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为难
“来人,来人” 声音并不像方才的尖叫那般尖锐,自然也就没能传到守在院外的丫鬟婆子耳里。 而那些平时只要赵幼君一声召唤便能随时自暗处现身的死士,却始zhong未见。 回应赵幼君的,只是一室的静寂,以及凤止歌和李嬷嬷如看一只随时可以动手拈死的爬虫般的眼神。 “既然你不肯相信,不过没关xi,人没了,尸体还在嘛,反正放在我那里也没用,就还给你好了”。凤止歌一边说一边拍了拍手。 清脆的巴掌声响起。 下一刻,房门突然大开,门口的竹帘高高掀起,五具早已死透的尸体像是破娃娃般,被人轰的一声扔进房间里,扬起无数微尘。 赵幼君心里虽然害怕,却不肯相信自己的死士会栽在一个小丫头手里,于是抿紧了唇看向地上的几具尸体,却在看到那几张熟悉的面容,尤其是其中一名没了胳膊的女死士之后面上血色尽失。 那女死士,正是她派去洛水轩对慕轻晚下毒手之人。 “你看看,现在应该相信了吧?”凤止歌摊了摊手,一脸的无奈。 周围没有任何人可以求助,视作底牌的死士又尽数被诛,直至这时,赵幼君才真的慌了。 敢做坏事,并不代表就想死。 想到自己想对慕轻晚做的事被凤止歌发现了,那凤止歌定然不会放过自己,赵幼君只觉一颗心七上八下的没个着落。这时也不管自己手中握着的是死人胳膊了,下意识的手上便用起力来,仿佛这样,就能抓住一根救命稻草。 “你,你,你想做什么?”赵幼君看着居高临下的凤止歌,语气中前所未有地带上了软弱,“这里可是澄明堂,那么多的丫鬟婆子亲眼见着你进来了,若是我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你定然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关xi到生死。赵幼君语中也带了些戾气。 凤止歌讶然挑眉,“夫人这是在说什么呢,我怎么会让你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呢?” 听凤止歌说得真切,赵幼君便重重吁了一口气。随即涌上心头的。却不是绝处缝生的庆幸。而是诡异的得yi。 是的,就是得yi。 凤止歌到底还是顾忌着她的身份不敢动她,就算她把这事捅到侯爷那里。她身边的死士可是连侯爷都没见过,谁能证明去洛水轩的人是她身边的? 再说了,就算是她又怎么样? 慕轻晚这不是没事吗? 难道侯爷还会为了她动自己? 这么多年来凤麟面对她的步步进逼时一次次的妥协,已经让赵幼君忘了,他当初说要碧落黄泉追随慕轻晚时是有多决绝。 想到这些,赵幼君方才消失的那些胆气便又回来了,她甚至还示威性的狠狠瞪了凤止歌一眼。 只不过,下一刻,赵幼君便发现自己得yi的太早了。 凤止歌仔细端详着手中那只属于赵幼君身边死士的胳膊,因为已经失去生命力,十指间的惨白似乎已经渗透,连指甲盖上也是一片灰白,指甲也因此而变得更为冷利。 那指甲里藏着的,是蚀骨之毒。 赵幼君肯定忘了一点。 不过没关xi,凤止歌会帮她想起来的。 “我怎么舍得让你死呢?”凤止歌淡淡道。 赵幼君的笑容僵在脸上。 “你还记得你准备让你的死士对我娘做些什么吗?”凤止歌偏头看着赵幼君,面上平淡的表情却隐有种说不出的危险,“蚀骨之毒,就算是你想要弄来也不容易吧?既然如此得之不易,自然不能就这样浪fèi了,没用在我娘脸上,就用在你脸上,如何?” 