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落花有意付流水
桂香听了哭声更大,老太太也是大怒,用拐杖将地面跺得咚咚响。 “伤什么眼!我看桂香就…”老太太说着瞧了眼桂香,见她狼狈地倒在地上,四仰八叉满面糊着粉和泪,也着实真心觉得桂香是长得欠了点,只得降低标准道,“就还不丑么,虽然不是天仙女,但身段看着就是好生养的。俗语说,长者赐,不敢辞,为娘我四十多才生得你,辛辛苦苦养活你这么大,只不过让你添个姨娘,你这没良心的小子就这么拂老娘的脸面?…咳…” 说着说着老太太一口气没接上,就哽住了。两边丫环忙捶胸抚背,老太太这才缓得一缓,左维明担心老太太怒气伤心,只得忍下怒火,道:“既然母亲这般坚持,儿子从命便是。母亲且回去歇息,你们几个仔细着些,还不搀扶老夫人回房!” 老太太见儿子顺了自己的意,这才罢休,刚要回房。 地上的桂香却哭丧着脸,“老夫人莫走,您走了,桂香无人作主,大爷只怕要打死奴家哩?” 左维明冷眼带霜,瞥了地上人一眼,心想,这厮倒也不算太蠢!还知道爷一会儿就打算收拾了这祸根。 老太太老眼还不算太昏花,果然见大儿子面色沉沉,眼利如刀,便道,“老大,为娘知道你诡计多端,只怕刚才应下也是阴奉阳违,今天老婆子我就看着你们进了新房才算数。” 左维明气得快要七窍生烟了,老太太年纪越大越是糊涂,偏生又是自己的亲娘,年岁大了,身子骨又不好,有心驳回吧,却怕把老人家真气出个好歹来,可他堂堂一个正二品,难道竟然被一个无耻婢女给拿捏了? “送桂香进房,还有把那些房中的棍棒刀杖都拿走。” 老太太倒是了解自家儿子,担心进了房只余下两人时,儿子只怕会大动肝火。 “也送大老爷进房!”看着左维明臭着脸终于进了房中,老太太让人把窗户钉了,房门上了两道锁,亲手摸了摸那锁的厚薄,这才满意地被扶着走了。 隔着院门的两位奶娘在老太太出来之前,也忙着把小姐少爷各自抱走了。 虽然仪贞才两岁,也已经有了自己的院子了,就紧挨着正院。 瞧着方才那一幕,仪贞真心搞不懂这位偏宜祖母是怎么想的。至于为了个丫环跟自己儿子这般的过不去么?若说是那丫环真个是个人才出众的倒也罢了,可却是这么一位主儿,活似戏台上的扮的丑角啊! 奶娘给小仪贞梳洗换了睡衣,临睡前仪贞问奶娘,“为什么祖母这么喜欢桂香?” 一般说来,一府里的老太太总会有几个心腹的,贾母身边不还有鸳鸯么?可这桂香论长相,论能干,祖母院里最次的丫环也比她强啊? 数来数去,这桂香,最大的特点就是脸皮最厚了。 奶娘望望屋中也没外人,便道,“那是小姐还没出生的事了,约莫是八年前,老夫人的屋里不知怎地,进了条蛇,那蛇就盘在老夫人的床前,吓得老夫人都不敢动弹,还是桂香上前将蛇抓起才算解了老夫人之危,不过听说桂香自己也被蛇咬了一口,差点中毒身亡呢!自那之后,老夫人就处处高看桂香一眼,桂香也专门投老夫人所好,花言巧语地,渐渐地老夫人就对她言听计从了。” 听说这回的姨娘事件,起因还在于老夫人身边的几个丫环年岁都大了,老夫人想将她们放出去,都给了嫁妆配了人家,偏这桂香眼大心高,不愿继续为奴,也不愿嫁个平头百姓,只愿给大老爷当姨娘,过半个主子的日子,老夫人知道儿子也看不中桂香,这才强硬着先斩后奏塞进了大房。 仪贞听得有些无语,偏宜祖母也太糊涂了。 谁知道当初那蛇是怎么回事呢。前生看的宫斗宅斗太多,这种苦rou计姐见得多了哇! 仪贞正暗自冷笑,却听正院传来几声响动,倒象是有人在猛踹房门。 仪贞就要从被中爬起,准备去看热闹,却被奶娘又塞回了被窝里,念叨着,“我的小姐啊,天也晚了,再让小姐出去,明儿夫人还不揭了老奴的皮?快好好的睡吧,明天奶娘再去给小姐打听是什么事去!” 这么个两岁小娃娃,倒是个爱听故事爱看热闹的,不过好在小姐虽是爱听,却不爱乱说,如此良好习惯正可避免了许多是非。 