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五章情债难偿
各门内众女子闻声相继聚拢过来。 “怎么回事!”海玉罗排开众人挤进来。 泷月身伏在地,身子痛苦地蜷曲着,污血自口鼻内涌出,眸光已现出呆滞的死气。 “你服的是什么?”海玉罗俯身抬起她的下巴。 泷月眸光缓缓抬望,眸中现出丝丝冷笑“你想救我?不必费事了……” “jiejie,是不是这个?”凝霜捡起滚落桌下的瓷瓶。 海玉罗接过已空了的瓷瓶细视,皱眉凑过去嗅了嗅,又朝地上控了两下,数粒银珠被控出,圆润地滚动着,几粒居然聚合到一处溶合为一粒,足有豌豆大小。 “这是个什么?”凝霜欲要拈起。 “不要碰它。”海玉罗喝止她。 众人目光俱被地下那个滴溜溜乱转的银亮珠珠所吸引,眼看地下泷月的情形越不好了,秦紫陌急得喊起来“海老板你别管那东西了,快来看看她吧!” 海玉罗转头看泷月一眼 “她服食过量的铅精,没救了。” “铅精……不是炼丹药的吗?怎么会有毒?”秦紫陌犹疑道。 “铅精又名姹女元珠,是天下至阴至寒的毒物,莫要说服食,就是触之,甚至只是嗅之都可致人于死地。”海玉罗道。 “你为什么要这么傻……为了一个臭男人,你值得吗?”凝霜红了眼眶。 “我爱他,我真的好爱他……我受不了没有他……”泷月眉心攒起。 秦紫陌体味到她此言饱含的辛酸和绝望,心头蓦地一酸。“你爱他就该好好活着呀,你这样岂不是让他连补偿的机会都没有。” “是他不要我了……说我是个心肠歹毒的坏女人……我知道都是借口……他其实就是嫌我身子脏。”泷月泣道,眸中流下两行血泪。 “臭男人……他们心都是比碳还黑比铁还硬!”凝霜恨得咬牙切齿。 “痛……我好痛……”泷月两手无意识地乱抓,忽一把揪了蹲在旁的秦紫陌的衣袖“帮帮我……帮我了结了吧!” “你说什么呀?” “她是让你杀了她,好让她少受些苦痛。”海玉罗冷道。 “不……我做不到!”秦紫陌慌得挣脱她的手连连后退,哀求的眸光视海玉罗“海老板手眼通天,此毒当真没解药吗?有的话你拿出来,要多少银子我都愿意出……” “如果诸事都能用银子摆平,这世间就没有那么多遗恨了。”海玉罗冷哼一声,蹲身往泷月口内喂入一粒黑色药丸。 泷月蜷曲的身子渐渐不再抽搐,眉头亦舒开,面色平和了许多。 “jiejie,你这解药好神效啊!”凝霜惊喜道。 “不是解药,是能让人死得舒适的毒|药。救不了她,就让她去得安适点吧。” 凝霜抽气的声音,泪水几乎立即自那美丽的眼中盈下。 “泷月姑娘。”秦紫陌蹲下身颤声轻唤。 泷月悠悠睁眼,又倦极地慢慢合上。 “这地下凉得很,哪位姑娘帮忙搭把手,同我把她抬到榻上去。”秦紫陌环视周遭。 众女子没动,你看我我看你,又皆看海玉罗。 “我来吧。”凝霜拭着泪道。 “你哪里搬得动?”海玉罗皱眉,又睨秦紫陌一眼“你也不行,一边去。” 秦紫陌只得退至一旁。 “你们两个,过来搬人。”海玉罗示意两名相对壮实的少女。 两名少女轻易便将泷月挪至榻中。秦紫陌已端过一只铜盘,向盘内绞了一方湿手巾,替她细细地拭净脸上的血污。 不知是因为虚弱无力,还是已神游天外,泷月竟沉默地接受着秦紫陌的照料。 一屋子人也都沉默地看着她们,没有人说话,就连平常惯会刻薄损人的海玉罗也没有出言相讽。 看着眼前这张干干净净未施脂粉的素脸,秦紫陌第一次认真地端详泷月,她真的很美。