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八魔（一）
以灵语念出的“不死”两字落下，所有灵术师都能感觉到附近的冰灵变得无比活跃。 在这冰湖上本就是冰灵聚集之地，要不然也不会有那么多冰相妖兽在这龙首湖中栖息。只是在不死剑发动之后，众灵术师才感觉此前的那种浓郁程度完全不值一提。仿佛整个龙首湖中所蕴含的冰相灵力，都被八魔剑背后那柄不住颤动的长剑吸引过来了一般，在不死剑周围暂时制造出一片冰灵之海。在这范围内的所有冰相灵术师都能感觉到这明显的变化，在这里他们所能发挥出来的战斗力至少比其他地方高出两层不止。而且越是靠近八魔剑的地方，冰灵也越发充沛，八魔剑周身甚至出现了灵力凝聚而成的蒙蒙雾气。 显而易见，在这不死剑的影响范围内，冰相灵术的威力会得到明显加强，而被冰相所克的火相灵术则会被削弱。至于更深层次的效果，这就不是众人能够看出的了。 在场众人虽然大多都没有界境实力，无法领会所谓“界”的奥秘，但此时八魔剑所施展的不死剑就像是为他们打开了一扇全新的大门，让他们得以提前窥探到那更高境界的只鳞半爪。然而这般变化并未让众多灵术师知难而退，反而有几个人按耐不住脸上的兴奋之色。 八魔剑中的不死剑主修水相防御，这几日来围剿八魔剑的灵术师们也多少见识过了他的战斗手段，大概了解一些内情。此时眼见最先出现的是不死剑，众人都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不死剑主防御，几乎没有任何进攻的手段，这就给了他们主动进攻的机会。 第一道攻击已经冲着八魔剑而去。几乎就在八魔剑开口的时候，一个心急的灵术师就已经发动了火相灵术，在不死剑出现的同时便已成功施放出来。率先攻击的灵术师实力不高，离相境大灵术师还有不小距离，但在没有任何干扰的情况下倾尽全力的一击也是不容小觑。 只见冰湖上一头以熊熊火焰为躯体的火灵巨兽咆哮着向八魔剑猛扑过去，火灵巨兽一出现就在湖面上厚实的冰层上融出了一个大水坑，其火焰之炽热可见一斑。火焰巨兽身形庞大速度却不慢，那身着蓝衫的年轻人仍一动不动，面上依旧带着温和笑意。 “轰！” 身形模糊却十分狰狞凶悍的火焰巨兽一头撞在八魔剑身上，就像一支火箭撞在冰墙上一般化为无数星火。几十丈外的众人都能感受到猛烈爆炸开来的火相灵力，然而等到火光散尽，那孤身屹立的蓝衫年轻人依旧面带笑意，身上破旧的衣物却不见半点灰烬痕迹。 “没用的，不死剑的防御太强大，就算是一个界境灵术师也难以打破。” 站在阳玄亦身旁的一位清瘦中年男子摇着头开口说道，他虽然是第一次见到八魔剑，但有关的消息却收集了不少，至少十分清楚不死剑的防御究竟有多么强大。那发动攻击的灵术师虽然想到冰火相克的道理，却忽视了不死剑对于火相灵术的压制，再加上两者之间的实力差距，就算八魔剑站在原地任由他攻击，他也没办法打破不死剑的防御。 “青阳长老，布阵吧。” 阳玄亦神色未变，淡淡说道。虽然曾在人前表现出胸有成竹、手到擒来的强烈自信，但临战之时，这位在中洲颇有名气的玄阳公子却显得不急不躁，尤为谨慎。在试探出八魔剑的真实实力之前，阳玄亦完全没有亲自上阵的想法。更何况他还未晋入界境，想要与八魔剑正面对抗就必须要借助玄火真阳大阵。眼下八魔剑不会主动进攻，正好给他们机会从容布阵。要知道苍阳宗的玄火真阳大阵虽然威力强大，但布起阵来也是十分琐碎麻烦。 “是，公子。” 青阳长老领命而去，他尊为界境大灵术师，但在宗门下一任继承人面前还是显得十分恭敬。阳玄亦一边吩咐青阳长老去布阵，一边派出几个火相灵术师轮番攻击，虽然知道这种攻击没什么效果，但至少可以试探一下不死剑的防御弱点。 