仪贞只得按下一颗八卦之心,继续闭着眼装睡,心想,帅老爹呀,姐好同情你啊! 一棵水灵灵的好白菜,就要被猪拱了呀! 结果一夜乱梦,就梦见自己在开心农场里种菜,每天浇水施化肥,等了两天正要收获时,突然方块地里来了群小猪,打又打不走,灭也灭不掉,竟然将自己的成果全都给啃了…她气得哇哇大叫! “小姐,小姐!” 奶娘将在梦中发出声音的仪贞叫醒,想是昨天那乱纷纷的场面惊到了小姐,这夜里都做恶梦了。仪贞小小的身体半坐在床上,两只白嫩的小拳头揉着还有些迷糊的大眼睛,哇,好累啊,梦里跟强盗猪搏斗了半宿哇。 “可是夜里作恶梦了?跟奶娘说说,梦到什么了?” 奶娘给小姐换着衣服,那白嫩的小身子瞧着太惹人爱了,还带着奶香味儿,唉要不是怕吓着小姐,真想抱起来亲一口! 仪贞呆愣了片刻,才有些愤然地道:“梦见了好多猪。奶娘,我要吃红烧rou!” “好好,一会儿老奴就给厨房的人说去。” 左家大富大贵,主子们人口又少,别说那家常的红烧rou了,就是再珍贵的燕窝鱼翅,也完全有那实力可以天天吃一碗,倒一碗。 “小姐,老奴一大早就打听了昨天夜里的事,小姐可要听啊?” 仪贞一下子全清醒了,双眼一亮,“奶娘快说来听听。” “原来昨夜老夫人走了以后,那桂香见门窗都关得紧,想着十拿九稳作了姨娘,就在镜前又涂脂抹粉,打扮停当,见老爷沉着脸坐在一边,她竟是个不怕死的,拿了两杯酒过去,要与老爷吃交杯酒哩,老爷正是无名火无处发,便又踹倒了桂香,几脚将那门锁踹开,自回夫人房中去了。” 还留了点没跟小姐说,老爷欲回夫人房中,却不料夫人房已是落了门闩,老爷叫了几声,夫人只是不开,叫他自去做新郎,惹得老爷火气,道,再是不开,他就要拿脚踹了,夫人这才开了门,老爷进去也不知和夫人低语了些什么,想来都是陪情宽慰之语,夫妻二人还如常一般安寝到天亮。 那一心盼着着服侍后便是老爷姨娘的桂香却是傻了眼,哭哭涕涕地在老夫人院外还想进去告状,可惜那时候老夫人院里已经落了锁,桂香喊了几声,因桂香人缘有些差,上夜的婆子也乐得装作没听着,那桂香也只得独自在后房呆了一夜。 仪贞听得直乐,帅老爹太给力了,姐爱死你了,不愧是姐的老爹啊! 不由得拍着小手笑道,“爹爹做得好。” 文奶娘左右瞧了瞧也没外人,笑嘻嘻地抱了收拾好的小仪贞来到外间,那外间的小炕桌上已经摆好了准备的早饭。 因听了昨夜老爹的表现,仪贞很有胃口地吃了两碗粳米粥,一个奶香包子,外加一盘开胃小菜,本待再吃,却是奶娘怕她小孩子吃多了伤胃才劝住了。 仪贞吃完了饭,奶娘抱着她来到正堂,桓清正在院中散步,脸色比之昨日要好上许多,见了小仪贞更是眉眼带笑。 桓清抱着小仪贞说了会儿话,不多时永正也过来了,桓清让奶娘和丫环们寻出了两个小孩的玩具,见天气正好,就让两个小的在院里玩一会儿,自己坐在树下给左维明做着衣裳。 永正抱着个皮子缝成的球,在院子里踢得满头汗。见仪贞呆呆地只站在一边看,便招手道,“仪贞,来一起踢吧?” 仪贞摇摇头道,“不要。” 桓清在树下笑道,“仪贞不喜欢踢球,这些玩具也都不喜欢么?” 席子上堆着风车、布老虎、小铃铛、泥叫叫、七巧板等等各色玩具,桓清记得自己小时候就很喜欢这些来着,为何自家女儿就从来不喜欢,再新鲜的也只是看过就放下了。 仪贞瞧着那一堆的玩具,心里吐糟道,哎呀,姐的内在已经二十大几了啊,怎么可能还对这些感兴趣?姐宁愿看本书,写个字啥的。不过现在姐才两岁,也不好表现得太过。 一眼瞧见花婆婆正从门前路过,不由得指着门口喊道,“花婆婆…” 那头发花白的老婆婆听得院中小姐的娇嫩的小声音赶忙地进来,“哎…,仪贞小姐可是叫老婆子呢?” 桓清见是自己相公的奶娘,也很是尊重地马上吩咐小丫环们给花婆婆端个凳子来,让着茶点等物。 花婆婆在凳子上坐定,小仪贞迈着小短腿颠颠地走过来,仰起头道:“花婆婆,仪贞想听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