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9 神道

    黄色的河水滚滚向东而去。沿着河岸缓缓向前，便是那一片连绵不断的丘陵。这条黄河就这般忽然进入丘陵，然后，也不知道经过了多少的曲折环绕，这才从丘陵之中出来，一路向东而去。

    一轮朝阳，挤破天上的云层，终于冒头。略带金色的阳光先是落在丘陵的山顶，接着，这金色的线条慢慢的延伸，一直朝下，朝下。照到了树木、沟壑、土地。然后，照到了那些身穿黑色皮甲的战士们的身上。

    这一片丘陵环绕的青色地面上，占满了密密麻麻的黑甲人。远处的山坡上，一些穿着各种各样服侍的人，远远围观着，看着他们。

    几乎所有的黑甲人，每一位的手中，都抱着一个灰色的陶罐。他们已经打开了罐口，风中，有一股极度难闻的气息弥散开来，好像是一些动物腐败的味道。可是，这些黑衣人似乎一无所觉。他们只是小心的捧着罐子，在自己所在的区域，小心的倾倒着。

    灰色的陶罐中，掏出来的，是一众暗红色的液体。这种液体十分粘稠，还好，旁边小山一般的陶罐够多，他们的身手也很敏捷。

    当一位黑甲人手中的陶罐没有了暗红色的液体的时候，旁边马上有另一位黑甲人捧着陶罐接手。渐渐的，整个丘陵围成的山谷之中，全是浓郁的腐败的味道。那位先前射了一箭的首领，就站在不远处的山坡上，他并没有看这边，他低着头，看着自己脚下，几棵已经枯死的树苗。

    这就是这里的气候，千里黄土，却没有适宜的河流，所以，这里的树木，注定了生存艰难。每一年，都有很多植物死去，同时，每一年，又有一些随着大风带来的种子，倔强的生根发芽。或者继续活着，或者，早早死去。

    这个人，孤寂的在这一处山坡上。他的身后，松垮垮的背着那张平凡的弓，腰间的箭袋里，插着密密麻麻的羽箭。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与他相对的，也是一处山坡，山坡上，站着不住颤抖的八位青年男女。他们的穿着都很普通，看着就像某个村落走出来的农民。一身葛衣，即使是女子，头上也没有什么值钱的饰物。他们八个人的目光，几乎全部聚焦在那个山谷之中。

    牛耳朵就站在他们的中间。他还有一个大名，可是，自己的父亲从来不用它，他称呼自己，从来都是牛耳朵。牛耳朵看着那些暗红色的液体慢慢的，就像并不显眼的水彩，将那些玄奥的线条清晰的画出来。

    他知道，随着那些线条的清晰，自己的人生正在以倒数的形式和这个世界说再见。他忽然抬起头，望向对面的那一群人，望向那位中年人。他只是看了那位中年人一眼。那人便冷漠的转过脸，不与他的目光接触。

    牛耳朵冷笑一声，他的目光朝一边移动了一下。那里，有一位面目清秀的姑娘，正在泪眼汪汪的看着他。

    这就是我的人生吗？他的心中，苦涩的想到。他张了张自己的嘴唇，却发现没有什么话语说的出来。因为，随着他的张嘴，便是一阵难言的鼻酸，胸口发酸。所以，他咬着嘴唇，对那个女孩子，拼命的笑着。

    “哗！”不知道是谁先欢呼了一声，接着，对面的山坡上，无数的人开始欢呼起来。这一刻，山谷之中，无数的黑甲人尽皆伏到在地，然而，一个瘦小的黑甲人站在他们的中央，挥动了一面黄色的旌旗。

    此刻，太阳才刚刚爬到树梢。然而，随着那个黑甲人手中怪异的舞动。黄色旌旗竟然好像变成了一面镜子一般。于是，整座山谷忽然间黄光蒙蒙，大放光明。

    “祭、祭、祭！”人群在这黄光出现之后，哗啦啦的跪倒一片，接着，穿破云霄的声音忽然间从这些人的口里发出来，惊天动地。

    牛耳朵看着山谷。

    然后，山谷中，那些暗红色的液体开始在黄色的光芒下流转起来。无数的黑甲人就跪伏在不断流动的暗红色的花纹之中。然后，一只血红的手掌从暗红色的液体中伸出来，抓住了旁边跪伏的一位黑甲人。黑甲人没有任何反抗，他给红色的手臂拉了下去。

