着叹一口气,苦口婆心地劝说:“欢儿,女孩家的名声比性命更重要。沈大爷,我们高攀不上。以后的日子怎么过下去,大伙儿想想办法,总能渡过难关,实在不行把宅子卖了,找个小院暂时住着,想来也能撑上几年。” “大伯母,靖弟才十岁,他还要读书考功名,将来还有大好的前程……” “这点你不用担心。我在你大伯父病榻前起过誓,一定不会误了他的学业。” “大伯母!”何欢疾呼一声,“您有没有想过,我若是嫁入沈家,靖弟就是沈大爷的小舅子,不要说是蓟州,就算京城,沈家也有不少人脉。” 陶氏微微一怔。许久,她摇头道:“欢儿,你和他身份悬殊,他对我们又诸多误会……” “大伯母,我心意已决。这次若是能嫁沈大爷,自然是最好的结局。若是不行,我便自梳,这辈子不再嫁人。” 陶氏见何欢心意已决,语气中不乏破釜沉舟的意味,只能讪讪地走了。 陶氏离开后,何欢独自枯坐桌前。她环顾四周,打量整间屋子。 她的房间位于何宅的西跨院,虽说是一个独立的小院落,但门窗早已破落不堪,房间阴暗又潮湿,压得她喘不过气。她行至窗户,双手撑着窗台扫视院落,院子里光秃秃一片,一株杂草都没有。 白芍洗了脸,换了干净衣裳匆匆推开院门。“小姐。”她低唤一声,眼眶立马又红了。 “别整天哭哭啼啼的!”何欢不悦地责备,检查屋内的家具摆设。 白芍急忙擦干眼泪,怯怯地问:“小姐,以后可怎么办?” “你是不是听不懂我的话?以后别再动不动掉眼泪,惹得我心烦。”她一边说,一边走到一块大屏风前,拍了拍厚重的木框,吩咐道:“先帮我把它搬去外边,再去叫张伯把永记当铺的黄掌柜请过来。” 白芍诧异地说:“小姐,您一向最喜欢这块屏风。” “把它摆在这,太阳光都被挡住了,弄得整间屋子阴乎乎的。” 白芍不敢违逆主子的意思,急忙帮着她搬走厚重的屏风,之后又在何欢的指挥下挪走屋内多余的家具。待到何欢亲手扯下窗户上的厚重纱帘,屋子终于变得亮堂堂,压抑的腐朽味也随之被阳光的馨香所取代。 何欢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吩咐白芍:“靖弟种在西厢廊下的那几盆花草,我想搬一盆放在窗台上,你去和他说一声。” 白芍疑惑地点头应下。她不明白,都这个时候了,她家小姐怎么还有心情伺弄花草。她行礼退下,正要迈出屋子,又听主子叫她等一等。 何欢从枕头底下拿出一个小荷包,递了两文钱给她,说道:“我去厨房看过,已经没有吃食了,你自己去街上买两个饼垫垫饥。” 白芍呆呆地接过铜钱,只觉得手上的两枚铜板分外烫人。这两文钱是十多年前,何欢的父亲何柏贤出海前给她的。那是他们父女俩最后一次说话。这些年何欢一直把它们珍而重之,就算肚子再饿,也不曾打过它们的主意。 “小姐,这两文钱是老爷给您的……” “不管是谁给的,没什么比填饱肚子更重要。从今往后你得牢牢记住,哭着过日子是一天,笑着过日子也是一天,以后我们要笑着过日子,好好过每一天,明白吗?” 白芍愣愣地走了。何欢径直走到衣橱前翻看。她需要一件合适的衣裳去沈家参加丧礼。 不多会儿,何靖抱着盆栽站在屋子门口,唤了一声“大姐”。 “靖弟,快进来。”何欢对他笑了笑,接过盆栽放在窗台上,一边端详一边说:“我看它们长得好,生机勃勃,所以找你讨一盆。