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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十七章 飞絮飘零

    上仪殿。

    如浓墨泼洒的玄黑锦袍,袖口和衣角均使金线滚了云龙边儿,腰上是一抹暗金色的系带,一身黑中带金的颜色使得立于窗边的玄谙显得深沉无比,让人窒息。

    “皇上,香卿姑娘来了。”身边半福礼着一个年约六旬的老年内侍,花白的头发,脸上却光溜溜地没有一根胡须,肤色光泽红润,笑眯眯地样子慈祥得紧。

    “诸葛云,你说那院子一角的红梅可赏否?”没有理会其他,玄谙只是远远透过窗户看着御书房外墙角盛开的一株红梅发问,声音冷冽的没有一丝温度一般。

    “回皇上,老奴老眼昏花,哪里看的清楚什么红梅白梅还是黄梅黑梅,不过若是有香气,老奴倒也能闻到些味道,只是……”说着那诸葛云真耸起鼻端嗅了起来,半晌儿才又答道:“梅香老奴倒是没闻到,倒是问道香卿姑娘手里那盅上好的紫参鸡汤的香味了。”

    朗眉一挑,玄谙这才侧身过来,望着仍旧半福着礼的诸葛云:“若不是你喜欢喝,朕才懒得日日都让她送过来。”

    “嘿嘿,这是皇上爱护老奴。”诸葛云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脸上沟壑丛生:“都说香卿姑娘甚得皇上宠爱,日日都招来御书房相见,没想到是给老奴这个馋猫送吃食来了。”说完诸葛云还双手互搓,一脸神往像:“不过香卿姑娘那手艺真不是简单的,日日送来的汤水就没个重复的,可见是用了心的。皇上何不再晋晋她的份位。”

    “干脆,朕做主把香卿许给你得了。”玄谙看着诸葛云一副为老不尊的馋样儿,摇头道。

    “别别别,人家姑娘以为自己是送来给皇上您的,这才费足了心思。要是让她知道这些上好的汤水全进了老奴的嘴,哪里还会同样好吃呢,不行不行。”诸葛云连连摆手,推脱不行。

    “好了,你照例让她进来放下便走吧。”玄谙无奈地笑笑,又回头去继续赏梅了。

    “好咧,老奴这就去。”诸葛云赶紧福礼,这才慢慢退出了御书房。

    听见诸葛云的声音,玄谙不禁笑了。这个老家伙,从自己小时候就伺候在身边,不,应该是从先皇瑞成宗小的时候就一直伺候着,直到自己出生,先皇这才将他派来伺候自己。说是个内侍,可在玄谙的眼里,那诸葛云就像个长辈,一个代替父亲关心自己,照顾自己的长辈一般无二。

    御书房外。

    香卿接过了掌珠托盘里的紫砂汤盅在手,静静地候着诸葛云的归来。因为今日等得有些久了,不禁想起了自己和玄谙的初见时的情形。

    那一****刚刚从内务司被指派到澜碧宫听差时就遇到钱挽心腹痛难忍,遂遣了她去上仪殿报信,说是请皇上前往探望。可皇上只是皱了皱眉,说了一句“腹痛难忍怎么不先请太医?朕等一下就过去,你先退下吧。”说罢仍旧手持奏折看得仔细。

    那是香卿入宫以来,第一次见到当今皇帝玄谙。虽然上首之人对自己的宠妃表现的毫无怜爱之意,但香卿还记得,就在这个御书房里,自己一颗少女芳心就那样被一双冷得像冰的眼眸烧得火烫,从此“玄谙”二字仿佛打下了一个烙印,深刻地日夜都折磨着自己。

    从那以后,她便想方设法地去接近玄谙,常常借了钱挽心的由头不断地往上仪殿送补身的汤水过来,没想,自己的努力终于获得了回报。香卿还记得,那一日玄谙身边的贴身内侍诸葛公公亲自来了澜碧宫宣旨,晋了她为yu女,并另指了宫殿居住。那漱玉阁虽然不比澜碧宫离得上仪殿近,也只是个独楼小院儿,却正好和御膳房相隔不过百步。香卿知道,是她的那些汤水起了用处,这才每日尽心地变着花样儿来给玄谙送汤来。

    “香卿姑娘,香卿姑娘?”诸葛云见香卿双腮染着两朵红云一脸呆样儿,上前两步,抬手在她眼前挥了挥。

    “啊,诸葛公公。”香卿如此才回神,赶紧半福礼地双手递上那盅紫参鸡汤:“这是上好紫参炖的嫩鸡,汤鲜味美。臣妾特送来给皇上品尝。”

