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八章 破镜(2)
有些事情就似萤火虫藏在记忆的深处,发出那么点点的光亮,叫你无法忽视。等到努力去找寻时,它又忽闪忽闪的不见了,捉摸不住。俞清瑶不太喜欢这种感觉,她觉得可能要发生什么事情了——偏偏舅父派来贺寿人快到俞家了,这个节骨眼发生的任何小事,都不能轻视。 到底是什么呢? 再看这坐紫檀落地玻璃镜,忍不住轻轻的叹息了。镜中,清晰的倒映她的身影,梳着两个圆髻,发髻上分别插着四朵嵌宝石的玉簪花,身穿桃粉色襦衫,绯红绣满幅紫藤花的襦裙,遥遥的一看,颇为清丽脱俗。可走进了,就能发现内里苍白无力、缺损的灵魂。 她的仇,她的恨,她的怨,她的迷茫,她的纠结,她的无奈。还有她期望的崭新未来——不是过去刻板的按照“贤良淑德”那样完全没有自我的生活,而是真实的自己!等报仇了,她就安安心心的过小日子,不求大富大贵,只要夫妻和睦,举案齐眉,平安到老。 真的,经历过波澜壮阔、大起大落的人生,她的所求,不多。 “姑娘,二太太请你去一趟秋菊院。” 咦,二伯母刚刚落了好大颜面,这会子让她去,不怕她讨这些年来贪墨的月例银子?怪了。尽管心中带着不少疑惑,俞清瑶还是整整衣衫,准备应约。 只在跨出门槛之前,回头看了一眼落地玻璃镜。镜子安安静静的伫立着,毫无反应。她皱皱眉,觉得被忽略的灵光似在提醒她什么。 “翡翠,我去后看好门户,别让毛手毛脚的人进了内室。” “是,姑娘。” 前往秋菊院的花径上,月季嫣红艳丽的绽放着,招惹了不少蜜蜂蝴蝶,飞来飞去。嗅着花香,不知是谁在嘀咕,一句对话钻进了俞清瑶的耳朵—— “月季就是月季,开得再艳,也是月季,不比牡丹,国色天香。” “嘻嘻,喜鹊jiejie,合家上下谁不知道老太太最爱牡丹,连三老爷、四老爷每年送的贺礼,必要送上几盆姚黄、魏紫啊!” 月季?牡丹? 俞清瑶猛然一惊!是啊,牡丹价值连城,与月季的随处可见不同。俞家抄家后,老太太花大代价让人养的牡丹都卖掉了,据说卖了几千金。这也是收受贿赂的明证,因为谁都知道钱氏是屠户的女儿,知道赏花才怪呢。 等等,那她的紫檀落地玻璃镜呢? 这镜子,在她前世身亡的那一年,才找到工匠大肆制作,之前都是海外的贡品,进奉宫中、王侯之府,平常人家见都见不到。尤其她的镜子是落地镜,面积很大,估计整个大周朝不超过十面。若是抄家,这么明显的物件,没人敢贪墨私下里隐藏起来。 可搜索了记忆后,她并不知道镜子的下落。她从俞家前往京城时,也没带走。唯一的结果…… 朦朦胧胧的萤火虫,终于不在闪烁躲藏了,真实的让清瑶回忆起,令她不愿意回想的事实。 “两位jiejie,你们这是做什么?” “哼,俞清瑶,你别整天翘尾巴,你有什么好得意的,不就是仗着三叔是探花郎吗?告诉你,他死了,死在边疆,被乱军打死了!什么文无第二,狗屁!以后你给我老实点,省得我看你厌烦!” “三meimei,你身子弱,听我的话,千万请节哀顺变。三叔他……阵亡了。唉,现在家中都慌乱了,老太爷的病也越发严重了,这个节骨眼上,你千万要保重身体,切莫让老人家再为你担忧啊!” 前世的她,听到这话整个人都懵了,爹爹怎么会死?爹爹是探花郎,是文官,怎么会上了战场,有怎么会被野蛮的敌军杀死了?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迷迷糊糊中,她望着婷瑶、雪瑶的脸,只觉得都是骗子!骗她的!身体颤抖着,随手一挥, 然后就看到婷瑶用力的惊呼,撞到落地镜上,把镜子震撞到在地,碎了一地…… 俞清瑶的脚步停住了。 她眉眼间一片冰凉,低头看看自己的小身板,就凭虚弱的她,能推倒大上五岁的婷瑶?还把紫檀木镶嵌的镜子给撞碎了?她什么时候成了大力士,自己怎么不知道呢? 紫檀木不是大周朝出产的木材,是外邦进贡的。这种木材最初的作用,是压船底,可见其重量。 俞清瑶清晰的回想前情,愤怒依然止不住的往上涌。 “够了,我们回去。” “可姑娘,二太太还等着……” “说我身子不舒服!” 脚步加快的走到芷萱院,已然晚了。内室里碎裂一地的镜子,笨重的紫檀木倒在一边,婷瑶揉着肩膀,满是歉意的道,“对不起啊三meimei!我听人说你屋子里的玻璃镜光可鉴人,一时好奇,没想到丫鬟敬茶的时候,一不小心撞到了。” “好一个不小心!”俞清瑶从牙齿缝中迸出几个字,又瞪着翡翠,“我走前怎么吩咐的?” 翡翠抬起一双湿润的眼睛,憋着委屈,“请姑娘责罚!” “责罚,我当然要责罚!玛瑙,你把笔儿,墨儿给我拉出去,重重的打!让她们不会看好犯病的主子!” “三meimei,你这是何意?我已经说了,是不小心……” “大jiejie可真会‘不小心’!这镜子价值万金,是外邦进贡给当今皇上,由皇家赏赐给王爵侯府。整个大周朝,能拥有这种镜子的,也不过区区几家而已。谁家不是珍而重之的保护着,偏偏大jiejie来看一次,就碎了?”又骂翡翠, “御赐之物,居然损毁?这事,绝不善罢甘休!你是我贴身丫鬟,负有责任,今天说不出一二真凶来,谁也保不住你!” 翡翠倒也机灵,再也不敢装委屈,“是大姑娘!大姑娘非要来的,奴婢等人拦不住,说姑娘不准人轻易进来,可大姑娘说,是姑娘的长姐。她说的话,姑娘尚且不敢不听,何况奴婢们?又喝骂奴婢们不奉茶,不懂得待客之道,趁奴婢去倒茶的时候,故意撞倒了落地镜!” 俞清瑶听了,火气噌噌上涌。 婷瑶则一脸苍白,“死丫鬟,谁让你诬赖我?谁主使的?” “大jiejie不必牵连别人,这镜子是在你进来时碎的,任你说个天花乱坠也撇不清干系。来人,先把笔儿、墨儿拉到院子中,重重的责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