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绞刑
时隔一个星期,那个女人终于再次出现在公众的视野中。从她站上处刑台的那一刻开始,整个广场便不由自主地安静了下来。聚集了十余万人的玛丽乔亚广场上,一时间竟然静得只能听到风声。 高台上的那个女人从这样的角度睥睨着人群,无数镜头对准了她,就仿佛她还是那个皇帝,准备着接下来的讲话。习惯性的可怕沉默悄悄蔓延了数秒,人们逐渐看清她这后现代过了头丑毙了的短发发型与凌乱的囚服,视线最终聚焦在她手脚的镣铐上,纷纷的议论炸裂开来。 人们似乎已经逃离了她金色的恐怖,又似乎没能逃离她带来的金色的阴影。 这样的高度、这样的距离,人们的rou眼看不清什么,可前排的媒体们把摄像头拉近后就察觉到了异样:安娜斯塔西娅的露出的脖子和前胸上斑驳的红痕。 关于这位虽算不上倾国倾城但也称得上漂亮的金发美人,记者们抢着在镜头前发散着自己的思维,从她皮肤上那暧昧的痕迹猥亵地八卦起她的遭遇。嘈杂声中,人群最前排媒体们搞个大新闻的嘴脸显露了出来。而她也十分大方地“展示”着这些带着私|密意味的红痕,正如从前那面不改色的裸奔一样,面不改色的挺直腰板站在那里,漫不经心地小声抱怨了一句:“真是的……现在的贱民真是都忘了下跪的礼仪……” 凭借着出色的见闻色霸气,早已到达高台上等待她的龙自然把那些媒体记者们的七嘴八舌听得清清楚楚。他转身望向站在身边的女人,同时也望到了她凌乱的衣着与皮肤上的痕迹。 安娜斯塔西娅挑眉,挑衅道:“看来您引以为豪的军纪也不怎么样嘛……” 站在她另一边的萨博双手背后站得笔直,低声检讨道:“这件事我会彻查的,龙先生。” 她哼了一声,刚想发挥那“有我在你们谁都不能舒服”的本事再度嘲讽,就感到膝盖忽然一痛,整个人扑通一声跪了下来,然后磕得膝盖前面更疼了。身后的军官扯着手腕上镣铐的另一端,把海晶石的链条锁在她身后的地面上。整个过程她懵逼了数秒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可此时耳边只剩下人群的嘈杂。 曾自诩为“世界皇帝”的天龙人弗罗洛·安娜斯塔西娅,今日终于在全世界的面前下跪,一片哗然。 广场上攒动的人群中,不是是谁开始喊起了“杀了她”的口号,渐渐由细碎化为齐声的呐喊,节奏铿锵有力:“杀了她!杀了她!杀了她!……” 声波的震动,甚至让处刑的高台都有了微微的颤抖。 被迫跪在处刑台上的安娜斯塔西娅粗略地计算了一下,如果按照每平方米容纳2.5人的常规计算方法,玛丽乔亚前的广场上……此时至少有三十万的贱民集中在这里。不错,她点头,这排场还是比马林弗多要大上一些的。 如果此时在场有人知道她脑子里正想些什么,估计当场就上来砍她也说不定。 就在这震耳欲聋的人民的宣言声中,其他的大人物们也走了上来,一一在主席台就坐。旁边钟楼上,表盘的分针接近12点整,距离正式开始的时间越来越近了。 在高分贝的咒自己去死的喊声中,安娜斯塔西娅必须用上很大的力气说话才能保证自己的声音被身边的人听见:“说话你们这是应援的预热吗?” 竟然只是一句事不关己的吐槽。萨博的眼角抽了一下,道:“这对于即将消失的人来说算不上坏事,对吧?” 他转头望向跪在身边的女子,视线对上的一瞬间,本身望着自己的她立刻转头看向台下。 萨博:“……” “我拒绝从这个角度看你,这世上不存在让我仰视的家伙。”安娜斯塔西娅理直气壮道。 “……”他就不该理会她好吗! 