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九章 阁楼
这是三层小楼顶层上的一个小小阁楼,被别具心裁地设作藏书阁,大大的落地窗几乎占满整面墙,提供了小小空间内丰沛的光线,平常这里几乎无人造访,然此时,落地窗前立着两名男子。 左侧男子一袭白衣,举手投足闲适优雅,姿态飘逸出尘。右侧的男子身着黑色纹绣锦服,金冠束发,面貌俊朗,气度亦不凡,只是此时面色阴鹜,眉头深锁,一双深沉的黑眸追着窗下正穿过庭园的一行人。 “怎么样?”白衣男子微笑道。 “这就是你说的百年难遇的将帅之才?”黑衣男子冷道。 “难道不是吗?你看他身旁那些人,再看看他,那一身囚衣也难掩他轩昂气势啊!” “没看出来,若非要说异于旁人之处,比别人多了几分狂妄而已。依我看是个银样蜡枪头,真要那么厉害又怎会沦为阶下囚。”黑衣男子不以为然道。 “不是我夸口,下头这些人加起来也制不住他的。”白衣男子修眉微挑,眸中掩不住得意之色。 “你这是在炫耀你一手栽培出来的好徒弟吗?”黑衣男子双目危险地眯起。 “不敢。”白衣男忙收敛笑意低下眉眼。 黑衣男子冷哼一声,移开目光,一双沉思的黑眸紧盯着下方那抹颀长的身影。 “您可想好了怎么处置他了吗?”白衣男子小小翼翼凑近。 “你说呢?他的作为可谓恶贯满盈,你不会想让朕轻轻放过他吧?”黑衣男子一记冷目横过去。 “恶贯满盈?”白衣男子哑然失笑。“这词用得不太恰当,他似乎帮了皇上您不少忙呀!” “你什么意思?”男子眯目,眉宇间的川字纹更深了几分。 “当年是怎样的光景您不至于忘得一干二净吧!那时的私盐交易可比如今猖獗多了,还有每年死在河盗手中的官兵以及商家百姓。皇上您扪心窝子说,这些年南北水路是不是太平多了?皆因为那些大大小小各自为王的盐枭河盗被他收拾干净了。” “真是天大的笑话!那是朝廷派兵数次围剿的成果,在你口中倒成了他的功劳了。朕治理国事再不济,也不至需要以盗治盗吧!” “万岁爷何必动怒,您是天子,天下的事都是您说的算。”白衣男子悠悠叹息一声,忽一把抽出腰侧佩剑。 “你……你要干什么?”黑衣男子骇然退后一大步。 白衣男子绷起中指当!地弹上剑刃,剑刃轻颤,嗡嗡龙吟之声不绝于耳。“我在听我的宝剑。真是一柄旷世奇剑啊!” “你阴阳怪气的到底想要说什么?” “嘶……” 他这里话音未落,白衣男子自牙关轻吸一口气,只见他端起左手的食指,指端慢慢渗出一道红线,被剑的锋刃碰到了。 “皇上,譬如我这柄剑,天下无双的利刃,放在身边防身御敌都是极好的,现在因为它伤到了我的手指头,我就该损毁它吗?” 黑衣男子沉默地取过他手里的剑,举在眼前端详着那寒光逼人的锋芒,缓缓开口“锋芒太盛,能防身亦能伤身。” 白衣男子微微一笑,解下腰间的剑鞘。“宝剑归鞘不就锋芒尽掩了?” …………………… 谁在摇晃着她的肩? “紫陌!” “jiejie,快醒醒啊……” 又是谁在她耳边不屈不挠地呼唤?秦紫陌皱眉,缓缓睁眼,一张模糊的面孔立即凑至近前。 “枫!jiejie醒了!”娇甜的声音雀跃般欢喜。 是水柔吗? 视线慢慢调适,眼前模糊的面孔渐渐清晰了,真的是水柔,还有立在她身后的凌枫。 “柔儿……这是哪儿……”秦紫陌开口,沙哑的声音自己听来都无比陌生。 “这是凌家。jiejie你晕倒了,他们将你送过来了。” 晕倒了?秦紫陌脑中一瞬间的空白,她努力地搜集脑中残存最后的回忆。 散乱的回忆慢慢灌回脑中。那熟悉的怀抱,包围萦绕着她的熟悉的气息,还有那温柔到骨子里的低醇嗓音…… “羽……羽呢?羽在哪儿!”秦紫陌腾地坐起,却因起得急了一阵头晕目眩,迳直往地下栽去。 “jiejie……”水柔惊惶的声音。 “紫陌!”凌枫惊喝,恍惚中秦紫陌觉一只有力的大手及时扶住她的肩膀。 “羽!”秦紫陌急切地一把攥住那只手,又撒手不迭。这不是龙羽的手,龙羽的手更大更粗糙些。 扶住她的是凌枫。 “龙羽在哪儿?”秦紫陌扯了凌枫的衣袖急切道。 “他……” “不要说了……”秦紫陌低哑道,颓然瘫坐下去,她已经没勇气听了,他那略一迟疑以及微微躲闪的眸光已然将她打入十八层地狱。 “没有了,没有了……”秦紫陌喃喃自语着慢慢溜下榻沿,两脚着地立即膝软地瘫下去,然不待凌枫伸手来扶,她已攀着桌角重新站起,两腿颤个不住,却仍摸索着一步一捱往门口挪去。 “紫陌。”凌枫痛心地低唤。 “jiejie你别这样……”水柔已抽泣起来。 然秦紫陌什么都听不到,她的世界已经坍塌了。 “紫陌!你要去哪儿?”凌枫一把拦下她。 是啊,她要去哪儿?十八层地狱九重天,她该往哪里去寻? “紫陌你别这样!龙羽他……” “枫——!不,不可以。”水柔摇首连连。 “可你看她……”凌枫眼圈已泛红。 “会好的……咱们先送她回齐州,慢慢会好起来的。”水柔轻声慰道,是安慰凌枫也是宽慰自己。 “jiejie,走了,我们回家去。”水柔牵起秦紫陌湿冷的手柔声道。 “回家……是该回家了……”秦紫陌喃喃道,唇角露出模糊的浅笑。 “柔儿,她现在恐怕不行……”凌枫担忧道。 “先离了京再说。”水柔道,脚下没有停顿。 “我要家去了……”秦紫陌回望着凌枫痴痴道,依然笑着。 凌枫视她娇憨的浅笑,只觉心痛如绞。他知道,她是已悲痛到极致了。 奇怪,她的步调如何变得这般急?裙波微漾,裙底小小的绣鞋轻快地挪着,一步紧似一步,以至水柔都有些跟不上她了。一朵鲜红绝艳的小花开上淡雅的鞋面,又一朵…… “紫陌!”凌枫骇然追上去。 秦紫陌俯身扑在门边,一口鲜血呕在门槛内的白砖面上,如一朵开得极盛的红牡丹。 “啊……枫!jiejie这是怎么了!”水柔吓得大哭。 凌枫已顾不得安慰妻子,一把抄起倒在门槛上的秦紫陌。“紫陌!”“羽……”秦紫陌抬手欲要抚上眼前的面孔,却因认出来而倏然顿住,无力地垂下。 “紫陌你别这样!龙羽他没有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