    诸葛云凑上前去深深一嗅,果然觉得香气甚盛,顿时满口生津,这便咽了咽口水,侧身道:“来吧,放下便走。”

    点头,香卿抬步入了御书房,嗅到一股龙涎香在屋内淡淡萦绕,那正是玄谙的味道。虽然半低着头,香卿还是忍不住左右顾盼了一下,却只间御书房的屏风后,果然一身玄黑衣袍的玄谙正立在那儿,却只是一个背影向着自己。

    “香卿姑娘,放下便走吧,别扰了皇上。”诸葛云也跟着进了屋,见香卿痴痴望着玄谙的背影发呆,便低声地提示了她一下。

    “嗯。”香卿银牙紧紧地咬着半点粉唇,强压着自己上前给玄谙请安的冲动,只是向着那背影的方向一个福礼,这才默默地退了出去。

    “哎——”看了看香卿有些迟疑的步伐,又看了看立在窗边丝毫不为所动的玄谙,诸葛云只是叹了口气,便上前拿了鸡汤在手悄悄地退下去,自顾享受了起来。

    ……

    话说这厢慕禅离开了那方小园子,想着自己竟两次都碰见了诚王,不由得觉得好笑。听闻那诚王元景素来喜好游离山水,甚少呆在京都之内。当年先皇宠爱这个年纪最小的胞弟,专程拨了紧邻上仪殿的露凉阁给他居住,并准许他可以一直住到娶妻为止。

    而那露凉阁,顾名思义是上仪殿的一个侧殿,专供夏日暑天里纳凉所用。据说露凉殿里四处皆水,遍植翠竹,不但夏日凉爽,冬日里也是绿意盈盈得天独厚。

    想到此处,慕禅不由得一惊,那诚王两次均出现在了那小园子里,或许哪里便是那露凉阁的么?若是的话,哪里已经是瑞英宗寝殿上仪殿的范围了,看来以后是不能再去了。

    想到这儿,慕禅只觉得后背发凉,步伐也匆匆地有些加快了。

    回到存药房,已是天色黄昏。想着今日在后宫所见所闻,慕禅恹恹地也没有什么食欲,只是又沏了一壶桂花茶暖腹,便早早地睡下了。

    只是这一睡不打紧,直到第二天天亮慕禅都还没起,只觉得头昏脑热,胸口闷气,浑身上下竟是一点儿力气都使不上来一般。

    可偏偏今日是太医院一月一次的医属会,任何人都不得缺席的。如今慕禅没来,司南义早就急得如那热锅上的蚂蚁,悄悄向司南封求了情,说是她没来定是有什么缘故,求他千万别罚慕禅的俸。司南封没有说罚,也没有说不罚,只是冲司南义点了点头,默认了。

    得了父亲首肯,司南义下了医属会就急匆匆地赶去了存药房,一推门才发现慕禅俏脸苍白,两家却泛起了异样的潮红,薄汗覆额,竟真真是病了!

    “小禅,小禅,你怎么了。”司南义两三步冲上前去,拉起慕禅露在棉被外的手,又是怜惜又是心痛地问:“今日医属会你都能缺席,早知道是你生病了,我一定会早些过来看你的。”

    悠悠转醒的慕禅见司南义一张小脸上就竟挂着两条泪痕,心下不由得一暖:“小义,劳烦你帮我给司南伯伯说一声,昨日我从内宫回来身子就开始不爽了,从黄昏时就睡到今日现在,并非有意错过医属会的。”

    “好了好了,父亲自然是不会责罚你的。我这就去求父亲来给你诊脉,你稍等啊。”说罢司南义抬袖擦了擦自个儿的脸,又急匆匆地出去了,连门都未来得及给慕禅关好,偏偏留了个缝。冬日的上午又有风过,不一会儿大门便被吹开,冷风直直往屋内灌着。

    慕禅侧头,无奈只得勉强撑起身子,准备去关门。她自己也是懂得医理的,心想昨日定是不知不觉中被寒邪侵体了,如今更是吹不得一丝风的。

    翻开棉被,一股冷意直灌全身,慕禅不由得打了个冷颤。赶紧拿过床头放着的一件薄棉褂子有些艰难地斜披在肩头,这才下了床。只是没走两步慕禅便觉得头昏胸闷,两腿软的如同没有骨头撑着一样,只好伸手扶了屋子当中的茶桌,这才够到了门口。

    偏偏此时一股冷风夹杂着碜人寒意而来,慕禅脸色已然如张白纸一般,身子也比那纸片强不了多少,风一吹,竟双眼发黑,直直倚着门栏昏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