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章 路上
一路南行，天儿越来越热，将到京都的时候，那天已是仲夏时节。算起来，他们足足走了一个多月。 路两边的垂柳依依，繁花似锦；清清的小河潺潺流动，青草芬芳。南方特有的风景让穆采薇有了点儿精神，坐在马车里不由掀开了窗帘往外看。 醉人的夏风扑面而来，带着一股泥土的清新，让她为之陶醉，这个地方，曾经有她的梦想，也是埋葬她梦想的地方。 六月天，孩儿脸。将到漯河驿的时候，已是午后时分。天儿越发热得蒸人，坐在车厢里如同身在烤炉一样。 穆采薇只觉得前胸后背的衣裳都贴在了身上，黏腻腻的好不难受。 天空中阴云密布，不远处有隐隐的雷声传来。贾氏有点儿心慌，一大家子多是妇孺，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万一淋了大雨可就麻烦了。 她催促着车夫紧走慢赶，刚才探路的家人回来报说前头还有十来里才到漯河驿。看样子，今儿傍黑要有一场大雨，他们无论如何也得在大雨之前赶到那里。 眼看着黑沉沉的乌云在头顶移动，大家都悬了一颗心，看来这场雨不小啊。 车夫不时地吆喝着马儿，速度虽然快了很多，可是依然没有赶过雨势。 还有三四里路就要到地方了，一阵狂风忽然刮过，吹得众人都为之精神一震。路边的花草都弯了腰，不堪承受狂风的肆虐。 狂风过后，就是稀稀拉拉的几个豆大的雨点子砸了下来。有经验的车夫就暗道一声“不好”。 贾氏忙隔着帘子问道：“怎么个不好法？” 那车夫恭敬地回道：“太太，别看就这几个雨点子，待会儿下起来可大了。万一这马要是被砸惊了可就麻烦了。” 从来没出过远门的贾氏一听，心里顿时就慌了。这一家大人孩子的万一有个什么不好，到时候可不好跟老爷交代啊。 忙问车夫：“这可怎么是好？我们可有地方先躲躲雨？”眼睛就朝路边葱郁的树林子里望去，那里草多林密，马儿还能吃点儿草，人躲在大树下还能避避雨。 穆采薇吓了一跳：她娘怎么要到树林子去避雨？漫说雷雨天会被雷击，单就是里头有什么毒蛇毒虫的就够这些人受的了。 当即就拦了贾氏：“娘，既然没有躲雨的地方，就朝前走吧。这官道宽宽的，路上也无甚行人，马儿哪有那么容易受惊？要是到了林子里，万一被雷给击中了可是会出人命的。” 车夫也点头赞同，贾氏还迟疑地问她：“这林子里怎么会被雷击呢？” 穆采薇顿时被问住了，这可怎么解释呢？说实话，她娘也不见得信呢。 踌躇了一会儿，才硬着头皮道：“娘，您怎么忘了？前年我们村里的山柱雷雨天在河里洗澡不是被雷劈死了吗？村里人都说他家里人德行有亏。可女儿琢磨着，怕不是这么一回事儿。这雷定是通过河水过到他身上了。若是这林子被雨水一淋，岂不是也是湿的？到时候我们进去了，我怕……” 还没说完，贾氏就急急地打断了她的话，“你小孩子家家的哪里来的那么多话？不进去就不进去吧，还拿了山柱说事儿。”又吩咐车夫往前赶车。 穆采薇嘴角扯出一丝苦笑：就知道这话她娘听不懂！ 其实她不知道刚才一瞬间贾氏的心思已是千回百转了，她想着人家都说山柱家里德行有亏做了见不得人的事儿了，孩子才被雷给劈死。 她当年卖果子的时候，把那些烂的小的都放在了木箱子下头卖给城里的富户了，万一到了林子里被雷给劈了，别人岂不也得对她指指点点的？ 一想到这些，她打死都不敢进去了。马儿惊了也比被雷劈死的名声好啊。 一众人正紧赶慢赶着，大雨还是不期而至了。滂沱的大雨伴随着电闪雷鸣，就像是一头怪兽肆虐着，狂叫着。 瓢泼大雨只下了一会儿，天地间就分不清上下，顿时成了一片混沌。 雨帘遮天盖地，让人再也看不清东西南北。 车夫和男丁们早就穿上了蓑衣，沉着冷静地赶着马车。 坐在马车里的人，早就没了刚才的闷热，听着车篷顶上的啪啪的雨点声，只觉得一滴滴都像下在了心上一样。 闪电像是银蛇一样，扭扭曲曲的，似乎想把天地给劈开。沉钝的雷声由远及近，轰隆隆地滚过来，忽然在头顶上炸出一声霹雳，吓得众人心头直颤。 穆采薇沉着地倚在车厢壁上，见贾氏的脸色有些苍白，忙握住了她的手，拍了拍。 宽敞的官道上虽然有黄沙垫路，可因雨势太大，不多时就是泥泞一片。 马车艰难地前行着，车夫不停地把鞭子落在马背上，吆喝着马儿前行。坐在车辕前的男丁都跳了下来，帮着推马车。 好在离漯河驿也不远了，贾氏的心里才好过了一点儿。 正拼命挣扎着，后头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狂奔而来。 泥泞的地面溅起了朵朵水花，在经过穆家的马车时，溅得车身上、人身上到处都是泥点子。 掀了帘子看的贾氏虽然没被溅上，可是车窗外糊了好几个泥点子，遮住了她的视线，气得她恨恨地骂道：“什么德行？赶着投胎啊。” 穆采薇忙扯了她的袖子，叫道：“娘，说话要小心，我们出门在外，要小心祸从口出！”贾氏才愤愤地住了口。 谁知道那群骑马的人惊风骇浪般地掠过，让采薇娘俩坐的马车的马儿受了惊，前腿高高地扬起，仰头长嘶了一声，就往前狂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