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塔里塔外
四月中旬,县里在朝光专门召开了一个协调会,是关于文山建厂的,协调会上土地、工商、财政等部门都表了态,说一定支持县里的重点项目,这是符合中央的精神,符合小平同志南巡谈话的精神,他们一定大开绿灯,为这个项目服好务。 文山被邀列席了这个会议,其实会上确定的大部分内容,比如选址、机械设备,预算等等他都弄得差不多了,他只要政府的政策,这些政策政府都给了,而且大大超出了他的预期。 除了减免两年税费的优惠政策,县里还提供了扶持资金五万元,并明确其余不足部分由县农行提供贷款,贷款利率按照同期最低农业贷款利率计算。 利息多少文山不太关心,他关心的是最大的一块心病解决了,自己什么都可以弄,就是弄不来钱,银行贷款是需要担保的,他找不到保人,如今政府给作保,什么都解决了。 厂址四愣子早就选好了,就在秀水河边,取水容易而且离住家远,不会有打扰。 四月下旬,厂房开始动工,仅仅一个月后,设备安装完毕,六月六日,“朝光果汁饮料公司”开始试生产。 这个名字不是文山起的,是朝光乡争取过来的结果,本来县里的意思是叫“万山县果汁厂”,但朝光乡不干,说乡里的政绩也是县里的,县里的政绩却落不到朝光头上,应该冠以“朝光”字样,再者叫“厂”太小气,县、乡两级的重点项目还是叫“公司”合适,于是“朝光果汁饮料公司”应运而生。 文山倒是觉得叫“厂”比较合适,因为就一个厂房,机械设备也非常简陋,都是自己设计的,国外的一是用不起,二是不适合土方取汁。 土方取汁的最关键一环是自然形成的冷冻,它不是制冷设备提供的降温,而是包含了冬天的风雪以及霜冻,所以它才会有自己的特色,不论是口感还是色泽都要高出机械榨出的一头。 试生产的第一批原料都是秀水的,过年的时候文山就和几个大户达成了协议,以每斤两角钱的价格收购他们全部的苹果和梨,但必须是冻的,天暖和后他们又把冻苹果和梨搬到了地窖中,至今仍是冻的。 十天后,试生产的产品一共三千瓶送往盛东省食品检测检验中心进行检测,两天后结论出来了,苹果汁和梨汁两样产品全部合格,可以进行批量生产。 这天是六月十八日,也是省师院举行毕业典礼的日子。 送交检测后文山就没事了,所以这两天除了等待结果就是去省师院,又是半年没见他和穆丹恨不得天天待在一起,感情也急剧升温。 毕业典礼举行完这届八八级的学生就要各奔前程了,所幸省师院的学生都是省内的,但最早走的一批也是热泪泉涌,难舍难分。 文山看到这样的场面心里也很酸楚,如果没有那一次邂逅可能自己现在也在告别,告别母校告别学生时代,然后在某一个城市扎根落户,再然后…… 然而已经没有了然后,这次邂逅改变了他的人生轨迹,这两年他学到了很多,也悟到了很多,他遇到了一人让他为之倾倒的女孩,而这个女孩也倾慕他,如果没有那次错误的邂逅,他将是另一个样子,但他不会觉得比现在更好。 穆丹同寝室的同学已经走了三个,毕业典礼结束后就走了,穆丹哭得是稀里哗啦,文山进屋时她还在抽泣。 “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再看见……她们。”穆丹扎进文山怀里,哭泣着说。 “想看就一定能看到,山水是阻断不了人的,如果情在,远隔千里也会相会,如果缘浅咫尺也会擦肩而过。”文山拍着穆丹的肩膀说。 “就你会说。”穆丹终于从悲伤中解脱出来,娇嗔地打了文山一下。 “你什么时候走?”文山问。 “明天,我把她们送完再走。” 