尖叫一声,赵幼君迅速扔掉握在手里的胳膊,也不管手上是不是沾了血迹,下意识地捂住自己的脸。 这时候,她才想起自己本打算让死士毁了慕轻晚的容貌。 没有哪个女人不在乎自己的容貌,尤其是赵幼君这种自诩高人几等的贵妇,比起毁了她的容,她宁愿去死 从来没有哪一刻,赵幼君到如此恐惧。 想到自己身中蚀骨之毒,脸上肌肤日渐腐烂脱落,再想到凤麟厌恶的看向自己,赵幼君便惊恐得恨不得将自己缩成一粒尘埃。 若是在不知情的人眼里,赵幼君的这副样子着实可怜得紧,很容易便引得人同情。 可惜凤止歌不仅深知赵幼君的骨子里有多脏,还没有那些多余的同情心,所以即使赵幼君露出这副样子也丝毫没有动容,她面上甚至还带着笑容,拿着手上那只胳膊渐jiàn靠近赵幼君的脸。 “你不要过来”眼见凤止歌一步步接近,赵幼君一只手捂着脸,一只手却胡乱在空中挥舞,“你不要过来……” “你不是想对我娘下毒吗,怎么这会儿让你自己尝尝这毒的滋味却不愿yi了?”凤止歌皱了皱眉,然hou冷笑一声,吩咐李嬷嬷道,“让她乖巧一点。” 李嬷嬷于是上前在赵幼君身上点了几下,赵幼君便觉浑身一软,别说挣扎了,就是抬抬手都困难,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凤止歌一步步走近,眼中却是仿佛看到了什么可怕至极的恶魔一般满是恐惧与绝望,只这么一小会儿,额际便渗出颗颗汗珠。 凤止歌却蓦地止住了手上的动作,转过头看向门口方向。 赵幼君因这突然的转机而松了一口气,随后眼带希望地看向门外。 是侯爷 一定是侯爷知道她有危险所以来救她了 赵幼君也不去细想凤麟这么些天都歇在外书房不入内宅,怎么会知道她有危险。她只是下意识的希望,能拯救自己于水火之中的是她最希望看到的人。 “他怎么来了?” 赵幼君听到凤止歌这样道,心里却因此更确信来的是凤麟,若不是她此刻动弹不得,恐怕就要因心里的兴奋与激动而跳起来了。 在这一刻,赵幼君在心里决定,今天以后一定好好和侯爷过日子,就算他心里还装着慕轻晚,也绝不再动不动就与他置气了。 只是,这一切。都只是出自于赵幼君的臆想。 在赵幼君的望眼欲穿下。竹帘轻晃,一个高大的身影进入房中,房里的光线也随着竹帘的掀起落下而忽明忽暗。 待来人在房中站定,赵幼君迫不及待地张口:“侯爷。救……” 一个“我”字卡在喉间。再也没能说出口。 看清楚来人的相貌时。赵幼君有片刻的失望。 来的不是凤麟,而是凤鸣祥。 走进来之前,凤鸣祥显然没想到屋内会是这样一副场景。 往日里被收拾得花团锦簇整洁光鲜的澄明堂正房。此时却一片狼藉。桌椅乱成一团也就罢了,可地上斑斑点点的血迹和那五具面容惨白的尸体,还有meimei手中握着的、地上掉落的两截明显从其中一具尸体上截下来的胳膊…… “这是怎么回事?”凤鸣祥震惊地问,视线先是落在赵幼君身上,最后却是看向凤止歌。 凤鸣祥是知道自己母亲的,叫她下令打死几个不听话的奴婢是有可能的,可是杀了人还将尸体摆在房间里,这就不是母亲敢做的了。 唯一的可能便只是凤止歌。 在凤鸣祥的眼中,沉睡了八年才终于醒过来的meimei虽然待人总是淡淡的,身上却有种能让人安宁的奇特力量。可此时的meimei手持断臂,纤纤十指更是染上殷红的鲜血,显然不像平日那般清淡平和,虽然面上同样没有多余的表情,可她看向他时,目光却是冷冷的,完全不似平时的清冷却温和。 