你看,有了你种的花草,整间屋子看起来明亮又宽敞。” “大姐,你若是喜欢,我把其他几盆也搬过来。”何靖呆呆地看着何欢。他第一次发现,他的大姐笑起来竟然这么好看。确切地说,他第一次看到大姐笑得这么高兴,以前的她不是皱着眉头,就是偷偷抹眼泪。 “那倒不用。”何欢摇头,续而又正色道:“靖弟,大姐借故把你找来,其实是想向你道歉。” “大姐,你为什么这么说?” 何欢拉着何靖坐下,诚恳地说:“靖弟,大姐知道,曹姨娘找过你……” 何靖打断了她,低语:“大姐,您放心,我一直牢牢记着,虽然曹姨娘生下了我,可是母亲把我一手养大,教我认字念书。将来我一定会孝顺她们,同样的孝顺,但现在,我知道大姐做什么都是为了大家,我会听大姐的话。” 何欢看着何靖,暗暗叹一口气。逆境让人成长。她伸手摸了摸何靖的头发,又为他整了整衣领。 何靖怔了一下,瞬时涨红了脸,小声抗议:“大姐,我已经是男子汉了……” “是,你是男子汉,但在大姐心里,你永远是我的弟弟。不过以后大姐一定会记住,你已经长大了,不是小时候那个需要我替他换尿布,哄他吃饭的弟弟了。” “大姐!”何靖的脸更红了,简直像深秋挂在枝桠上的甜糯柿子。 何靖走后,何欢坐在桌前思量片刻,提笔写下一份卖身契,拿着卖身契走出西跨院,往曹氏居住的东厢房走去,径直推开房门。 曹氏闻声,猛地坐起身,正想开骂,又直挺挺躺回床上,翻身向床内侧卧,只当没听到声响。 何欢行至床边,不紧不慢地说:“曹姨娘,这是我先前说过的卖身契。我知道你不识字,按个手印就行了。” 曹氏翻身下床,脸色青灰怒视何欢,颤声说:“你,你不要欺人太甚。” 何欢冷声回道:“你若是不愿意,大可以回娘家,我绝不拦你。” “你分明就是欺负我无依无靠。”曹氏转身想往外走。 何欢先一步挡住她的去路,扬声说:“我最后再提醒你一次,是你亲口答应,把二弟过继给大伯父、大伯母。从那天开始,二弟与你再没瓜葛。听清楚,这是我最后一次提醒你。” 曹氏瞪着何欢,仿佛不认识她一般。她犹记得,就在几天前,她还追着她打,可现在,她居然从心底害怕她。难道就像她说的,她死过一回,所以天不怕地不怕了? “你一心逼我去死,你眼里还有没有你父亲?”曹氏坐在地上大哭,扯乱了自己的头发,扯开了衣襟。 何欢居高临下看她,没有说话,只是冷冷斜睨她。 不多会儿,陶氏在门外询问:“欢儿,发生了什么事?” “没事。”何欢语气轻松,“曹姨娘正唱曲儿给我听呢,大伯母快回去陪着二弟吧。” 何欢刚说完,门外已经没了声息。曹氏原本只是假哭,见陶氏并不理睬自己,又想起儿子也不帮着自己,不禁悲从心生,眼泪哗哗往下。她坐在地上哭了一盏茶时间,眼见何欢自顾自悠闲地喝茶,只能慢慢止了眼泪。 “好了,你哭也哭过了,闹也闹够了,现在我再问你一次,你到底按不按手印?” 曹氏讪讪地站起身,随意整了整头发,低声说:“手印我是不会按的,最多,以后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我全听你的……反正你吃定我没地方去。” 何欢心知,自己不可能在一天之日折服所有人,暂时也只能这样了,她总不能真的让何靖的生母签下卖身契。她瞥一眼曹氏,走出屋子就见白芍正焦急地等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