正点,龙拿起了扩音的电话虫,在音响放空的嗡鸣声中,整个广场再次安静了下来。 民众的屏息中,他读出了她的罪名。 那是一份十分冗长的稿件,龙手中的文件夹内有着厚厚一叠纸,使稿件如此之长的不是开头结尾的文辞,而是中间那一段事无巨细的罪名:从她四岁起杀掉的第一个奴隶,到七岁时炸了哥亚王国附近的船,十岁那年查封禁书,十五岁强○新来的侍者,十七岁那年开始的********一直到二十一岁发动这场战争为止。 她杀了多少人、逼迫了多少人、镇压了多少人……全部记得一清二楚。怎么想这里面都有玛丽乔亚的人在帮忙回忆,至于是哪位事到如今也无所谓了。 安娜斯塔西娅抬头,湛蓝的天空东面,刺眼的太阳高高的挂在天上,只是这么一小会儿的时间,皮肤就被晒得有了些许的刺痛感:“啊……好晒……” 她小声抱怨了出来,这回身边的萨博真没再理她。 安娜斯塔西娅:“……好无聊啊你们!” 额头出现不合时宜的十字路口,萨博深吸了一口气像是压着踹上一脚的脾气,低声对她道:“马上就要消失在世界上的人能不能安静一点儿?” “不能,”她努了努嘴,甩了一下额前的碎发,“话说你才是,为什么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反复提醒我‘马上就要死了’这点啊?说好的法治社会程序正义呢?好歹也走个法庭的过场吧,直接这么宣布我……” “你再废话,我让人把你的嘴堵上。” 安娜斯塔西娅:“……” 她何止不像是个死刑犯,简直就像是出来逛街外加闹事找茬儿的。如果把最开始那抬头挺胸的步姿强行描述为贵族最后的骄傲的话,那现在这副置身之外比台下群众还热衷于看热闹的样子可无论怎样也不能替她说些什么了。以一个正常人的角度看来,这种不明事理的态度大概也能上一次负面的人类之最。 相反,安娜斯塔西娅本人也对摆在面前的事实感到些许的困惑,只是她困惑的地方是……为什么贱民会认为死亡对于她而言会是极刑呢?啊……如果把这个问题再引申一下的话,或许可以问,为什么贱民们都是如此地惧怕着死亡呢?以至于他们总是把死亡当做最残酷的惩罚。 事实上她也时常会杀死无趣的奴隶,或是用死亡来威胁人,那是因为她也深知这些人是怎样地惧怕着死亡。再或者,处决某人的生命只是因为他们的存在毫无必要。尽管……安娜斯塔西娅并不能对这样的恐惧感同身受。 ——笼中的金丝雀死掉的话,复活它不就好了吗? 意识到自己能力开始,她就一直以这样轻浮的态度面对生死。 这时,龙终于陈述完了那过于细致的罪名,进入了选读判决的阶段。着实安静了一段时间的安娜斯塔西娅顶着阳光再次小声开口,做了自我总结: “那份文件虽然长,但对我的指控总结起来共有十一条,分别是发动战争、谋杀、虐待、暴乱、纵火、侵占、挪用资金、人口贩卖、侮辱、聚|众|****私分国家资产。” 耳边传来了那本以为不会再理会自己的男声:“看来你自己也清楚自己都干了些什么。” “不,我只是觉得你们似乎少算了一个?”她勾起嘴角,眼神依旧俯视着台下的人群,对萨博笑道。 他皱眉,脑中闪现过无数种有诈的可能,目光快速扫了一遍附近站岗的军队,确定无误后才缓缓道:“……什么?” “贪污罪。”女子的声音带着几分得意,“也是,不过一周的时间,清点国库的工作都没有完成吧,想来也没有人手去一一查账。” 什么……意思?这意味着什么?有巨额的钱财——她贪污得来的钱财——去向不明??? 可是,在这种时刻,她亲自把这件事告诉他又代表着什么?