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与心
“你给它吃太多了。” 认真得有些生硬的语气，和少年那张仿佛永远没有表情的脸很相配，腔调却有种古怪的好听韵味。说起来，这还是叶盈霜第一次听到他说话的声音。 但让她想不明白的是，少年才刚回来，还没有跟小白狼说上一句话，就已经知道她偷偷给小白狼喂食的事情，甚至连小白狼吃了多少颗灵核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小白正低着头努力表现出一副承认错误的可怜表情，一双眼睛却在主人和主人带回来的猎物身上转个不停。叶盈霜则忐忑不安地偷看少年的反应，不知道他会不会因为自己有意讨好小白狼而生气。因为有些灵兽师会相当忌讳别人靠近自己的灵兽。 预想之中的生气没有出现，只是扫了一眼犯了错的叶盈霜和小白狼，说了一句话，少年便将抓到的猎物拖到森林边，开始剥皮割rou。过了一会儿，少年就拎着一大包用刚剥下来的兽皮草草包好的鲜rou回来了，然后顺手将挖出来的新鲜灵核丢给叶盈霜。 一颗品质上等的三等冰相灵核。 大概是对自己给小白狼喂食的交换吧，这家伙…… 叶盈霜心中念叨一句，嘴上却不敢说半句客套话，老老实实地将灵核收下了。因为她总算想明白了，在摸清楚这家伙的真实想法之前，自己还是自觉地做一个俘虏比较安全。 大部分的鲜rou都是为小白准备的，虽然不允许它过多吞食灵核，但填饱肚子还是必要的。少年用树枝将一大块rou穿好架在火上烤，注意到叶盈霜面对整块血淋淋的生rou有些不知所措的样子，顺便也帮她弄好。随后他又去查看了小白的伤势，发现已经开始愈合的伤口上多了一层精心涂抹的药膏。叶盈霜看着他的反应，小心翼翼地说道： “呃……我对灵药有些研究，那是我自己做的伤药。” “嗯。” 少年没有说什么，只是照例拍了拍想要起身活动的小白，完全不在意它那委屈满满的眼神。小白很快就吃完了属于它的那一份rou，趴在地上打量着坐在火边都不说话的两个人。沉闷的气氛让人尴尬，叶盈霜只好专心盯着自己的那块烤rou，少年不在的时候她还能跟小白狼玩一下，现在就只能等着什么时候rou烤熟了。 因为老是盯着那块rou，所以她能够清楚地看到rou块表面渐渐烤得焦黄，细小的油珠在火苗的撩拨下滋滋作响，同时散发出诱人的香味。她忍不住吞了一口口水，随后意识到天色已经接近中午，她从昨晚草草喝了点rou羹就再也没有吃过东西。 少年翻出一小包盐，细细地洒在即将烤熟的rou块上。见状叶盈霜便忍不住腹诽，那家伙撒的不是盐，而是闪亮亮的灵核磨成的粉末。不过看到少年将rou块从火上取下来的时候，叶盈霜立刻就将脑子里所有的念头抛诸脑后，赶紧将自己那块rou也取下来。 为了让guntang的烤rou快点冷却，她甚至奢侈地施放了一个小小的灵术，弄出了一团冷雾。 看着那个女人大口大口咬着烤rou，腮帮都撑得鼓鼓的，少年和小白默契地对视一眼，同时冒出一个念头：好奇怪好可怕的女人…… 叶盈霜用最快的速度吃掉了半块烤rou，才勉强填补肚中的饥饿感。她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刚才两手抓着烤rou沾满油腻，还像个饿了三五天的野蛮人一样狼吞虎咽。平日里养成的良好礼仪和形象统统毁于一旦。又想起一天之前，自己还坐在豪华舒适的马车里静静阅读艰涩古籍，研究灵药，享受着仰慕者的追求和众人的仰望。那时候的她，绝对不会想到自己如今这副狼狈的模样。想到这里，她终于忍不住委屈哭了起来。 叶盈霜的情绪变化之快，让少年和白狼都感觉莫名其妙。明明没有人跟她抢吃的，也没有人要伤害她，为什么那个女人又突然哭起来了？ 少年看了看完全沉浸在委屈情绪中不住抽泣的女人，又看向情绪突然变得低落、一直盯着女人看的小白。小白对于别人的情绪有着和他一样的敏锐感应，却还没有学会分辨自己的感情。不知道它什么时候才能弄清楚，自己是被那个女人身上某种东西吸引了，而不是总想着在她身上咬上一口。想到这里，他对小白做了个眼色，小白立刻从地上爬了起来。 叶盈霜哭得正伤心，有团毛茸茸的东西朝自己靠了过来，她抹了一把眼泪，才发现原来被主人命令趴在原地不许乱动的小白已经来到自己跟前，此时正瞪着一双美丽的眼睛看着自己。 它是懂得眼泪的含义的。