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浪荡子
打头的车夫拉住了马，下了车来打起帘子。 一个十五不离的丫鬟探出身，尖脸双髻，一脸乖巧。 她看向子箐那边，瞧着这一家三口，加上一辆陷到泥泞里的板子车。 知了个大概，便回去向车内的主子回报了。 贾守望也是等着车近了，才意识到自个儿拦错了车。 瞅着这车花哨的很，雕花篆鸟，做工可是精细，他倒是有些局促。 赵氏顾不上身旁的竹篮，手里抓着三四个桔子就过来了，与自个儿闺女老头呆在一块。 她直问咋了，不是招呼帮手拉车么，咋来了这么些个好车子。 老爹老娘这副如临大敌的样子，倒是弄得子箐莫名的紧张起来。 毕竟是人穷气短么，她只得先安抚安抚这老两口了。 其实这事儿说起来也没啥大不了的，无非就是拦错车了。 大不了给人家赔个不是啥的就过去了，天皇老子也迈不过一个理字不是。 不一会儿那个丫鬟就出来了，小手撩起帘子，跟那车夫道，“公子说了，去与那老伯把车子抬出来。” 那车夫应了一声，将绳鞭搁下就去了，把这一家三口听了个愣登。 子箐原本还准备了一肚子说辞，心想车上的人要是刁难他们的话便给堵回去哩。 贾守望回了神，忙过去帮手，喊着婆姨闺女也一起来。 然而那车夫却没让他们搭手，自个儿就把车子弄出来了，到底是个常年拉车的。 只见这车夫先是拿眼儿一瞧，随后到路边去捡了三块石头过来，在轮子四周刨了刨，把石块垫在下方。 随后自个儿抓住车把，使劲儿晃悠几下便把车子拽上来了。 贾守望乐呵着，直把这车夫汉子一顿夸。 赵氏也把车上的抹布拿过来让他擦手，还取了几个桔子给他。 二老的热情，让身为下人的车夫感到受宠若惊。 子箐则过去与那丫鬟道了声谢，而那丫鬟却是微微侧了身，只说自己是听吩咐办事儿的。 这言下之意，不就是要她跟车内的人道谢么。 真娘咧穷讲究！ 子箐虽不情愿，可还是扯出个笑来走到那马车的车窗下，心里不住的骂骂咧咧。 不过，走近了，她又被这辆古韵甚浓的马车吸引。 说实在的，她也不是没见过车马，只是这辆车确实好看。 且不说车体四周雕篆着各种吉祥的图案，就按做工来说也很特别。 车门四板对开，雕花金边的木窗占了车厢的一半。 四周悬挂着纱帘，行而飘动，使人置身于云里雾里一般，且门板正中还刻着一个“沐”字。 那丫鬟见子箐直瞅着马车发呆，便是清了清嗓子。 子箐收敛心神，瞅着车窗微微俯首，“谢谢这位爷了。”随后她也没福个身啥的，就这么干净利落的走了。 虽说有些失礼，可谁会跟个村姑计较哩，再说福身啥的她也不会，道了谢不就成了。 “等等……”一声黯哑从后面传来。 娘咧，还真遇上个硬茬穷讲究的主啊！ 子箐顿了顿，转过了身，车内的人恰好此时掀起纱帘一角，面容微露，与她四目相对。 方才透过纱窗，子箐看那坐在车内的是个公子哥不假，可这般犹抱琵琶半遮面的，竟是多几番扑朔迷离与柔美俊逸。 子箐只一眼便收回目光，人家皮相再好，与她有啥搭嘎，“这位爷还有啥事儿？” 隔着纱窗，那人打量了子箐许久，或是无言以对，或是别的什么，那人终是放下纱帘，任其无声的飘摇着。 丫鬟见此唤了车夫一声，退到车内伺候。 车夫谢绝了贾守望与赵氏的好意匆匆赶来，把胸前塞入的两个桔子往下挪了挪，跳上车打马上路了。 子箐让撇到一边，怪异的看着这辆缓慢而行的马车，“有毛病……” 她这还没骂出口，一只枣红色的大马甩着耳头吭哧了一声，拽着架在身上的厢车停在她身边。 这辆车是红木造的，与前一辆有过之而无不及，只是这辆车无门落窗，可以清楚的看到车内情况。 三两俊俏的丫鬟围桌而坐，肆无忌惮的吃着茶果，一个唇边点了墨痣的丫鬟一直瞧着她，与依在窗边的男子耳语着什么。 这车停靠的近，子箐不得不往边上挪了两步，她不悦的抬头，却是看到个浪荡子。 那男子看着子箐，俊朗清逸的脸上满是乐趣。 一双似笑非笑的桃花眼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眼中只是“不过如此而已”。 粗布麻衣，其貌不扬，没想到让沐家四少回心转意的女子，竟然是个姿色平平的小小村姑。 无趣，当真无趣的很。 男子慵懒的吃着丫鬟剥好皮送过来的葡萄，纯粹为了寻乐，他对子箐露出一笑。 “敢问姑娘芳名，家住何处？” 见这游惯花丛间的浪荡子肆意打量自个儿，堵她的去路还一副死德性。 俩次加起来，子箐已是很窝火了。 可她能拿这人奈何，人家有钱，她惹不起的，且顺着他说就是了。 子箐抿着嘴扬起了脸，笑得很甜，用鱼沟村的土话说道，“贡子吉祥，俺住在搭嘎村，俺叫箐娘。” 男子从未听过土话，不免眉头一皱，“搭，搭……哎，算了，”他放弃学说，而是看着子箐，“青娘？” 子箐笑着点了点头，没错乖娃子，就是亲娘。 那男子还想问的清楚些，可见对方不过是一小村姑，哪里认得字。 便漠然不理，摆手让车夫赶路，反正他想知道的都问出来了。 随后几辆马车也紧随其后过去了，“都是一群有毛病的家伙。” 子箐忍不住脱口骂了一句，便朝自个儿爹娘那边过去了。 贾守望把锅子盆子重新绑到板子车上，见到闺女过来。 “丫头，你有没有好好谢谢人家。” 他闺女是个懂事晓礼的丫头，方才见她搁那车马跟前，必定跟人家道谢来着。 子箐笑着露出个俏生生的酒窝，“可是谢了，我好好的把他们都谢了一顿哩！” “嗯，好丫头，”贾守望满意的点点头，等婆姨把篮子拎过来，一家三口便推着小车上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