    牛耳朵眯了眯眼睛。

    这是不可能的？花纹很浅！然而，如今的暗红色流动的液体，仿佛是一条不知深浅的大江大河。不断的有红色的手臂伸出来，一个一个黑甲人给红色的手臂拉进那正在不断流动的花纹，连个水花也没有。

    与此同时，那种恶臭的味道更加浓重。在牛耳朵的注视下，在对面山坡上那些人疯狂的呼唤声中，黑甲人一个一个的消失，黄色的光芒，红色的花纹。这些人都疯了吗？牛耳朵想到。

    父亲舍弃了自己的子女，将军舍弃了自己的士兵？

    “扑！”花纹正中，那个矮小的黑甲人忽然张口喷出了一口鲜血。然后，他坐下来，将手里的旌旗插在了自己的脚边。“赤啦”一声，一条巨大的胳膊从花纹中伸出来，将他也拉进了那条如今已经鲜红的河流之中。

    三千黑雨军，就这样全完了。

    然后，有一只胳膊从花纹中伸出来。接着，是肩膀，是头颅。一个浑身****的小孩子慢吞吞的从红色的花纹中爬了出来。他的全身，都是血红色的。他似乎有些怕冷，当他的头颅离开红色的液体的时候，他下意识的向那一边呼唤声集中的地方望了一眼，然后，紧张万分的连滚带爬的到了黄色的旌旗下方，浑身蜷缩着，就像一个血红的球。

    牛耳朵心中一阵震撼。匆匆一瞥。他看到了那个人的眼睛。不，准确的是，应该是那个孩子的眼睛，他的一双眼睛，都是血红的。通红，没有眼白，没有瞳孔。

    然后，地面开始轰隆隆的作响。那个背着弓的中年人终于慢慢转过头来。他的身边，那几棵本来已经枯萎的小树不知道怎么回事，这一刻，碧绿异常，充满了活力。中年人慢慢的取下了肩上的弓，然后一步一步的向山下走去。

    山路曲折，然而，这个中年人是笔直的朝下走下来的。山崖也好，小溪也罢。他就这般直直的走了下来。

    他经过那群正在欢呼的人群，嘴角动了动。除了少数的几个人，没人知道他说了什么。他一手持着弓，一手拎着箭。他的右手里，拎了五根箭。然后，他一个人，站在了山谷的谷口。随着他步子的稳定，他的身后，轰隆隆的响声中，铺天盖地的尘烟中，有两棵巨大的树木就像两条张牙舞爪的巨龙正在以rou眼可见的速度生长着。

    仿佛，那两棵巨树就是他的宠物。他站在那里，两棵巨树相互交错着，一瞬间，在他的身后，出现了一片绿色的海洋。这两棵巨树还在不住的生长，巨大的树冠变得更加巨大，无数树枝缠绕着，交错着，眼看着，一片森林就在中年人的身后。

    中年人面前，站着三个人。

    一位老者，十分矮小，看着个头不到一米。而且，这位老头十分瘦小，他仰着头看着中年人。白色的胡须已经垂到了他的脚下。两条寿眉在微风中微微漂浮，看着就像两条灵动的龙须。

    一位壮汉。他是真的壮。因为他****着上身，肌rou凸起，一块一块，线条十分的流畅，看着有些不太像人。他的手里，一手是凿子，一手是特大号的铁锤。因为是特大号的，所以，铁锤就这样脱在地上。

    还有一位，是一位穿着宝蓝色长裙的女子，女子长相有些令人不喜。其实她的长相也算有几分姿色，只不过，她的一边的面颊上，有一道十分明显的刀疤，所以，看着令人不喜。

    中年人站在那里，挡住了三个人。然后，他微微一笑，问道：“长孙无我，拨斤儿癸酉，春上雪？”

    老者喋喋的笑了。他一边笑，一边扭头对身后的两位同伴说道，“看看，我说对了吧，梧桐不落只要看到我们，必然会认出我们，没有错吧！”

    然而，还没有等到老者身后的同伴回答，梧桐不落自己便说话了。“其实，我以为几位昨日就该来这里上路了，想不到，你们今日才姗姗来迟。”一边说着话，梧桐不落一边张弓搭箭，喝道：“死吧！”

    声音未落地，五支羽箭飞出，瞬间没了踪迹。

    “泼！”

    他的身后，两棵巨树忽然一阵巨震。只见，飞速增长的大树终于停止了生长，随着这一声两根树木一阵摇晃。两边树上，潇潇洒洒，出现两行金色的大字：

    一卷书造世间万象，半块木人心平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