此时这张面孔没有因恨意而扭曲,也不似先前那般灰败,虽目睫紧闭,唇色也是病态的苍白,却无损她的美貌,虽反更添几分荏弱的柔美。 “我讨厌你,打心底讨厌你……”苍白的唇瓣微启。 “我知道。”秦紫陌轻道。 “那天林子里,若咱们处境互换,我一定会视而不见。” 秦紫陌一僵,随即笑了笑“事实是我也没能救得了你,反差点连累了你。” “想知道我为什么这么恨你吗?”泷月忽启眸,凉凉地看她一眼“我忌妒你,因为你得到了我可望不可及的东西……曾经,他那么迷恋我的身子,我以为这就够了,以为只要这辈子能做他的女人我就心满意足了,至于他爱不爱我,会不会娶我,我不敢想,不敢问,不敢奢求太多。龙羽是没有心的!这是我跟了他近十年得出的结论。然而不是的,他不是没有心,只是这胸怀不曾为我敞开……”泷月闭上眼睛,自眼角又滑下两行泪,红泪。 “我劝我自己,他对你只是逢场作戏,这是他对女人惯常的手段啊!可是一件件一桩桩事实证明,你对于他是不一样的。匪徒闯入凌家那夜,他不敢明里出手击退匪徒,却让我传信于水麟,然后自己兜一大圈深入匪徒老巢,将意欲轻薄你的贼人打得半死。他之所以这么做,都是为了保护你,不让你声誉名节受损。他何曾对哪个女人如此用心过?我再骗不了自己,我的心因妒忌而痛如刀绞,我不服!我哪一点比不上你,你凭什么就能轻易俘获他的心?你唯一胜过我的,无非就是一个清白的出身,而正是这出身,是我永远也洗不去的污点。”泷月胸口剧烈地起伏两下。 “他说得对,我是个心肠歹毒的坏女人。我恨你入骨,正苦于无法报复,恰那姓屠的来寻仇,本来他的目标是我,因为当年就是为我,龙羽让他成了废人,所以当他以为报仇时机成熟之时,迳直奔我而来,是我让他相信,你才是龙羽心上的那一个。结果如何你都知道的,我本是想借他之手毁了你,以为神不知鬼不觉,谁知造化弄人,居然捅破了你们之间最后一层窗户纸,更撮合得你们俩到一处。我恨死你们了,也恨我自己,我发誓不让你们好过,我利用凌松凌柏两兄弟,给他们出主意,就为报复你们,让你们身败名裂。”泷月说完轻舒了口气,仿佛已不胜疲倦,又仿佛卸下了心头的沉重,微眯着眼眸静待她的反应。不知是因回光返照还是海玉罗的药丸功效,她白皙得近乎透明的两颊竟透出淡淡的粉红。 然秦紫陌仍是一脸平静,又自铜盘内重新绞了把湿手巾,细细地拭净她的脸。 “你都不恨我吗?” “为什么恨你?因爱妒恨是很正常的,认真说来,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若没有我,你们也就不会走到这般地步了。” 泷月静静地瞅着她,忽轻叹了口气“我也明白他为什么要你不要我了。可惜,我明白得太晚了,太晚了……羽!我好后悔……我以为报复你,毁了你,我会好受些,可事实上更痛苦。你不爱我……纵然缠|绵到极致……还是不爱我……毁了……也不属于我……”声音渐弱渐渺,直至只剩嘴唇微微开合,最后眸光也迷离起来。 秦紫陌正在仔细地擦拭着她指间的血污,忽那手软软地垂了下去。 秦紫陌怔了怔,继续轻柔地擦拭。 “凝霜,你去找件干净的衣裳给她换上。”海玉罗轻道,吩咐毕,转身慢慢走出去。 “我那里有套新做的衣裳还没上身,这就去取来。”凝霜说罢亦含泪而去。 一屋子女人相继离去。秦紫陌仍执着泷月的手擦洗着,连最细微的指缝处都没有遗漏。 相思最苦,情债难偿。 这孰是孰非,谁能说得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