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9疑似写信人
“舒兄,你可是有什么苦衷?”楚宜桐也不怕脏,安然的盘坐在舒姚清对面的地上,从食盒里一盘一盘的端出菜肴,一边温和的问。 “没有。”舒姚清几乎没有犹豫,别着头不去看他,梗声说道,“你们走吧。” “你我是连襟兄弟,一同游学,一同进京,如今,却不能一同归乡,这杯水酒就当是作别吧。”楚宜桐没理会他,径自从食盒里取出杯子和酒,满上,递到舒姚清的面前,目光平静的看着他浅笑,“敬你我同窗十载的情谊。” 舒姚清猛的抬头,盯着楚宜桐片刻,苦笑道:“好一个同窗十载!”说罢,赌气似的扮过楚宜桐手中的杯子,也不顾不管,一饮而尽。 朱月暖捏着那封休书,指节微白,皱着眉冷眼看着舒姚清的一举一动,没有作声。 楚宜桐却只是笑笑,慢慢喝下杯里的酒。 舒姚清看着楚宜桐一贯慢条斯理的作派,胸膛起伏渐渐的急促了起来,伸手抢了那地上的酒壶,也不倒出来,直接就着壶口喝了起来。 酒渍顺着他的下巴渗下,顺着他的颈滴落到囚衣上。 却在同时,两行清泪也顺着眼角无声滑落。 “啪~~” 舒姚清喝完,随手一掷,酒壶撞在墙上,顿时四分五裂,而他又恢复了刚刚他们刚进来时,那副死气沉沉的样子,也不去吃面前的小菜,径自转身躺下,抱着身体蜷缩成一团。 “舒兄……”楚宜桐看着他轻叹,刚刚开口。便被舒姚清打断:“你们走吧,我累了。” 楚宜桐看着他,还要说些什么,朱月暖冷哼一声,抢了先:“禹知,我们走!他这种无情无义的人,何必理他?我现在倒是要庆幸。默默尚幼。不曾见过自己的亲爹,也不用为这样一个爹伤心难过。” “他……叫默默?”舒姚清忽的低低的问了一句。 “你休书已写,他叫什么。也与你无关了。”朱月暖冷哼着,冲楚宜桐说道,“禹知,我们走。让他在这儿自生自灭!” “暖暖。”楚宜桐不赞同的冲着朱月暖摇了摇头,眼神安抚。 “自己做错了事。还摆出这样一副不死不活的样子,给谁看?”朱月暖却无视楚宜桐的目光,继续冷嘲热讽道,“你以为。你摆出这个样子,就能博得我们的同情吗?我告诉你,不可能!等我回去。我便把休书送给月馨,让她再择良人。至于默默,他打从出生,有爹没爹一个样,没了你,他还有外公外婆,还有姨母姨父,他一样会长大,一样会出息,可怜的,只有你舒家的人,只有你的老父老母,不会是别人!” 舒姚清沉默着,蜷缩着的身子微微发颤。 “禹知,走啦。”朱月暖上前拉起楚宜桐,冲他说道,“这种人,不值得我们同情。” “暖暖,他是你妹夫。”楚宜桐反手握住她,叹着气说道。 “他已经不是了。”朱月暖扬了扬手中的休书,伸手挽住他的手臂,将他往门口拉,一边不屑的啐道,“他这是自己作的!活该!!” 楚宜桐只是叹气,转头瞧着舒姚清的背,轻声说道:“舒兄,我们走了,好好珍重。” “一日不见,如三秋兮……今时,望窗外微雨,思吾妻……”突然,舒姚清低低的念了一句。 朱月暖的眸瞬间凝住,扫向舒姚清。 “舒兄如此情深,又何苦……”楚宜桐听到,不免感叹了一句。 “休书都写了,还思什么思,堂堂男儿却如此悲春伤秋,哼,舒姚清,我鄙视你!”朱月暖却鄙夷的讽刺道,说罢,冲着外面高声喊,“许牢头,麻烦开一下门。” 许牢头兴许离得并不远,很快就来了,放了他们出去。 “许牢头,麻烦你把那些收一收,省得他有个三长两短的,还要赖我们谋害了他。”朱月暖指了指舒姚清身后那些一筷未动的菜。 “好。”许牢头点了点头。 “走啦。”朱月暖拉着还在观望的楚宜桐往外走。 对面的石牢里,关着四个人,正冲着他们瞧,忽然,其中一个嗤笑道:“没想到,堂堂状元爷的夫人,竟然是如此泼妇!” “看什么看?没见过泼妇啊?”朱月暖立即还了一句。 那人瞧了她一眼,转身坐到角落闭目养神去了,似乎并没有听到朱月暖这一句话似的。 朱月暖皱了皱眉,瞪了他一眼,跟着楚宜桐出去。 到了外面,她反倒沉默了下来,只低着头打量着手中的休书,不言不语。 楚宜桐频频看向她,目露疑惑。 许久,通道已过一半,朱月暖才抬头,一眼便看到了楚宜桐在看她,不由笑道:“看什么看?没见过泼妇啊?”