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人、情
小白变小之后最大的变化就是，它忽然喜欢上了趴在主人的头顶上。 因为趴在主人的头上，它就能够居高临下地对叶盈霜做鬼脸还不怕被她报复。当然，只要待在主人的头上，那个女人自然也不敢过来调戏它，而且还不用自己走路，嗷嗷~ “你打算就这样去打猎吗？” 叶盈霜哭笑不得地看着这两个家伙，毫不意外地，少年点了点头。 “那也带上我好了，嗯？” 少年既没有点头也没有反对，看来只要自己乖乖地跟在后面不捣乱应该就没问题了。于是看起来完全不靠谱的三人狩猎小队，在这清晨的细雪中就这样出发了。 叶盈霜原本想着来北地散散心，顺便看看北地特产的灵药妖兽，现在看来，这个计划似乎又重新回到了正道上。可惜眼前这两个家伙并不是很愿意配合她的样子，只是自顾自地往前走，完全没有照顾她的意思。叶盈霜从未有过在如此深厚的雪地中行走的经历，只能给自己施加了一个风相灵术，像只幽灵一样轻飘飘地吊在少年身后。 不过灵力总有枯竭的时候，即便她身为大灵术师也无法长时间维持这样的状态。更何况越是前进风雪也越发强烈，叶盈霜还要用灵力维持不停旋转抵御风雪的雪盾。 相比之下，没有动用丝毫灵力的少年看起来比她还要轻松许多。小白被他塞进了皮衣中，仅用围巾蒙着面，依旧空手赤足，却没有表现出任何受寒受冻的迹象。 叶盈霜在后面暗暗观察着，心中忍不住猜想这家伙难道走的是炼体的路子，将所有的灵力都用来强化自身躯体，而舍弃了施放灵术的能力。不过一般的体修又不可能拥有那样强大的灵魂，这让她迷惑不已。想了好一会儿，她又开始自暴自弃地放弃寻根究底的念头，反正那家伙身上都藏了那么多秘密，也不在乎多那么几个。 叶盈霜本以为打猎是件相当容易的事情，却没想到眼前这两个家伙的胃口有多挑剔。低等的妖兽不吃，不是冰相风相的不吃，长得太丑的不吃，身上太臭的不吃，rou的味道不好的不吃，同是白狼一族的也不吃。挑挑拣拣，最后都走出了近百里路，直到中午时分他们才遇到了一个基本符合条件的妖兽。但这一次又轮到叶盈霜不干了，因为她认得这头妖兽，或者说是灵兽。这正是之前卢万生送给她的那头青风兽。 “这个不能吃，它是我的！” 叶盈霜拦在青风兽面前，大声地说道。但少年没有理会她，对着青风兽招了招手，那头青风兽就乖巧地走了过来，亲昵地用脑袋蹭了蹭他的手。原来这头青风兽被他放走以后也没有走远，一直在这附近活动，刚好今天又碰到了他们。 “它怎么会认识你？” 叶盈霜看着本应该属于自己的灵兽跑去和别人亲热，心里果断地不开心了，这家伙不打击她会死吗？这让本来在通天塔上也是小有名气的叶仙子情何以堪？ 不过少年只是和青风兽打了个招呼，又把它还了回来。因为躲在他胸口的小白比她还不爽，从衣服里冒出脑袋里对着青风兽嗷嗷大叫，那模样简直比对叶盈霜还要凶狠一万倍。 “哈哈哈，小白不是母的吧？” 骑在青风兽背上的叶盈霜还是忍不住笑意，青风兽被小白吓过之后甚至不敢再靠近它家主人了。这么小心眼这么记仇的，估计除了女人就只有小母狼了。 “对啊。” 少年头也不回说道，小白却一下子窜到他肩膀上，不知道是对着叶盈霜还是青风兽嗷嗷大叫。可惜现在它只有那么一丁点大，除了能吓吓青风兽，叶盈霜都不怕它。 有了青风兽，叶盈霜顿时轻松了许多。之后少年也找到了一头三等疾风雪豹，偷偷摸摸地靠过去然后发动突然袭击。雪豹并不是完全没有反抗之力，但它喷出的极寒冷气对少年一点影响都没有，对方的身形比它更加灵动敏捷。等到想逃走的时候却被少年从身侧一刀深深捅进腹部，雪豹赖以生存的速度瞬间将它自己开膛破腹。 第一次看到这样残酷的狩猎场景，叶盈霜的脸色多少有些不自然，但她很好地克制了自己内心的反感。她之所以要跟着来捕猎，并不只是因为无聊，而是想了解这个沉默寡言又不为人们所了解的少年的日常生活。 少年一身是血，当然都不是他的。随后抓起一把雪抹了一把脸，少年又开始剥皮割rou。一头千斤重的雪豹身上的rou虽然不少，但考虑到小白受伤之后反而比平常吃得更多了，所以这头雪豹也就只够今天这一天吃的。少年熟练地从雪豹心脏里挖出灵核，小白便迫不及待地抢过去了。只是巴掌大的小白狼两只爪子抱着灵核一通猛啃的画面实在太有喜感，刚好走过来的叶盈霜都忍不住担心它会不会被灵核噎住。 或许是走了半天路又独自猎杀了一头三等妖兽的缘故，少年直接坐在雪豹尸体旁，割下一块还冒着热气的生rou吃了起来。叶盈霜看到这一幕，脸色瞬间都苍白了不少，但她还是强忍着蹲在少年身边，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用单调而简洁的动作一点点吃掉了大块生rou。 “平常都是这样的吗？” 少年吃起生rou来就跟平常吃烤rou一样，至少叶盈霜看不出他有任何勉强或不舒服的表情。当然，平常吃烤rou的时候他也同样没什么表情。 少年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反倒是割了一小块rou递给她。