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 章 步步近湖
夜深了,炯仍然坐在湖边。 他不想回大蓬屋,不想面对冷冰冰的父亲。可是不管怎么样,今晚都是要见到的。 再过一阵子,就是月盛天时了,到时,他还是要和父亲以及其他四个火燿使者一起,去给神火献祭的。 炯叹了口气。如果可以选择,他多么希望自己生在一个普通的家庭。他想了想,只要不生在上溪,都可以接受。如果生在猎户族,就完美无缺了! 他懊恼地拨弄着草袋里形形色色的草。 那些草是他一点点从森林里挖来的,他累得腰酸背痛,手也磨破了皮,可配置奇草水的路哪那么容易! 看看煜,他都一把年纪了,不是只配出了几种普通的、治治拉肚子的草水。 他突然对奇草术产生了绝望的情绪。 搞不好根本没有什么奇草水!搞不好能治好部落人的只有神民的万能丸!他们是神民,我们是凡人,做出来的东西怎么可能有一样的效用! “我真是没用!”他捶胸顿足地对着湖水大喊了一声。 喊完之后,炯心中愤怒。 一想到神民每隔一个月,才给出一颗万能丸,炯就生气起来。 “哼!那些神民!我猜他们有许许多多的万能丸!就不能多给大家一些,为什么要四个摄心仪式才有一颗,为什么这么少!” 炯的脑海中又浮现出刚刚死去的那个女人身上惨不忍睹的伤口。 这么久过去了,恶臭还在他的鼻腔里,挥之不去,像黏土粘在了鼻子里面。 他又是一阵作呕。他赶紧趴下身子,哇哇哇地吐了起来,呕吐完,炯的脸上带着鼻涕和眼泪,他很想大哭一场。 “我的草水什么用都没有!那女人喝完不久就死了!如果不喝我的草水,搞不好还不会死去的那么快!”他流着泪想。 可是这些话,他能跟谁说呢? 他想到父亲,心里一阵寒意。 父亲才不会管他的喜怒哀乐,才不会管他真正喜欢什么、讨厌什么,父亲只想着让他成为自己的继承人,一个一心向神的大祭司。 可他一点儿也不想成为那样的人。 炯长叹了口气,沿着湖边的小路,往火燿神庙走去。 在忌湖的边上,离湖水很近的地方。熠已经站了好一会了。 她脱下了脚上的皮毛靴子,放在较为干燥的土上。 拉起袍子,光脚走进湿润的淤泥中,来到湖水的旁边。她的心跳得很快,虽说自己已经下了决心,今晚一定要触碰到忌湖的水,但她的心里还是万分忐忑。 望着近在咫尺的湖水,她忍不住胡思乱想起来。 “这个部落里绝对不会有人冒死来触碰忌湖的水的!” “我要是碰了忌湖的水,腿脚烂了,一定会变成部落里的大笑话!” “要是祭司大人知道就完蛋了!他准要惩罚我跪在火燿之神的雕像前,从日显跪到月显。” “赶紧的!要不要下水来个痛快的!过不了多久就要到月盛天时了,再不前进今晚就没有机会了!” “是不是应该换一个时间?明天不是有摄心仪式吗?要是我碰了湖水从而腿脚溃烂这件事被神民知道了,那我以后还怎么混啊!火燿之神一定觉得我太蠢,以后我要去“仁的国度”做神民,他都不会愿意!” “哎呀!脚在这些淤泥里面怎么有些刺痛!该不会……该不会湖水已经开始腐蚀我的脚背了吧!” 熠陷在淤泥里,动弹不得。 她的思绪举棋不定,一会儿飘到这里,一会儿飘到那里。 在纠结中,她又想起了昨晚的梦。想起了许许多多晚上,那同样一个梦。 “做这样奇怪的梦一定是有原因的!” “还做了许许多多次,那更是有原因!” 她的好奇心逐渐战胜了恐惧。 “就碰一下,碰一下就好!没什么可怕的吧!那只光雀不也好好的!再说了,就算有一点溃烂,炯也能用火燿果粉治好我!没什么可怕的!” 她这么想着,闭起眼睛,深吸了口气,聚集起身体里的所有能量和勇气。 “忌湖!我来了!” 熠小心翼翼地从淤泥里,抽出来左脚,用脚尖试了试忌湖的水。 脚尖沾到湖水的那一刻,她吓得打了个寒颤,湖水比她想象中凉了许多,那突如其来的凉意刺激了她的脚趾。 她的身体像触电一样抖了起来,偏偏右脚下的淤泥黏滑无比。 熠一个立足不稳,整个身体向前倾倒,晃了两下,整个人就“啪”的一声摔进了湖里。 “这下完了!!!”熠惊呼起来。 皮袍湿了,她的五脏六腑都浸在了湖水里。 “啊啊啊!要死了!” 水浸到了她的脖子,冰凉冰凉的,她手忙脚乱地拨弄着水。身体停止了下沉,而是像梦里那样,浮在了水面上。 她顾不上体会那神奇的漂浮感,慌乱地爬起来,拼命向湖岸跑去。 “完了完了!这下子我要成为部落里最蠢的人了!我要被人笑死了!五脏六腑要烂掉了!!!要七窍流血了!!” 她吓得魂不附体,连滚带爬地跳上了神道,恰巧撞上了站在那里欣赏湖景的燃。 “你…怎么了?” 燃看着浑身泥巴,皮袍直往下滴水的熠,疑惑地问。 “啊啊啊啊!不能告诉你!总之,我就要死了!!” 熠大叫了一声,就往自己的圆蓬屋奔去。 奔了几步,她停下来,惨烈地甩了甩疯婆子一样的乱发,对着燃喊道:“帮我跟祭司大人请假,说我病了!今晚不来祭火了!” 说完之后,又“啊啊啊啊”地跑了。 这时,炯也走到了神庙,他看见熠披头散发,头发直往下滴水,逃命似地往圆蓬屋跑。 “熠…熠是怎么了?” 他困惑地问燃。 “不知道。她说自己要死了。” 燃平静地回答。 “啊?!”炯吓了一大跳。 “那怎么办啊!她…她要是死了怎么办?!我们要赶紧去看看她!” 炯着急地说。 “我看她应该死不了。” “为…为什么?” “沙鼠跑得快吧?” 炯挠了挠头顶,一脸困惑地点了点头。 “她刚才跑得更快。” “什…什么意思?”炯更加困惑了。 燃微微一笑,没有回答。 见燃没有回答,炯补充道:“我…我不放心啊!” “日显去看熠吧。不用担心。” 燃丢下这句话,就不再说话了。 她把双手背在身后,这姿态是她不想再发声的意思。 “那……那就等日显吧。” 炯吞吞吐吐地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