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八千年
当叶盈霜慌张的身影从七彩光芒中显现之时，穆安澜三人并没有注意到她的出现比正常情况慢了一些，这也让心虚不已的叶盈霜暗暗松了一口气。 方才在面对那干枯老者之时，或许是察觉到她的灵魂出现了异样，体内的流霜冷焰竟自己了冒出来保护她不受那诡异老者的蛊惑。但很快叶盈霜就醒悟过来，自己第一次进入通天塔的时候并没有出现这样的意外，而且刚才流霜冷焰燃烧起来的时候她明显感应到了无邪的气息。如此想来，刚才出现的意外多半与无邪有关。 也不知道刚才的状况有没有让无邪的秘密暴露出去。一想到这里，叶盈霜脸上不由得惊慌起来。好在这时候她才发现穆安澜三人的注意力似乎被天空中的某些东西吸引了过去，并没有看到她出来时的情景。于是趁这个机会勉强安定心神，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过的样子。 只是当她抬头看向天空的时候，也不禁为那天空中的异象深深震撼。 与刚才她进来的时候一般，此时的她依旧站在飞仙台的那株七彩神树下。与外边一样，通天塔内也有一个一模一样的飞仙台——或者说飞仙台其实只有一个，只不过它同时存在于世间和通天塔两个不同天地之间，并且成为连接两者的一道桥梁。 不过与外边那个飞仙台不一样的是，这边的飞仙台之外便是无尽的黑夜。这黑暗无论是rou眼还是灵觉都无法穿透，也没有人知道这黑暗之后究竟是什么。而且在这里灵术师也无法调动灵力施展灵术，就连灵器都无法使用。离开这飞仙台的唯一办法，只有一道由无数悬空漂浮的银色石板连接而成、不断向黑暗深处延伸的的漫长小径。 但此时，飞仙台上包括叶盈霜四人在内的所有灵术师显然都无心离开，都在抬头仰望。 本应是沉重黑暗的天空此时仿佛在燃烧。 飞仙台上那一株不知何时遗留下来的七彩神树正绽放出从未有过的强烈光芒，那绚烂的七彩之光刺破无尽黑暗，点燃从未被照亮的天空，将它照耀得分外灿烂辉煌。而在那漫天霞光之上，一个庞大的树影笼罩了整片天空，众人目之所及皆被它的七彩树冠所覆盖。 宝树通天地，身披七彩霞。 其叶若星汉，其荫蔽万里。 朝暮升日月，仙人晚来栖。 枝上方一季，世上已千年。 众人看到它的那一刻便清楚地明白，这就是通天宝树。 “怎么会……这样……” 出神看着这一幕的苏紫不知想到了，失声喃喃道。本来还在担心自己会被别人注意到的叶盈霜见到她这副神情，便又放心了许多。虽然她也被天空中的异象震撼不轻，但对于无邪的身份已经有些猜测的她倒不至于像苏紫这般失神落魄。 只是无邪还未亲身来到就引发了这么大的动静，看来还是不要让他进入通天塔才好…… “王上境。” 这时，同在一旁仰望的穆安然突然说道，叶盈霜转头看向她，穆安澜便继续说道： “是王境之上的至强者。” “呃……” 叶盈霜看着穆安澜那认真得可怕的眼神，对于眼前这个强势又冷漠的穆家大小姐有了新的认识。若是一般人，在感应到王境之上的至强者的气息多半都会流露出本能的畏惧情绪，即便是那些天赋超绝的天之骄子，在实力远超自己的强者面前也会保持必要的尊敬和谦卑。但眼前这个女子却不一样，她眼神中绝没有什么畏惧、谦卑，有的只是强烈的自信和战意。 这简直就是个恐惧为何物的女疯子啊…… “可是，大小姐……难道不是通天塔虚像吗？怎么会是……通天宝树？” 就在叶盈霜还在为穆安澜的勇气而惊讶的时候，苏紫又疑惑不解地继续追问道。 只是这一次穆安澜却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看着那绚烂的通天宝树虚影明灭变幻最终消失不见，才用有些不确定的语气说道： “或许……还要更强。” 说罢，穆安澜便自顾自地向着飞仙台之外的银石小径走去。苏紫似乎还有些不明白她的意思，却也没办法再继续问下去了，只好快步跟了上去。 苏余也跟了上去，叶盈霜最后回头看了一眼已经恢复平静的七彩神树，脑海中那壮丽的画面依旧挥之不去。飞仙台上其他灵术师还在高声谈论着刚才的异象，言语间颇为狂热激烈，但叶盈霜却没有那份心情。若是以前的她，多半也与他们无异。 如果那家伙在的话，肯定能告诉自己刚才发生了什么事吧？ 这样想着，叶盈霜转过身去，心神不宁地跟上穆王宗三人。 在她的身后，飞仙台上的七彩神树无风轻舞，斑斓叶浪沙沙作响，好像在轻语呼唤。然而一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银石小径的尽头，叶盈霜也没有再回过头。 此时，在所有目光无法穿透的无尽黑暗之上。 依旧是深沉黑暗的天空，只是空中多了太阳和月亮，然而就连阳光和月光也无法照亮全部的黑暗，所谓给世间带来光明的日月看起来也不过是比暗室里两支烛火明亮一些罢了。 光线在某一处戛然而止，好像这里的黑暗是由黑色的钢铁铸造，透不过一丝光亮。 一个寂寥的身影站在那坚硬的黑暗之上，沐浴着久违的光亮。 “不是她。” 苍老沙哑的声音打破了千年的沉默，然而这声音的主人却并未出现。那浑身笼罩在黑暗之中，只能依稀看出高挑窈窕轮廓的倩影对这个答案并不意外，用缥缈轻柔的嗓音说道： “你也没有看到。” 苍老声音沉默了一会儿，似乎是在仔细回想着什么，随后才慢吞吞地说道： “我无法触及她的灵魂。” “啊……看来只能是他了。” 那神秘的女子幽幽叹道，语气中听不出任何情绪。八千余年的漫长等待终于看到了尽头，这对于早已经心如死寂的她来说又何尝不是一个解脱。 那种孤独滋味又有谁懂？然而在此之前，她还有一件事要完成。 “她和穆王宗的人在一起。” 苍老声音忽然转移了话题重点，女子便明白了他的意思。 “当初你我约定，你们的事我不会插手。” “那就好。” 得到确切的回答之后，那苍老的声音沉入黑暗消失不见。那浑身笼罩在黑暗之中的女子又独自静静坐了一会儿，那抱膝独坐的身影显得有些哀伤，她在回忆许久许久之前的时光。 那时候她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女孩，总喜欢坐在他宽阔的肩头撒娇。记忆中的他总是那般沉默而可靠，无论遇到什么危险都不会让她受到伤害。还有那面貌已经模糊掉的女子，关于她的回忆只有短短几年，然后就再也没见过了。 然而那个女子在他心中的位置却没人能够取代，即便是她。 最后他也终于离开了，丢下她一个人孤独地活在这个并不属于她的世间。 他不在，这世间对她便再也没有了意义。有时候她也会想不明白，为何他会牺牲自己以换取一个唯有她自己独自存活的可怜世间。他明明知道的，这并不是她想要的。 她只想陪在他身边而已啊…… 这个无论如何也要实现的愿望，却让她等待了八千年。 不过也该是结束的时候了。这一次醒来，应该就是最后一次了吧？ 众生归处，万相俱寂。她由此而来，也该回归此处。 即便那人早已经不在那里。 不知过了多久，女子的身影也渐渐飘散，只剩下一声似有似无的轻柔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