此时在场的大多数灵术师都愿意遵从阳玄亦的号令，一时间百余人的灵术师队伍变得秩序井然，有些随着青阳长老布阵，有些则在试探八魔剑的防御。看了一会儿，确定八魔剑暂时不会还手，阳玄亦便将注意力转向刚刚出现的陆起和那古怪少年那边。 他注意到那古怪少年虽然是和陆起一行人一同出现的，但关系似乎颇为微妙，陆起一行人隐隐将两人两兽围在中间，也不知道他们之前发生了什么。同为中洲年轻一代中的代表人物，阳玄亦对陆起并不陌生，自然知道对方的性格，陆起与那少年起了冲突也是正常。 若是这样的话，阳玄亦倒是很乐意看到两人之间擦出点火花。一个是九王宗的私生子，一个貌似九王宗之人，闹起来的话想必也是很有趣的。 另一边，被陆起逼着跑来凑热闹的叶盈霜此时已经忘记了之前的不愉快，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八魔剑看得十分认真。她自己同样精通冰相，与不死剑的水相本属同相，但她也知道水相并非以单纯的防御见长，至少比起公认的以防御出众的土相还差了不少。 眼前八魔剑施展的不死剑俨然颠覆了她以往的认知，众灵术师不断试探的攻击落在八魔剑身上没有半点效果，似乎他周围环绕着一层无法被人攻破的防护罩一般，其中的八魔剑始终一副让人看不懂的微笑表情，向看热闹一样看着众人的围攻。 “喂！你看出什么了？” 叶盈霜知道自己不擅长战斗，平日里更喜欢研究灵药炼器什么的，所以看不出不死剑的奥秘也很正常。但此时她身边还有一个比八魔剑更加古怪神秘的高手，她自己看不出不代表无邪没有半点收获，所以趁众人都不注意的时候压低声音偷偷问道。 “你想知道？” 无邪反问了一句，叶盈霜还以为他在逗自己玩，忍不住撅起嘴唇。但她很快看到无邪伸出来的手掌，像是在邀请她一般。叶盈霜马上领会了他的意思，脸色忽然一红。 “只能这样么？好吧……” 叶盈霜扭扭捏捏地说道，手上的动作却不慢地抓紧了无邪的手，果不其然，在触碰到无邪的手掌的一瞬间，那种令人难以忘却的熟悉温暖感觉随之蔓延过来将她的灵魂完全包容。片刻失神之后，叶盈霜发现自己再一次变成那种雾气凝聚而成的灵魂形态，而周围的一切也完全变了模样。她曾以灵魂形态的方式进入过小白的魂界，但从未想过自己能够在灵魂状态用这种完全不同的方式来观察眼前这个真实的世界。 无邪依旧在身旁，叶盈霜知道肯定是这家伙的缘故自己才能出现这么神奇的变化。无邪的灵魂形态和真人一模一样，以叶盈霜对灵魂仅有的一点皮毛认知，也能猜到这家伙的灵魂肯定是强大得让人绝望。而无邪将她拉入灵魂形态之后便示意她向八魔剑看去。 此时在场的人数众多，每个人的灵魂都不一样，但叶盈霜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八魔剑的灵魂。只因为在所有人中，他无疑是最为独特的那一个。其他灵术师都和叶盈霜差不多，都是一团雾气凝聚而成的人性模样，有些凝实一些有些飘忽一些，和每个人的魂力强弱有关。但八魔剑却不同，他本身的灵魂并不比其他人更加显眼，甚至比起人群中几个比较强大的灵魂还不如。但在他的灵魂之外，却还有一个模样怪异的巨大人形灵魂，那怪人灵魂生有双面八臂，就像是两个只有正面没有后背的人融合在一起。巨大人形面部模糊无法看清，身形却是十分健硕魁梧，八只手臂各持一剑，形状长短各不相同。但八剑中唯有一把比较凝实，周围缭绕着无数细小荧光，其他都只有幻象一般的虚影。 “那就是八魔剑？怎么这么怪异？” 叶盈霜惊奇地“问”道，此时她和无邪灵魂相连，只要心中念头一动就会被对方感知。 “嗯。外面那个人影应该是他修炼出来的，大概就是你们灵术师说的魂相。