相同的话,不同的语气,此时此刻却是完全的娇嗔打趣。 “暖妻又怎会是泼妇。”楚宜桐浅浅一笑,摇了摇头,抬头看了看远处的天际,轻声说道,“我觉得,舒兄有苦衷,这一趟过来,我越发相信,他是有苦衷的。” 朱月暖听着,难得的没有去诽议舒姚清,而是沉默。 楚宜桐没听到她的声音,不由惊讶的侧头,问:“你怎么了?” “禹知,你之前给我写的信,舒姚清可看过?”朱月暖抬头,轻声问道。 “我寄家书时,有一两次是他与我同行。”楚宜桐点了点头。 “还记得,那日我收到信,同时,公爹与小叔子从禹洋府归来,小叔子也给了我一封信。”朱月暖望着他,目光中闪现一丝深思,“同样的字,却是不一样的称呼,一封是暖妻如晤。一封却是月暖吾妻。” “便是那封藏有玄机的书信?”楚宜桐瞬间领悟,微侧了侧头瞄了身后的天牢一眼,“难道是……” “我之前并不曾把信的内容告诉你们。”朱月暖再一次挽住他的手,并肩前行,似轻叹般的说了一句,“他方才所念,便是其中之一。” “……”楚宜桐顿时静默。 回到将军府后。两人立即去了朱安旭的书房。 朱安旭上朝还没回来。 两人闲坐。楚宜桐手捧起一卷兵法细读,朱月暖站在了沙盘前。 朱安旭书房里的沙盘比起朱怜卿的图还要详尽,山川河流、小镇乡村一应俱全。除此,还有无数的小旗子。 朱月暖围着沙盘转了起来。 她看到,代表龙樾国的绿色小旗,沿着良贡府与虎佑相邻的边缘插得密密麻麻的。几不透风,北骥那边也是如此。一路阻隔了凤栖国和玄安国。 而高祈府,却不是沿着边疆线,而只是顺着伏龙河一线排开,包括整个砦门县在内的“鹰嘴”却不见绿旗。倒是各种色的彩旗各处开花。 朱月暖又瞧向邻国的方向。 代表虎佑国是暗红的旗,一样挨着疆界密密麻麻的排开,与良贡府的绿旗成对峙之势。凤栖国用的是白色旗,玄安国用的是蓝色旗。只是不同于虎佑国的压境之势,这两国都是退离龙樾疆界一寸左右驻扎,明显的区别。 再看砦门县的情况,就像染锦布坊的染院一样,五彩斑斓。 龙威山曲曲绕绕,山上插着青色旗、玄色旗,数量似乎势均力敌山外绕着暗红旗,另外还夹杂着各种不同的稀疏的小旗子。 另一边,龙鳞山隔绝了凤栖国,一样也是各种颜色的小旗,不过,与龙威山不同的是,这山上只有一片比较多的紫色旗…… 整个砦门县,被两山夹裹,倒似成了狭长的山谷般。 朱月暖盯着那一块,久久出神。 “你们回来了。”朱安旭下朝回来,看到他们在书房,也不意外,倒是看到朱月暖站在那沙盘前,多看了两眼。 “舅公。”朱月暖转身。 楚宜桐已将书放下,躬身行礼。 “如何?”朱安旭问的是舒姚清的事。 “我觉得,他有苦衷。”楚宜桐还是那一句话,随即把牢中的事情简略的叙述了一遍。 朱月暖也跟着细说了那一封信。 “如此说来,他很可能是报信之人?”朱安旭有些惊讶,接着又有些疑惑,“既如此,他完全可以选择早些告诉我们,也不至于落到如今这难以收拾的地步啊。” “或许,是有什么顾虑。”楚宜桐猜测着。 “若真有,如今我们也做不了什么了,圣上已下旨,流放北疆,三日后成行。”朱安旭叹了口气,“如今能做的,也只有静观其变,暗中派人在路上保护他吧。” “舅公,我觉得不如不管他。”朱月暖却摇头,有自己的想法,“他都给月馨写了休书了,这样绝决的手段都用了来,估计,这顾虑还不是一般的深,要是我们冒冒然出手保护,触及了某些可能,他会不会更……活不成了?” “你说的……不无道理。”朱安旭想了想,冲朱月暖说道,“去寻你表姑过来,我有事吩咐她去做。” “好。”朱月暖点头,转身出去。 “禹知,你准备直接赴任还是先回揽桂镇?”这边,朱安旭对着楚宜桐问,一边示意着他到了沙盘前,看着砦门县。 “先回揽桂镇,家中事,还需要安顿。”楚宜桐平静的应,一样看着沙盘上的砦门县。 “这边的情况,我已与你细细说过,你真不带着暖丫头一起?毕竟,有她在,对你而言是个极大的助力。”朱安旭虚指着砦门县,问道。 “舅公亦说过,此路凶险。”楚宜桐抬头,坦然迎视着朱安旭的目光,温和的说道,“我希望,她能一直如此恣意的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