莫名的,凤鸣祥有种若他此时不说点什么做点什么,便再也无法接近meimei的感觉。 他在她尚未苏醒时就想守护在她身边,在她醒来后更是用了六年的努力才终于换来她叫一声“哥哥”。 如何能就这样让这些年的努力都化为乌有? 凤鸣祥心里一急,“meimei……” 话才开了个头,就被赵幼君打断了。 虽然失望于来的不是凤麟,可赵幼君好不容易才从绝望里看到希望,就算出现在面前的是根稻草,她也会紧紧抓在手里,更何况来的还是她的亲生儿子。 “鸣祥,你快救救母亲,凤止歌已经疯了,不仅杀了这么多人,她还要杀了我”赵幼君凄厉地叫道。 赵幼君最主要的目的还是求救,但是看到凤鸣祥只顾着看凤止歌,到底心中还是有种儿子重视别人多过她的感觉,气恨交加之下便也忘了方才她在凤止歌手下有多狼狈,开口便给凤止歌抹起黑来。 况且,她觉得自己也没说错,凤止歌不正是杀了这些人又想置她于死地吗? 因为儿子的到来,赵幼君只觉浑身充满了力量,甚至诡异的趾高气扬了起来。 凤鸣祥看了赵幼君一眼,见她手上脸上虽然沾了血迹,但那血迹明显是来自于别人,心下松了口气的同时,对赵幼君却也有几分不满。 因为就这么一个儿子,无论是赵幼君还是凤麟都对他寄予厚望,为免凤鸣祥学到什么坏的习气,赵幼君和凤麟向lái都将那些污秽之事挡在凤鸣祥双耳之外,让他能更专注的读书习武。 所以虽然凤鸣祥如今已有十八岁,过两年便该及冠了,可他的性子还有几分单纯。 自从知道赵幼君的身份之后,凤鸣祥便对往日眼中一直是高贵典雅的母亲有了几分芥蒂,身为皇家长公主却委身为妾,不仅如此,还逼得婉姨和meimei只能缩在小小的洛水轩里那么多年。 即使那是自己的亲母亲,但凤鸣祥跟随大儒许青松所学到的,仍叫他没办法站在母亲这边,甚至还因此对婉姨和meimei更加怜惜起来。 想到这些,凤鸣祥双唇紧紧抿成一条直线。 上次听了meimei的点拨。凤鸣祥只觉眼前打开了一扇大门,他想保护meimei,可他手中什么都没有,说这些话只能徒惹meimei发笑罢了。 所以,那天之后,他便找了凤麟明言想跟着凤麟处理侯府的事务。 凤麟从前虽然满意儿子的聪慧好学,却对他不通庶务一直很是头疼。威远侯府虽然已经远离京城那个权力中心,在湖州也算是最顶尖的门第,可这并不表示威远侯府就可以高枕无忧了,所以凤麟每日要处理的事也不少。 在凤麟看来。威远侯府将来始zhong是要交到凤麟手里的。往日里琢磨着怎样才能让凤鸣祥对这些感兴趣,如今凤鸣祥主dong要跟着学,他如何会不应,当即便高兴的答应了。近一个月来只要有空便手把手的教凤鸣祥如何应对各种事务。
接触了这些。凤鸣祥只觉自己过去的十八年简直白活了一般。 那些表面看起来光鲜亮丽的人。撕开面上那层皮,内里不知道多肮脏。很多面上看似普通的事,其间也隐藏着诸多的权势纠葛。 若是往常。看到澄明堂里的这副场景,他恐怕已经叫出声了,可经过这一个月来的蜕变,凤鸣祥虽然心里仍震惊,却至少能做到面不改色了。 只看现在的样子,凤鸣祥便能依希猜到,meimei之所以会出现在这里,定是母亲又做了什么事惹怒了她。想想母亲前面这些年是怎么对婉姨的,凤鸣祥便一点也不觉得惊yà。 否则,以meimei清冷的性子,断不会如此。 凤鸣祥是如此坚xin着。 他几步走到凤止歌身边,似乎没看到凤止歌眼中的疏离,关心地道:“meimei,你没事吧?是不是母亲又做了什么?” 听凤鸣祥如此说,赵幼君一愣之后满面怒色,凤止歌神色之间却有几分意外。 