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围捕
冷风如刀，疾雪似箭，吹打得人面颊生疼。 呼啸声中，一道绿色的身影在树梢间虚晃了一下，似乎轻轻抖落了几片覆雪，夹杂在簌簌的落雪之中，几乎难以察觉。只是枝杈间厚实的积雪上，不知何时已多了一方微不可查的足印。 几个起落下来，拾荒老人已身在数百米外，正当他准备踏上一座低矮的平房顶时，一道黑影突然鬼魅似的凭空出显身，距他落脚之处，不过两米之遥。黑影将时机拿捏得很准，恰好在对方顺势将落、足未点地之时方才现身，拾荒老人再想临机变向，却已不太容易。况且他自持身份，对方既然已经“追到”这个份上，再行遁走，已然非他的作为。 黑衣人似是对老人的脾气秉性也摸得很透，料定老人不会再走，不等老人身子落下，便已躬身而拜。 老人裹着那件宽大的破旧军大衣，原本就干瘦的身形显得愈发枯槁。在他面前五米开外的地方，站着一名黑衣人。黑衣，黑帽，黑纱遮面，如果不是外面露出一对明如星辰的眼睛，当真便要与这夜色彻底融为一体。 “哎……”老人叹了口气，声音里满是无奈之意：“你这娃儿也是，老头儿我早就跟你说得很清楚，不会和你回去墨门，可你倒好，一路从四川追踪过来，沿途几千里地，追得我这把老骨头都快散了架，你们墨家，就这么喜欢强人所难吗？” 黑衣人身体微微耸动，开口道：“诸葛前辈莫怪！晚辈并非有意与前辈为难，只是眼下情势紧迫，还望前辈顾念我门祖师与前辈先祖之间的情分，随我到墨家总坛，共商渡劫大计！” 声音似雏鸟初鸣，清脆中带着一丝娇柔，又如春泉汩水，婉转里透着一股空幽——那黑衣人，竟然是一名女子！ 老人似是早已知晓她底细，并无意外，只是苦笑道：“共商渡劫大计？呵呵，小老儿我不过得了先人荫庇，略略通晓些占星卜卦之术，根本上不了台面，至于渡劫这种大事，还是由你们这些正统的大门大派去商量吧！” “前辈……” “娃娃，总之去墨家总坛一事，就不要再提了。小老儿我做惯了闲云野鹤，最不愿受人束缚，你回去转告钜子，就说他的好意，小老儿我心领了，他日如有需要，某自当念及祖辈情分，鼎力相助……” 不等那黑衣女子开口，老人接着说道：“娃娃，大劫将至，你们墨门正值用人之际，你就不要再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虽然你的‘御风术’已经颇有几分火候，但小老儿我若是要走，莫说是你，便是你家钜子亲临，怕是也拦不住我……” 黑衣女子一听此话，立刻对老人深深一揖，诚惶诚恐道：“前辈恕罪！弟子怎敢在前辈面前造次……” “罢了罢了，随便说说你还认真了，要不说我不愿去你们墨门呢，整天对着一群闷葫芦，憋也把我憋死啦，哈哈……咦？”老者的笑声忽然一滞，疑道：“乖乖，娃娃，我还当你是个麻烦，没想到，你自己的麻烦也不少嘛……” 黑衣女子微微蹙眉，凝神侧耳细听，风声中似乎多了几分凌厉的肃杀之意，不禁神色微变。 这些蛮夷…… 夜色中，但见数十条人影自雪中狂奔而来，那些人将以两人所在的房子为中心，呈圆形朝这边合拢，看样子便知来者不善。黑衣女子的眼中闪过一抹讶色，似是也被这阵势所慑。 女子心中骇然：这帮蛮夷，他们想干什么？难道，是想要撕毁协定不成？在这个节骨眼上？他们是疯了不成！而且，数量如此之多的一批蛮夷，能够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内陆腹地对自己下手，这件事情本身就蕴藏了大量见不得光的隐秘。 看来墨家内部也不干净啊。老者细不可查地轻哼一声，双手负背，瞬间将全身的气息收敛，呼吸也如游丝般微不可闻，仿佛石化了一般。 