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五章 此心安处是吾乡
ads_wz_txt; 师父的信奇怪且短,上首无题头称呼,下款处只落了简单的道符。那是师父惯用的个人标记。 内容…… 内容是一小段看似没有头脑的话,锦言却一眼看明白了! “……前尘已灭,昨日不可留。来去有因,知命无忧。锦言,此心安处是吾乡……” 原来,原来师父早就知道? 原来师父一直知道她不是她? 锦言无法形容这一刻的心情,如遭雷击,四肢僵硬,头脑空空。 师父之于她,亦母亦师亦友。 刚穿来时,她虽有颗成熟的心,偏束缚在小小婴孩的身体里。她清楚记得第一次见到师父时的情景…… 虽然她很想控制,还是身不由己地方便了……湿意包裹着下体,她又羞又窘,吭哧吭哧扭动身体。 这时,走进一人,身着青色的袍子,发髻挽起,插了枝简单的桃木簪,面如白玉,目光温柔。 她微笑着看着她:“哎哟,我们的阿言真乖……” 轻手轻脚飞快地解开她的小衣服,换了尿布擦了小屁屁,动作轻柔的将她重新盖好…… 锦言呆呆地看着她,看突然出现的如同谪仙的这人,将一套换尿布的动作也做得如行云流水,高雅出尘。 后知后觉此人是道姑,难道她的娘亲竟是个道姑?道姑还可以生孩子? 当时她只顾傻呆呆的,脑中闪过各种念头,嘴半张着,口水流出来尚不自知。 “阿言是饿了?” 那个仙子般的道姑展颜笑了,取了软巾子将她流下的哈喇子擦干净,用手指摸了摸她的下颌,她就不受控制似的咂咂小嘴巴…… 好象真饿了? “等等啊……” 青色的身影闪出屋子,她犹自发呆,这是什么状况?她是这具身体的娘亲? 过了一会儿。青影一闪,端着托盘进来,“阿言,好吃的来了……” 脖子下面被垫上小饭兜。小小的木勺盛着米糊送到嘴边,“阿言,吃饭了,来,啊……” 她温柔又小声的哄着,全身上下散发着安心与温暖,锦言不由自主地张了嘴,一口一口吞咽着。 过了几日,她才知道这位道姑不是她的娘亲,这是师父。真机道长。 原来,那时候,师父就知道她不是她? 内心中惊恐惶然与酸涩,连同那么一些喜悦与委屈,万般滋味。齐齐袭上心头。 师父早知道了,为何什么也不说,不点破不劝说,任由她自己执着固守? 无比芜杂的心绪,在最初的惶然过后,委屈加重,好象刚经历过磨难的孩子。忽然发现父母早就知道自己会遇到这些磨难,却一直旁观着,不曾开口提醒过。 …… “怎么了?” 发心处传来轻暖的摩挲。 任昆换完衣服出来后,发现人不见了,床上只余一个鼓鼓的被窝儿卷,被子外面露了小半个黑黑的小脑袋。 真机道长说了什么?她将自己裹成了蚕蛹? “师父说什么了?” 不禁有点小后悔。自己是不是太君子了?信到手中居然看都没看!只顾着让她高兴了,其实那信,应该是写给自己的吧?给他的回信。 “没,没什么。” 人在被子里,声音有点闷。 “怎么哭了?” 任昆敏感地捕捉到她沉闷中的那一丝哽咽:“是不是。想家了?” 将被子往下拉了拉,把人从被子里挖出更多:“……等你身子养好了,以后我们找时间回东阳探亲。” “哦……好。” 在枕上噌了噌脸,师父不说自有她的道理,再说,即便她说了,自己就会听就会放弃吗? 不要固执,不要刨根问底,师父对她,从来都是最好的。 “我只是有些激动,” 她不好意思了:“师父从来没给我亲笔信呢……” 对了,为何师父忽然给自己来了这么封信?为何信是从你那儿来的? 对上她的疑惑,任昆宠溺的笑笑:“还不是因为你……” 当时她一直不醒,情况危急,可能的方法他一样也不能漏下,总得一一都试过了才行。 “你说什么?你用了木字令?!” 锦言惊讶地呆住了,木字令!你傻了?这个怎么能擅自动用? 这一两年,朝堂政务任昆很多事不背着她,而且邸抄月月都往榴园送,锦言自然知道木字令意味着什么,对他居然敢用这个往东阳送信,惊诧至极。 若是皇上多心,这是能被判谋逆的大罪! 任昆无奈一摊手:“……你一直不醒,我总不能干等着……” 当时行事确实急了,先斩后奏不如齐头并进,他应该一边发信一边入宫请罪,这样陛下心里会更好受些,幸亏刘先生几个事后帮他补了请罪折子,否则陛下嘴上不说,心里必定要存了疑…… 不过,事后自问,若再来一次,他还是会如此行事,哪有时间静下心来思虑清楚后再做。 “你……” 张张嘴,不知该说什么好,他明明知道结果,还是冒了天下之大不韪,为的仅是一个不确定的结果。 “皇上怎么说?会如何罚你?” 闷声问道,这份情意压得心里沉甸甸的。 “……功过先抵,又罚了一年俸禄,其他的押后再议……” 察言观色,知她心有感动,任昆哪里会放过这么好捕获佳人芳心的机会,本想轻飘飘揭过的,话到嘴边,却换了口风,且让她多感动一些。 “应该问题不大,虽然朝堂上叫嚷着要严办的不少,不过,只要陛下不多心,总会网开一面的……” 明明是笃定的语气,锦言却听出了一丝不确定。 “谢谢……” 她能说什么?办事没脑子?下次不要这般鲁莽?还是为了她,不值得? “没事没事,师父写了什么。能不能给我看看?” 任昆乘机开口:“按说信应该是回给我的……只顾让你高兴了,说了什么?” …… “喏。” 锦言略一犹豫,还是将信递了过去,为了这封信。他付出的不少,反正他也看不明白。 “……前尘已灭,昨日不可留。来去有因,知命无忧。锦言,此心安处是吾乡……” 任昆扫了一眼,乍看是明白了,再一品,好象没明白。 又读了一遍,这是让他念给锦言听的? “师父真乃高人,” 他赞叹。这写的是什么? 好象蛮有玄机的啊,让他在锦言耳边说这个,她就能醒?还以为会写什么难忘的童年趣事之类的,还是,这是塘子观特有的另类安慰词? 他看不懂。不等于锦言不懂。 她刚才那幅样子,明摆是看明白的。 “能不能解解惑啊,师父在传授你高深道经?” 任昆虚心求教。 锦言摇头:“……就是字面的意思,你怎么会看不懂?” “好歹指点一下迷津,这几字真经值一年俸禄,不少银子呢。不知甚解,心痒难耐。” 调侃着再努力一次。她的事情他都想知道都想了解。 “昨日的事情都过去了,看破放下,难得平常心。已经发生了,纠结无用,当断则断,不要逃避。拿别人的过错来惩罚自己……差不多就是这样。” 锦言讲得轻而缓,象是对着任昆,更象是对着自己,让自己接受。 任昆显然想到的是她此番的遭遇,沉默了一会儿。将她带着凉意的小手握到掌中:“会好的,以后一定会好的……” 他发誓。不管是谁,都不可以再轻践她,让她受委屈。 俩人静静相对了一会儿,任昆率先开口:“你病着的这几天一直有帖子来,百里嫂子、林大人府上、安亲王世子妃等,都要过府探望,怕扰了你休养,我都拦下了。若是憋闷了,想找人说说话,就给百里嫂子下帖子,让她过来陪陪你。” 锦言生病的消息甫一传出,百里霜就差人过来,来了好几回,都没见着人。在大门上都直接被拦截了: “……烦劳世子夫人挂念,侯夫人眼下精神不济,无法见客,过几日再给您家夫人下帖子。” 门房一板一眼回复,侯爷吩咐了,不管是谁,只要是要见夫人的,一概婉拒,天王老子来了没侯爷的允许,也不准往二门里请。 …… 锦言顿了顿:“还是先不见吧……我明天写封信差人送给霜jiejie,林大人府上、安亲王世子妃那里,过几天再说。” 内患未平,现在不适合见外人,凭白遭猜忌。 任昆明白了她的意思,心中一痛:“不要想太多,你想见就见。” “先不要了……” 摇摇头,轻声道:“那两天迁怒与你,是我的不对……你说的对,日后总要相见,抬头不见低头见。事情总得说开了,总躲着也不对,是非对错的,已经发生了,揪着不放,是跟自己过不去……” 那日任昆说长公主要来探望,气头上被她拒绝了,还讽刺了他一顿,现在,虽然对长公主还是无法释怀,比起那日的激愤,要平和了许多。 事发后未见长公主一面,先见了百里霜,没准儿会让殿下误会她向百里诉苦,或是将家丑告知于外人,凭白让长公主记恨百里,给她拉仇恨值。 “我……” 对上她的宽容与善解人意,任昆很想郑重其事的说几句能表明心迹的话,却想不出来,没有合适的语言可以表达此刻的心情,他是不是又让她受委屈了? “谢谢……” 道谢声里带着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