不……或许他更应该怀疑,这是真话,还是她特意为了恶心人而说的假话。 然而萨博的进一步质问被淹没在民众的掌声雷动中,龙说完了最后一句话,判处弗罗洛·安娜斯塔西娅死刑的话。 高台之上,俯视着欢呼雀跃的人群,蒙奇·D·龙这位成功的革|命家抬手,狂热的人群再次安静了下来。扩音器内再次传来他的声音,不过却是问向安娜斯塔西娅本人:“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安娜斯塔西娅?” 女子眨眼,扬着下巴,抬头却没有看向他,凝视着天空,回答道:“当然有。” 龙走过来,停在她的身边,把扩音的电话虫也拿了过来,确保她的话能被传送出去。 生怕安娜斯塔西娅一开口就在世界直播的镜头前讲出莫名其妙——诸如“你们为什么不给我下跪!”、“竟然露天办这种事晒死了!”、“腿都麻了你们什么时候完啊!”之类——的冷笑话,萨博低声对她补充道:“是遗言。” 安娜斯塔西娅向天白了一眼,用力清了清嗓子,换上了那歌剧般的腔调,优雅的声音从电话虫中扩散到整个广场、通过数据传送到每一台电视广播中:“恭喜。我为每一位子民即将到来的美好生活献上最真挚的问候。” “……” 她对所有人的震惊与无语十分满意。 停顿了足有十秒,跪在高台上却像是皇帝的演讲般,女子俯瞰着整个广场的人群与对准她的镜头,语调由缓至急,层层递进:“人们不必为了生存而奔波,不必为了疾病而悲恸,不必为了教育而呕心沥血,不必为了生养而劳累不堪。在全新的社会保障体系下,恭喜每一位公民能够拥抱真正的自|由,随心所欲地栖息在蔚蓝的大海之上。不用考虑规则、不用上交税金、不用遵守法……” 她那个“律”字还没有出口,这越来越离谱的“遗言”就被龙强行掐断。他关上了电话虫,脸色铁青地瞪着跪在面前的女子:“你在干什么?” 双手被扣在身后,也不影响她挺着胸耸了耸肩,无所谓道:“贱民的脑回路就是有问题,夸你还不行了?” 前提是她真心想夸还是帮敌人打个子虚乌有的空头支票。画大饼谁不会啊?扛着红旗反红旗谁不会啊?在死之前的最后一秒还能用“遗言”把人恶心一通的能耐也有安娜斯塔西娅才能练得炉火纯青。 “时间到了,行刑。”仅花了几秒就恢复了镇静,龙打开电话虫的信号,果断地用最简短的话宣布了最重要的仪式。 表盘的分针又转了一圈,恰好过了一整个小时的时间。安娜斯塔西娅偏头:“时间掐得真准,是为了避免夜长梦多……吗?” 可是这回没人再理会她濒死的吐槽。 “是!”伫立在后面的两位军官行了军礼,开锁,握着镣铐的另一端把她拉了起来。 欸?欸欸?拉起来???出于状况外的安娜斯塔西娅顾不得跪久了的酸麻,环视附近终于发现了那个绞刑架。 ——卧槽???绞刑?!! 她震惊了,张嘴发不出声音,直到被拽到绞刑架下才反应过来,开始挣扎:“说好的刺死呢?把脑袋剁了也行啊为什么要上绞刑???吊死太丑了舌头会伸出来变长、颈椎也可能断啊!风干会变成腊rou的,这么难看的死法我绝对不……” “闭嘴!”纵然是龙也受不了她这完全找不到重点的发言,终于也说出了这个词。 一旁的萨博默默捂脸,即便是龙先生…… 安娜斯塔西娅在那两名军官的押送下奋力挣扎着,可被海晶石镣铐扣住的她一切都是徒劳。她被拖着踩到了绞刑架下那块可以活动的木板上,柔韧的绳子套上了她的脖子。 全世界前,历史或许将永远地记住这一秒—— 她脚下的木板被扯了下来,女子的身体瞬间悬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