不过这只是他的形态之一，而且我能感觉到他并没有使出全力。” “是嘛，我记得他连剑都没有拔出来呢……”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灵魂相连说起话来不费劲的关系，无邪的话比平常多了很多，不像平时都是简简单单的几个词语。而且因为是灵魂之间的交流，叶盈霜能够毫不费力地理解他话语中想要传达的讯息。但即便如此，她还是听得有些迷迷糊糊的，特别是无邪所说的什么魂相，这个词是直接用灵语表达的，其中蕴含的庞大信息让叶盈霜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 但灵魂之间的交流有一个十分重要的便利，那就是此时无邪向她传递的信息已经深深刻入了她的记忆深处，只要她愿意随时都可以想起来而且永远不会淡忘。这是叶盈霜根据以往的经验自己总结出来的。正因为如此，叶盈霜放心地忽略了什么魂相，继续看下去。 接着，在无邪的引导下，叶盈霜眼前的景色又是一变。 “注意看他的灵力。” 无邪提醒了一句，叶盈霜的注意力便被无邪所说的环绕在八魔剑身旁的冰灵所吸引过去。之前看到是灵魂形态下的八魔剑，其本质就是那古怪的双面八臂魂相，叶盈霜第一次接触灵魂层面自然看不出多少东西。此时看到的却是灵力形态，以叶盈霜的境界就算没有无邪的帮助也能够看出不少东西。当然，若没有无邪的帮助，她也不可能用rou眼看到眼前这番景象。 此时在叶盈霜的视野中已看不到那双面八臂的怪异巨人，取而代之的是无数白色冰灵构成的玄奥形状。若将每一颗最细小的灵力看作一个点，那么灵术师施法的过程就是将这些点串连成线、将线拼凑成面、将面重叠成型的过程。构成灵术的灵力总量决定灵术的威力，而灵力的结构则决定了灵术的种类。自古以来，灵术的发展历史就是灵术师不断发现不断尝试新的灵术的过程。经过千万年的完善，如今大多数常见的灵术都已经接近完美，等阶又分为从一等灵境到六等王境，甚至每个等阶还可以细分凡、超、圣三个小境，这也是衡量大多数灵术师实力的标准。但灵术本身是在不断发展进化的，所以也会出现前所未有的灵术。 正如此时叶盈霜所见到的，八魔剑所施展的不死剑一样。 叶盈霜从未见过有人如此运转灵力，将灵力当成水流一般，按照灵术师的意志为其划定沟渠，让灵力沿着既定轨道不断流淌。这些沟渠本身复杂交错，粗略看去只觉得密密麻麻毫无规律，但叶盈霜仔细看了好久，才发现那些沟渠实际上有着精密而复杂的规律，它大概能看出这与水相的防御功能有关，但却无法洞悉更深层次的奥秘。 当她放弃追根究底，更直观地看待那些构成灵力沟渠的线条时，却又发现那些线条完美地勾画出一个个完整的圆圈。这些圆圈以八魔剑为圆心，不断向外扩张，同时又在不停地旋转。每当遭受外来灵力攻击的时候，入侵的灵力便会率先接触这些不断旋转扩张的圆圈，每当入侵的灵力突破一个圆又会遇上下一个圆，如此生生不息。入侵的灵力在不断突破圆圈中渐渐消耗殆尽，而不断旋转的圆圈却能将那些灵力一点点剥离、融合、吸收。所以一连观察了好几个攻击灵术的攻击效果之后叶盈霜才发现，那些构成防御圈的圆并没有减少，而是借着从攻击灵术上剥离下来的灵力不断补充，隐隐有越发浑厚的趋势。 “这……太无赖了吧！这样根本就没办法打破这不死剑的防御嘛！” 叶盈霜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忍不住同情起那些正在攻击八魔剑的灵术师了。 “要是你的话，有什么办法能够打破那个圈圈吗？” 同情归同情，叶盈霜可没有给任何一方帮忙的意思。