她没想到,即使亲眼看到眼前这副任何人看了,都只会认为凤止歌想要对赵幼君不利的情景,凤鸣祥仍然没有置疑于她。 出自炼狱的凤止歌本就性情冷淡,再经li过从前的背叛,凤止歌对周围的人都有很强的戒备心,身边能得她信任的,也都是陪伴在她身边很多年的人,可这不代表她就能随意漠视别人的好意与真心。 虽然她不知道凤鸣祥为何会不顾自己的亲meimei,而是对她百般照顾维护,可是这些年他一次次将自己护在身后的举动,仍让凤止歌有几分动容。 无论是在炼狱时,还是后来成为寒素,凤止歌的强势让所有人都下意识的认为,她强大到不需要任何人的保护,也从来没有人会像凤鸣祥那样将她护在身后。 这种感觉,有几分新鲜,也有几分感动。 若不是如此,她又岂会喊出那声“哥哥”? 面上的冷漠软化几分,凤止歌道:“今早有个自称掌管针线房的嬷嬷入了洛水轩,道是府里要做秋裳,却在指甲里藏了蚀骨之毒,所以我来了这里。” 虽是平淡的三言两语,凤鸣祥却能明白这其中隐含的凶险。 “蚀骨之毒?”凤鸣祥之前并未听说过这种毒。 凤止歌言简意赅地道:“自创口而入,而后创口皮rou腐烂不得愈合。” 只是听到描述,凤鸣祥便不由倒抽了一口气,再看向赵幼君时眼中便有几分陌生。 想想也知道,除了婉姨之外,母亲还会对谁下这种毒。 逼得婉姨独自一人在洛水轩里照料凤止歌,这种手段在凤鸣祥看来就已经狠毒了,可如今居然想要毁了婉姨的脸 即使做这种事的是凤鸣祥的亲生母亲,他也无法接受这种狠毒的手段。 “母亲,因为你的肆意妄为,已经毁了婉姨的一生了,怎么还能如此?”凤鸣祥质问道。 赵幼君好不容易等来了救星,却没想到凤鸣祥居然这样指责她,哪里还能忍得住,指着凤鸣祥便尖声骂道:“你到底是我生的还是慕轻晚那个贱人生的?眼见着亲娘受辱,居然还站在罪魁祸首那边我做错了什么,那个贱人如今不是好端端的什么事也没有吗,就算她真的出了事,那也是她咎由自取,当年若不是她横在中间,我堂堂长公主,又岂会处于如今这种尴尬的位置都怨她,都怨她” 说到后来,赵幼君激动得几乎是用吼的,显然已经陷入了往日的回忆。 却也不想想,当年的凤麟与慕轻晚乃是名正言顺的夫妻,若不是她以势压人,两人如今仍在京城过着令人艳羡的日子。 凤止歌神色一冷,“啪”的一巴掌打在赵幼君脸上:“你已经无可救药了,就是不知道,你亲自挑选的蚀骨之毒,能不能让你稍微清醒些?” 直至那只惨白的胳膊触到眼前,赵幼君才猛然想起自己现在的处境,即使手上无力,仍勉强抬手招住脸,双眼却是看向凤鸣祥:“鸣祥,你快阻止她,快阻止她我可是你的母亲,难道你要亲眼看着母亲的脸烂掉吗?” 完全忘了不久之前,她还痛斥凤鸣祥。 凤鸣祥闻言握紧了拳头。 那是他的亲生母亲,即使她做了那么多的恶事,他也无法眼睁睁看着她面临这样注定凄惨的结局。 可是,另一边却是他发誓要保护的meimei 出身侯门,凤鸣祥虽然没见过,却也从旁人口中听说过后宅倾轧。 虽然地点不一样,可每一处后宅都是一处战场,看似柔弱的女人们为了争宠,为了夺权,进行着一场又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在后宅里,敢于向旁人出手,便要有失败被人报复的觉悟,有多少颜似春花的女人丧命于同样看似温柔贤淑的妇人之手?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