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 通天塔（五）

    石应龙的身子晃了晃，赶紧闭上了双眼。

    要知道，他现在离地面最少也有二三十丈，不论是中了扑灵者的招数还是手里一松，都是一命呜呼的结果啊。

    “哥哥，你怎么下来的？”

    对面传来怯生生的话语。石应龙心中一惊，没有听说过扑灵者还能说话的。他睁开眼睛，终于看清楚，原来，对面的血母藤上，趴着一位七八岁的小男孩，眼睛亮晶晶的，他的腰里还挂着一个小小的布袋子，上面绣着流云的花纹。

    是个小孩子，不是扑灵者？

    石应龙吃了一惊，相对于小孩子的突兀出现，他更在意的是小孩子的话语，“你怎么下来的？”难道？他抬起头，头顶是密密麻麻的血母藤，看不到尽头。

    “你是从上面下来的？”他有些不肯定的问道。

    “是啊，上面有个很凶恶的叔叔，让我们下来替他们摘这些果子，他还说，只要我们帮助他们摘够十枚果子，就送我们和自己的爸爸mama见面。”小孩子看着两人之间的空间，约莫有三米左右，有些惊惧的回答道。

    “他们也是这样对你说的吗？”小孩子抬起头，可能是想到了自己的父母，追问了一句。

    石应龙不知道怎么回答。

    对方只是一个孩子，有必要知道这个残酷的真相吗？其实，从婴宁告诉他，自己这一群人给那些鲛人赶下来用来祭塔，他已经隐约明白了一些事情。

    如果真的如婴宁所说，这种化形果对妖族有用，那么，自然而然，这些化形果对于鲛人之都的海族人和鲛人，都是有用的。他知道，海族人能进入化形阶段并不容易，而鲛人本身生育能力低下，对于劈腿成人一关，更是看成了人生的头等大事。

    祭塔，不分男女老幼，将所有的人类都当做祭品吗？他的心里一阵一阵的发冷。

    忽然间，石应龙觉得，自己兴冲冲的走出了医族，或许，本身就是一个错误。虽然，他听过柳和生给自己说过无数遍人类的生老病死，外界的残酷折磨，可是，当时的他，只认为这些是故事，他没有想到，一切都是真的。

    他心中的某种东西开始出现了一丝裂隙。

    或者他从来都是冒充绝情，装扮世故。

    或者，他的心中，一直有一个美好的世界。

    “小弟弟，不如，我带你去找你的父母，行吗？”石应龙问了一句。

    “不好，我的meimei还在上面。”小孩子摇了摇脑袋，说道，“再说，我的身上还有一条绳子，啊，对了，哥哥，你身上的绳子怎么不见了？”石应龙有些茫然，绳子？那个小孩子的身上，那里有什么绳子。

    “你摘了几个果子？”他问了一句。

    “四个，有些果子怪怪的，老是放屁，我受不了！”小孩子吃吃的笑了，“不过，响声很大，一点都不臭。”石应龙陪着他苦笑一声。他绕过绿藤，过了好久才爬过去，他从手镯里取出六个化形果，递给小孩子。

    “我摘得多，这些送给你。”

    小孩子想了想，然后摘下了腰里的布袋子。那个袋子看着不大，他打开来，一边接过石应龙手里的果子放进去，一边甜甜的说着谢谢。石应龙看着孩子的笑脸，心里暖洋洋的。

    “你们怎么上去啊？”他追问了一句。

    小孩子小心的将布袋子的口系上，然后转身对他笑了笑，“哥哥，难道你忘记了，只要你摘够了果子，拉拉手里的绳子，自然会有人拉你上去的。啊，对了，忘了哥哥没有绳子的！”说着，小孩子抖了抖手里的布袋。

    石应龙心中咯噔一声。直觉的有些不妥。可是，说不出哪里出了问题。

    然后，他就看到，小孩子手里的布袋子抖了一下，接着，那个布袋子忽然拉着小孩子升了起来。怎么可能？小孩子手掌一滑，似乎他也没有准备，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听“啊呀”一声大叫，小孩子的身体给布袋子扯出了绿藤，接着，小孩子的手一松，那个布袋子“嗖”的一声高高飞起，小孩子惨叫着从二三十丈的高空摔落下去。

    “小孩，婴宁！”

    石应龙只来得及喊出两声，就看见那个孩子在空中给一个扑灵者穿体而过，然后，他的身体撞在绿色的血母藤上，弹起，有一只黑色的蝴蝶变作黑黑一丝细线，从他的鼻翼冲进了他的身体。

    似乎，他最后望了石应龙一眼。

    似乎，他的嘴唇动了动，想要喊出那一声“哥哥！”

    石应龙泪如泉涌！

    婴宁的声音远远传来，“怎么了？”他没有回答，而是转过头，向着身边最粗壮的一根绿藤爬去。他的心底，忽然升腾而起一股重重的恨意，他想要杀了鲛人之都的那些鲛人！

    不，不应该。应该先去找找其他的孩子。

    为什么，连小小的孩子也要欺骗。是的，他们之间确实有一条看不见的绳子，但是，那些该死的鲛人说了谎，那些绳子只是系着那个布袋子，并没有系在他们的身上。当这群孩子拉扯袋子传送信号的时候，实际上，就是他们死亡的时刻。

    他也不知道怕了多久，耳边一直不断的传来婴宁焦急的叫声，时起时落。

    没有找到一位孩子，只有茫茫的无穷的绿色和金色，还有那些漂浮的人皮和时起彼伏的黑色蝴蝶。

    “有人吗？”他大声对着无尽的绿色大喊。

    这株血母藤无边无际，他的声音在不断的回响。

    “不能再爬了，快回来！”婴宁焦急的叫着他。

    石应龙终于回到了地面。他的双脚踩在细细的白沙上，有些失神落魄。或许，那些在空中悬浮的小小人影，他们之中就有那位叫自己哥哥的小孩子。或许，那些身影都是鲛人们放下来摘果子的人。

    残酷从来都存在，只不过，石应龙从未正视过这个问题。他嘿嘿的笑了。

    婴宁满脸恼怒的看着石应龙。

    石应龙踏着细细的白沙跑过来，他绕开了一根巨大的绿藤。或许真的是他的鲜血的缘故，那根绿藤凸起的金针在他还没有经过的时候，刷刷的收了回去。

    石应龙跑到了婴宁的身边，弯腰捡起了白沙上的弯刀。恶狠狠的对着婴宁的身后一斩。

    “当”的一声巨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