几十条人影转眼便至，随着当先一人一脚站定，其余众人齐刷刷止住了身形，冰雪之上，竟无一人摔倒或滑行，几十人动作如一，丝毫没有拖泥带水的感觉。虽是仓促站定，但相互之间位置却紧密有序，进可合力围攻，退可互为掩护，如同事先排演过一般，瞧不出丝毫破绽。 好一支精锐的队伍！黑衣女子心下凛然，衣袖里一条头发丝一样细软的墨线已经悄悄滑到指尖，冷眼扫视着面前的这群人：一共三十七人，从外表上看，这些人穿着打扮并无奇特之处，只是无一例外，全都是外国人。 为首那名光头巨汉，只粗略瞥了旁边的老人一眼，便将目光牢牢锁定在黑衣女子身上。在他看来，老者不过是一个行将就木的糟老头子，气息羸弱，仿佛随时会嗝屁一样，虽然不明白目标为何会和他在一起，但就凭这老头一人，根本不足以对自己的队伍构成威胁。眼见胜券在握，光头巨汉心情大好，一边摸着自己圆圆的光头，一边用略带鼻音的汉语说道：“哈哈，尊贵的朋友，没想到这么快我们就又见面了，用你们东方人的话讲，这就叫做缘分，嘿嘿……请问，你是乖乖的跟我们走，还是让我们请你回去呢？” “跟你们走？去哪里？”黑衣女子冷冷地问。 “哦，我的上帝啊！没想到我们的26号，竟然是一名姑娘！哈哈……”光头巨汉像是发现了天下最好笑的事情一般，大笑起来，他的部下们也随之放肆地大笑起来，一个长相猥琐的小矮子竟然对着黑衣女子吹起了口哨。 黑衣女子冷哼一声，轻轻闭上了眼，不再理会这帮人的挑衅。 “尊贵的女士”，光头巨汉故作绅士，对黑衣女子欠了欠身，说道：“先自我介绍一下，吾等乃圣殿骑士团暗影小队，吾乃队长罗贝尔，吾等效忠于伟大的圣骑士雨果殿下……” 光头巨汉提到圣骑士“雨果”的时候，所有人都将右臂前屈，微微低了低头，以示对他的尊敬。“我们要请你去的地方，很美，我保证，只要在那里待上一天，你就会爱上那里的！你应该感到很荣幸，因为自我担任暗影队队长以来，能够让到我们全员出动去抓捕的，你还是第一个！不过你放心，对女士我们向来非常温柔，嘿嘿嘿嘿……” 邪笑声中，罗贝尔已经向前跨出了一大步，先前那名矮小的猥琐男和他旁边一名穿得西装革履的高大男人也同时向前攻了出去，前面的数名壮汉则是有意无意地朝老人的方向挪动了一些，像是在防备他出手救援；人群的后方传来了几声低沉的吟唱，古老晦涩的咒语声中，黑衣女子头顶上方突然出现了几团耀眼的光晕，猛地向她砸了下去！ 长期亲密无间的配合所形成的默契在这一刻展现无遗，连一个动作、一个眼神都没有用，罗贝尔和部下之间仅凭感觉，就形成了一套完整的连攻！这可不是通过练习就能产生的效果，而绝对是在多年实战磨合中才能形成的心理感应！ 光团落到黑衣女子头顶上方寸许处时，黑衣女子忽然睁开了一对妙目，身体微微一侧，身体弯折成一个奇特的造型，堪堪躲过了几道光晕的攻击，就在这时，罗贝尔和另外两人的重拳也已到了她身前！罗贝尔攻向女子后颈，猥琐男瞄准她的右腹，西装男轰向她的胸前，三面合击，女子看来已是避无可避！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这一击会将对方拿下时，不可思议的一幕发生了！在三道重拳即将触碰到女子的刹那，攻向女子的三个人同时惨叫了一声，而后极速向后掠去！ 这一变故虽然极其突然，但暗影毕竟是外殿最精锐的战队之一，一击不中，队伍后方吟唱咒语的速度陡然加快了许多，立时又有十几团光晕浮动在女子附近，对她虎视眈眈，七八名壮汉也已从队伍里走出，摆出了攻击的架势。 “放弃近攻，远程打击！”罗贝尔大吼道，右手还在微微的颤抖，一道极细的伤口渐渐显现在他裸露的手腕处，一串晶莹的血珠随即溢了出来。 猥琐男和他的情况差不多，也是一只手被切伤，正恶狠狠地盯着那名黑衣女子。 