穆丹的寝室还有两位女同学,她的意思是她离家最近,把她们都送走了她再走,可文山想了想说:“我倒是有个建议。” “什么建议?” “建议你先走。” “为什么?” “第一个走的只体会到了被人送的滋味,最后一个走的也只体会到了送人的滋味,我觉得你应该都尝一尝,应该是两种心情。” 穆丹采纳了文山的建议,俩人往出走时文山才知道自己出的是馊主意,穆丹的眼泪止都止不住,“哗哗”的就是流,并且几次跑回和那两名室友久久拥抱在一起,差不多半个小时,俩人才走出省师院的大门。 送人和被人送的感觉确实不一样,送人是酸楚,望着那离去的背影酸楚就自然涌上心头,而被人送是不舍,好像自己丢掉了什么东西,很难受,但同时还有一种诀别的心态,因为迈出这个大门,他们将走不同的路,组建不同的家庭,体验不一样的悲欢离合、人间百态…… 穆丹也是这样的心情,所以刚走出校门她就命令文山:“给我擦擦眼泪。” 这明摆着是欺负人,虽说穆丹的东西不多,也就被子褥子脸盆什么的,但也打了两个大包,文山是一手拎一个,哪还有手去给她擦眼泪,但穆丹不管,把脸凑了过来,意思是你看着办。 泪痕犹在,文山用舌头舔了一下,痒得穆丹“咯咯”笑了起来,她自己把眼泪擦干后又说:“你背我。” “我背你……回家?”如果说刚才只是小情趣那现在穆丹这个要求过分了,且不说文山能不能背得动,这满大街都是人,那不成风景了? “你认识我家?”穆丹问。 文山摇了摇头,他没问过,穆丹也没说过,只是知道她家就在滨州。 “那你往哪里背我,我让你给我背到那!”穆丹指着不远处的公共汽车站说。 这还差不多,文山转过身,把两臂伸开,等穆丹跳上来后他就这么一个姿势往前走着,像少林寺里担水练功的和尚。 尽管离公共汽车站也就一百米远,但这奇异的造型也吸引了不少观众,里面还有不少师院的学生,知道这是又解放了一个师姐,于是起着哄,有的还鼓起掌来。 放在平时穆丹会羞死,但现在她是不管不顾,脸虽然还是红却并不下来,反而把头和文山贴得更紧,一副羡慕死你们的样子。 文山也觉得自己很幸福,求妻如此,夫复何求? 你看穆丹撒娇归撒娇,热情归热情,但她却知道把握尺度,更知道心疼文山,从上公共汽车开始她就给文山扇风,让他坐而自己站着。 一身的汗,文山也不客气,中间又换乘了两次公共汽车这才算到了,下车后文青指着前面不远一片有保安站岗的居民楼说:“我家就在那里。” 滨州很大,大得文山已经转向了,他不知道这是哪,位于滨州的什么位置,离省师院和他住的宾馆有多远,但他知道,趁现在自己还有记忆或许能按原路返回,否则过一阵说不定就找不到回宾馆的路了。 “你不进去?”见文山把包裹放下,穆丹有些惊讶。 “我现在还能回去,过一阵我怕回不去了。”文山说,也是实话,但不是全部实话。 “你……不会是害怕了吧?”穆丹摆弄着文山的衣襟低声说道,那样的说辞她根本不信。 “怕倒是不怕,不是你还没和爸妈说么,我这贸然进去也唐突,再说就是登门我也得换一身衣服呀,这身全是汗,你看。” 这么热的天,坐了一路的车,还有两个包裹,别说文山,就是穆丹都是一头的汗,文山的衬衣则全湿透了,他说的也是实情。 实情是实情,但并非是全部实情,文山找了一大堆理由无外乎就是现在他还不想踏进穆家,因为那个三方协定像一个紧箍咒一样,把他牢牢的钉在原地。 穆丹点点头,也没勉强,问:“那你什么时候还来?” 这可说不准,回去就要正式生产了,有没有空连文山自己都不知道,他想了想说:“你上班后我去看你。” 穆丹已经被省实验中学接收,一起去的还有姜亚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