叶盈霜从它眼睛里看到了困惑和同情，也许它是想安慰自己吧。 “对不起。” 叶盈霜伸手摸了摸小白狼，它却被她手上沾的rou汁和油所吸引，伸出舌头欢快地舔了起来。叶盈霜扭头去看小白狼的主人，少年停下手中的匕首，和她对视。 “为什么没有杀我？” 叶盈霜终于问出一直困惑着自己的那个问题，她已经隐约意识到，对方没有杀她并不是因为对她有什么企图，而仅仅是不想伤害她。没有他的命令，刚才小白也不可能会走过来。 “你不一样。” 少年淡然说道。他怎么会感觉不到叶盈霜内心的忐忑和害怕，只是对方一直没有提起这件事，他也不会主动向对方解释什么。如果不是因为小白受了伤无法行动，他本该在确认对方安然无事之后就离开的。 叶盈霜一时没能明白少年所说的“不一样”是什么意思，但能确定的是，他是因为某个理由才会袭击营地击杀那两个大灵术师，自己只是恰好出现在这里，所以跟着遭了秧。对方没有杀她的理由，所以在最后关头停手，她才能活下来。 那么，他说的“不一样”，应该是指自己和死掉的那两个灵术师不一样吧？算上昨晚，这个少年一共只见过自己三次吧？到底他是怎么判断自己和别人不一样的？ 叶盈霜又开始习惯性地胡思乱想，小白趁着她愣神的功夫，从这只手舔到另一只手，最后连她手里没吃完的烤rou都吃掉了。少年看她脸色变幻，似乎还没能理解自己的意思，便站起身走了过来。虽然不擅长用语言表达自己的情绪，但他还有别的办法。 在叶盈霜惊讶和躲避的表情中，少年伸出右手食指轻轻点在她的额头上。 刹那间，一种难以名状的感觉传遍她的整个灵魂。随着少年那轻轻的一指，一个模糊却又清晰的意念穿入她的脑海中，她无法言说那意念中所蕴含的具体的信息，却能够清晰感应到对方的情绪。对方只是想向她表达一种充满善意的安定平静的情绪。 这熟悉的感觉让她忍不住想起，梦中那个向她伸出手、给她带来温暖的身影。 “你可以随时离开。” 轻轻一点之后，少年还留下了一句话，终于放下心中包袱的叶盈霜却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以至于过了好久，她才猛然醒悟，刚才那少年仅用一根指头就触碰到了她的灵魂！原来自己的那个梦并不只是她的幻想，而是对方真真切切地闯入了她的魂界！ 难怪他会说自己和别人不一样，因为在他面前，所有隐藏在灵魂深处的秘密都无所遁形。 “你……你……你……” 叶盈霜目瞪口呆地用手指着少年，半天都说不出一句话。对方却已经坐了回去，淡定地继续吃着烤rou，就连小白在确认她不会再哭之后也跑回去，腻在主人身边时不时讨点rou吃。 许久之后，叶盈霜才终于接受了这个事实，只有她一个人觉得这有多么不可思议。于是她只好默默地含着泪将这个足以让所有的灵术师癫狂的伟大发现埋藏在心底。少年对她毫无防备，她自然也要为对方保守这个秘密。 吃过午饭，气氛又陷入一种古怪的沉默。虽然那少年说自己可以随时离去，但叶盈霜却还没有那种迫不及待想要离开的念头。在感受到对方的善意之后，她对这少年的态度又回到了当初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那种好奇。或者说，在稍微了解这个古怪的少年之后，她对他的好奇心反而变得更加强烈。比如说，那突然爆发的实力和沟通灵魂的特殊能力。 显然这个少年身上所隐藏的秘密远不止于此。 只是少年不善言谈，也没有任何想要与人交谈的兴致，叶盈霜就算想要挖掘对方身上的秘密也无从下手。想来想去，好像也只能从那只小白狼身上找到突破口。 小白狼吃完东西又开始倒头大睡，与它吃饭睡觉的本事一样惊人的是它惊人的恢复力。被吞雷兽咬出的惨烈伤口在一天不到的时间里就开始愈合了，按照这样的速度，估计不出两天它就能恢复行动了。叶盈霜也知道，小白狼恢复行动之后，他们就要离开了。虽然这样，她也没有急着行动，反而是回到了马车上好好地补了一觉。 在短暂的大半天时间里，一连经历了惊险、绝望、忐忑不安种种情绪之后，她终于能够安安心心地睡上一觉了。尽管还是在这百里之内再也找不到第三个人的冰天雪地里，身上还盖着被她从雪地里拽出来的沾着雪泥的毛毯，但不知道为何，她心里反而感到无比安宁。 或许是因为他就坐在那里的关系。 这一次，她没有再做那个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