叶盈霜毫不犹豫地，从他手中接过来就咬了上去。等到吃完那一小块还带着热气和鲜血的生rou之后，叶盈霜的脸色更加苍白了，但好歹没有把吃下去的都吐出来。少年看了她一眼，若无其事地将割好的rou用兽皮包起来，然后用雪将身上的血迹弄干净，一手抓起小白一手拎着兽皮，说了一声“回去吧”，随即自顾自地往回走。 叶盈霜楞了一会儿，看着少年渐渐走远的背影心里没来由地一阵迷茫，刚才他是感觉到了什么吧？那家伙即便不用特殊能力，也能够敏锐地察觉别人的情绪和心事。或许是内心封闭的人对别人的情绪反而格外敏感。不过自己本来就没想着要隐瞒什么。 只是这种迷茫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几乎一整个白天，他们都没有再说上一句话，连小白都能闻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诡异的味道。这天晚上，两人照例坐在火边消磨睡觉之前的无聊时间。在查看过小白的伤势之后，小白终于被允许自由活动了，但此时小白却又喜欢上了趴在主人头顶看风景，打死都不肯下地。 “我们准备走了。” 少年平平淡淡地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叶盈霜还在走神，随后反应过来也只是点点头，表示自己听到了。少年还在疑惑今天这女人话怎么那么少的时候，叶盈霜才开口问道： “你要去哪里？” “……” “好吧。” 叶盈霜早猜到他不会回答这个问题，也没有继续追问。只是撑着下巴自言自语道： “我本来想要去白狼原游玩的，谁知道半路会遇到这种事情。现在好啦，人都跑完了，我自己一个人怎么去白狼原？” 说完还深深地朝少年这边看了一眼，然后又恢复了对着火光发呆的姿势。 “你是不是嫌我烦了，想赶走我？要是这样的话，明天早上我就跟小青一起离开好了。” 变幻不定的火光中，少年看到女子眼眶中闪烁的光芒。他的本意只是说明自己要离开这件事，没有任何要赶人的意思，但对方好像误会了他的意思。 人和人之间的相处就是这样，总会因为对某句话某个动作某个眼神有着不同的理解而产生误会。人类总有一种莫名的自大，宁愿相信自己亲眼所见亲耳所闻，却不肯相信真正的事实。只是就连他们自己都不可避免地被自己所欺骗。 如果每个人都像自己的灵魂那样以最真实的姿态展示在彼此面前，这世间就不会有那么多误解和纷争。但不会有人能够像自己和小白那样全心全意地信任彼此，因为人类本来就是一种虚伪又自私的生物，他们连自己都不会相信。 “喂！连一句话都不想对我说了吗？” 叶盈霜看着少年一声不吭的样子心里就来火，每次都是这样，即便有人想要走进他的内心他也会主动将心门关闭。好像除了小白，对于这个世界他不会再有任何留恋。 叶盈霜站在神色越发冷冽的少年面前，一把抓起他的手。 “你不是能看穿人心吗？你不是很厉害吗？我让你看看我在想什么，你这个白痴笨蛋！” 叶盈霜一拳打在少年肩头，虽然满含怒气却没什么威力，倒是把躲在主人胸口衣服里的小白吓得跳了出来，小白狼立刻丢下主人远远跑开免得也被这个疯女人打上一拳。 两人面对面眼对眼，少年坦然以对，叶盈霜也不甘示弱，预想中的灵魂触碰却没有出现。僵持许久之后，叶盈霜哼了一声甩掉对方的手，几乎是飞着躲进了马车里。 少年怔怔看着不远处的马车，抬起手看着自己的手。那个女人抓得那么紧，以至于他手上都多了几道红印。然而他并不是生气，只是有些……不知所措。 即便没有触到对方的灵魂他也能清晰感受到对方的情绪，只是那样的情绪对他来说却是无比陌生。早已经习惯了被人厌恶、憎恨、畏惧的他，从未想过会有一个人这样对他。 能够看穿人心并不代表就能够学会真正的感情，说到底自己始终还不是一个完整的人类。 刚才很不讲义气的独自逃跑的小白又跳上了他的肩头，它能感觉到主人迷茫的心境，但对于心性还只是个孩童的它来说，大人们的事情太复杂了，小白表示完全弄不明白。于是它乖巧地舔了舔主人的脸颊，安慰一下心情不是很平静的小主人。 少年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做出了一个不同寻常的决定。他走到马车小窗前，犹豫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开口说道： “我不去白狼原。” 马车里传来一个可疑的响动，好像什么东西倒在地上的沉闷声音。 “我准备去中洲。” 少年一字一句地说道，此时他的心境并不像他的表情那么平静。 “我的名字，叫无邪。” 马车里，叶盈霜坐在地上捂着撞得发红的额头，呲牙咧嘴忍住没发出声音。但少年的话还是听得清清楚楚。等她趴在窗口看出去的时候，少年已经转身走出了十几步。小白狼摊开四肢懒洋洋地趴在主人脑袋上，小尾巴在主人脑后欢快地摇啊摇。 看到这副画面，叶盈霜忍不住噗地一声笑了出来，喃喃自语道： “笨蛋，就不能把话说清楚点吗？无邪，名字很适合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