要不是遇上陆起那家伙她早就走远了，所以可以心安理得地开始假设，她知道无邪的实力绝对不是在场这些灵术师可比的。 “要是我的话……那些圆圈根本挡不住。” 无邪很坦白地回答了叶盈霜的问题，只不过没有详细解释自己会怎么突破。 “如果是一般的灵术师呢？比如那几个家伙。” 叶盈霜知道无邪估计说的又是什么特殊的能力，对于她这样的普通灵术师根本没有任何借鉴作用，所以指着在场的两位界境大灵术师和陆起、阳玄亦又问了起来。 “不能。他们太弱了。” 无邪的回答直白得让人尴尬，还好那些家伙没听到他的回答，叶盈霜吐了吐舌头。 “不过他们好像在做什么……应该是打算改变这附近的灵力，用以压制不死剑。” 无邪并没有接触过阵法，但凭着那些灵术师的动作就可以猜到他们的打算。叶盈霜想了好一会儿，又想起苍阳宗最著名的那套玄火真阳大阵，这次反应过来他的意思。 “唔……应该是在布阵吧，苍阳宗的玄火真阳阵法很有名的，正好可以压制冰相灵力。” 叶盈霜完全沉浸在灵魂层次的观察和交流中，对外面发生的一切根本毫不关心，自然也不知道陆起在光明正大地偷看自己。在遇到叶盈霜的时候陆起就对两人的关系很感兴趣，因为他之所以会找叶盈霜的麻烦不过因为她和林听风有些关系。两人的关系究竟有多深他也懒得理会，只是林听风对这个女人颇为深情这件事倒是千真万确。 现在看到叶盈霜和一个古怪少年手牵着手，脸上不时露出开心笑容，陆起心里顿时有了主意。原本他还想着如果自己在这里杀了这个女人，刚刚闭关出来的林听风会不会发疯满世界追杀自己，但现在他改主意了。那样的话太没意思了，如果他将两人送到林听风面前，让林听风看看他为之放弃了进入青王宗的机会的女人如何爱上了别人，呵呵…… 想到这里陆起不由心情大好，一旁的梁程玉瞥了一眼自家公子脸上的笑容，就知道这个中洲祸害又在打什么坏主意了。他转回目光，眼神顿时变得认真起来，出声提醒道： “公子，八魔剑要变化了。” 陆起收回心神目光落回场上，只见中间那身着破旧蓝衫的年轻人此时已经完全变了个人一般，那个始终温笑任人宰割的谦谦君子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癫狂的身影。 “你们这些家伙打了那么久也该打够了吧？轮到我怎么样？哈哈哈……” 那人缓缓从背后拔出一柄怪异的瘦长细剑，纵声狂笑的同时便已经朝着离他最近的一个灵术师猛扑了过去。他的速度并非快得出奇，然而那个灵术师的反应却慢得让人捉急，两相对比之下，那灵术师堪堪抬手准备施放灵术便已经被细剑刺穿了胸膛。 突如其来的变故令众灵术师为之一惊，然而那不断狂笑的身影杀了一人之后又已转向旁边另外一人，只见他那本来颇为文弱宁静的面容此时已经变得无比狰狞，深邃幽暗的双眸更是变成鲜血一般的赤红色，但凡看到那双眼睛的人无一不被其中流露出来的疯狂之意所震慑。 “呵！是妄障剑！” 梁程玉脸色急变，喃喃说出那个名字。他虽未亲眼见过八魔剑施展这一式，却也听说过这妄障剑的可怕之处，只是看到那双眼睛的一瞬间心神竟差点失守。 “哦？听说这一式妄障剑也是很可怕的，尤其是人多的时候。” 一旁的陆起倒是没心没肺地看起了热闹，唯恐天下不乱地说着风凉话。 “就让那阳玄亦去头疼吧，反正他就喜欢干这种事，再说人都死光了他的阵法也没用了。” 他心安理得地看着众灵术师乱哄哄地作鸟兽散，以及那个癫狂身影在人群中掀起阵阵血光。然而目光一转却看到那边还有两个家伙比自己还要悠闲的样子，顿时有些无语了。 “喂你们两个有点过分了啊，这时候还手牵着手看热闹，简直比我还没良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