西装男的情况最糟，大滴大滴的血液正顺着他的右臂往下流，他咬着牙，用法语对罗贝尔吼道：“队长，我能杀了她吗？” 罗贝尔大怒，一急之下，也用法语骂道：“混蛋！殿下吩咐要抓活的！活的！大家听着，目标战力强大，准许使用武器，自由攻击！德帕迪约，你给我退下！” 西装男耸了耸肩，不置可否。眼睛却还是不停地在黑衣女子身上来回扫动，充满了强烈的破坏欲。 卑贱的东方猴子，竟敢伤害我德帕迪约大人！嘿嘿，我一定会用最残忍的手段折磨你，等着吧！ 随着罗贝尔的命令，所有人都在胸前的盾型徽章上摸索了一下，他们的手中，立刻出现了一些造型奇特的武器，有些手里握着魔法杖，有些则是长弓、大剑、刺矛一类的古代兵器，还有一些，拿着明显属于未来造物的奇特武器，看来这支队伍倒是挺全面。贝罗尔自己，则包裹在一套中世纪的骑士盔甲里，手里握着一把巨剑。 “奉神的旨意！”贝罗尔大吼一声，率先朝黑衣女子冲了过去！ 三明和他穿着类似的队员同样大吼了一声，从另外几个方向攻向了黑衣女子。 他们的盔甲明明看起来很笨重，但黑衣女子明显感觉到，这些人的速度，比起之前还要快了许多！当下不敢有丝毫的大意，全神戒备。 在她的眼中，一张巨大的“丝网”已经笼罩在自己周围随着她手指轻挑，缠绕在指尖的细线不断牵引那张“丝网”变换着形态和位置，只等鱼儿自己撞上来！ 一场恶战就在眼前！ 然而，就在这时，一直如石像般静止不动的老人，却突然轻声咳嗽了一声。 “咳咳……”老人声音并不大，但周围的每个人都听得很清楚，所有人都感到心头一震！ “这么多人，欺负一个女娃娃，不像话，就让我老人家教教你们这些蛮子，如何做人……” “人”字方一出口，老人的身体跟着一动！周围一直戒备他的几个人见他出手，立刻同时对他出了手！ 贝罗尔只说要活捉那个女人，并没交代如何处理这个老头，所以这几人根本没有留手的意思，一出手，就是死手！ 这几人手里均是刀剑一类的近战武器，想来都是战士一类的角色，力量、速度自不必说，老人面对迎面而来的攻击却毫不在意，一手负背，一手轻点，像是信手涂鸦一般，完全无视了几人的存在，乱刃之中尚未见他如何动作，几人便已经纷纷倒地。 “老家伙！去死吧！”原本冲向黑银女子的贝罗尔眼见这老头如此彪悍，不禁中途便道，手中巨剑恶狠狠地朝老人砍下！一道清亮的半月形剑气便从剑刃处射出，直取老人项上人头！ 老人盯着那道剑气，指尖轻弹，一团淡淡的光点随即飞出，迎着那道剑气而去，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那道凌厉无比的剑气撞到那团看似不起眼的光点后，竟然，消失了！连声响都没有！而后，那枚光点逆着剑气来时的方向一路而上，落在了贝罗尔的巨剑上！ 啪！ 巨剑犹如一片被散弹枪击中的玻璃，立刻碎成了细渣！ 噗！巨大的冲击力之下，贝罗尔也被震得凌空飞起，重重地摔在了数十米之外！ 这是！ 贝罗尔艰难地爬了起来，将手里残留的剑柄丢掉！他的脸色变得一片苍白，并非因为受伤，而是因为震惊！不止是他，所有暗影战队的成员，都被老人刚才的那一手，震得说不出话来！ 他，这个老人！绝对是自己这些人完全无法对抗的存在！ “蛮子，听好了，带着你的部下，立刻滚回老家，下次再让我碰到你，碎的，可就不是你的剑了……” 一滴冷汗已经沿着贝罗尔的额头流了下来，他对着老人，深深鞠了一躬，恭声道：“多谢阁下手下留情……”说话的时候，已经有几个人将之前被他击倒的几人抬了回来，贝罗尔也不废话，做了个撤退的手势，一群人，逃也似的朝远处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