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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章 此消彼长,婚事助力

    有道是新官上任三把火,但陈瑛却觉得自己这新官上任事事不顺。左军都督府下辖山东、辽东和浙江三大都司,既有很少遇到兵灾的江南富庶之地,也有死死楔入东北地区的辽东,更有素来民风彪悍的山东,因而,都督府的繁冲简要各种空缺都有,平日里也并不都是吃闲饭的。掌印大都督张铭倒是对他和和气气,也不怎么管事,但其余上司同僚看他这个新上任的佥书便有些古怪了。毕竟,在都督府正经管事的勋贵并不多,左军都督府里头统共也就是他这个阳宁侯和韩国公张铭两人,而且还偏是郎舅俩,人们少不得思量其中玄机。

    昨日请了假连朝会都没去匆匆跑了一趟通州安园,结果事情却没办成,这天一大早朝会结束过后,陈瑛踏入左军都督府的时候,脸上自然而然就带了几许疲色。从甬道进了仪门,又从东边的一扇小门出来,他突然听到前头隐约传来了一阵说话声。

    “今早的朝会上,锦衣卫的卢帅竟是没来。”

    “据说是告了病……这不是胡扯么?谁不知道这一位冬天还能用凉水洗澡,哪能请轻轻巧巧就病了。你不知道吧,那位卢帅除了这边京城的宅子之外,还在通州另外置下了一处产业,恰是金屋藏娇呢。据说那个外室是扬州来的,不但年轻,而且还精通不少绝活,所以如今卢帅每逢有假就往那边跑。”

    “你是说,卢帅那不是病,是倒在女人肚皮上了?”

    两个人嘻嘻哈哈笑了一阵子,浑然没注意到背后有人靠近。而陈瑛早已认出两人是经历司的都事和经历,站着听了一会,见他们之后说的不外乎是一些不堪入耳的话,也就没有出声,带着两个心腹亲兵径直回值房去了。一进屋子,他便沉下了脸来。

    通州……锦衣卫指挥使卢逸云……今日告假没来上朝……倘若再加上正好在安园的杨进周,其中必定有什么他不知道的名堂。前日派出去的人是在通州城内一处豪宅找到那个夏庄头的,因为事出紧急,他也没怎么太理会那里究竟什么光景,如今看来是他大意了!

    由于早上卯时朝会,五府六部的衙门一般是辰时理事,申时散衙,但中午时分却是雷打不动的休息时间。譬如主管带兵练兵而不是繁杂军务文书的五军都督府,倘若不是正印官,半当中告假也并不打紧,所以才有张铭的频频早退。这一天陈瑛心里有事,也无心在衙门多留,中午时分就寻个由头告假回家,骑马才到了家门口,眼尖的门房就一溜烟迎了出来。

    “三老爷,今儿个回来得可早!”

    那门房一手牵着缰绳,正要去扶陈瑛下马时,却见他也不用下马石,直接一跨一跳,稳稳落在了地上,这才想起三老爷是真正上阵打过仗的,可不像二老爷那般脓包势,因而见陈瑛并不理会自己,只径直往门内走去,他慌忙追了两步。

    “有件事要禀告三老爷。平江伯刚刚才到,小的原说过您不在的,可他说您必定会早回来,所以刘管家就把人带到三德厅里头等了。”

    得知平江伯竟然来了,陈瑛脚下一停,随即便点点头示意知道了。过了影壁上了甬道,他就看到管家刘青一手提着袍角急急忙忙跑了过来,就放缓了脚步,等人近前便问道:“平江伯几时来的?这会儿谁在陪着?”

    “是四少爷作陪。”见陈瑛面色霁和,刘青便知道此前府里传言的四少爷要和平江伯长女结亲不是什么空xue来风,于是更恭谨了些,“小的听送茶水的小厮说,平江伯问了四少爷几句,仿佛满意得很,还把随身带的一把泥金扇子送给了他。”

    陈瑛不置可否,等到了三德厅前头的抱厦,伺候的小厮打起帘子,他弯腰进去之后,方才不为人察觉地微微皱了皱眉。平江伯的封号是来自于太祖年间,说是掌兵的勋贵,其实却在用兵带兵上头没什么太大的建树,但却在治理漕河上头颇有一套。尽管大楚兼行河运和海运,但河运毕竟是路途近些,而且能直接到通州,所以平江伯方家多年来一直荣宠不衰,又因为一直在江南富庶之地,家底极其厚实,历代平江伯几乎都兼着漕运总督的头衔。

    不过,如今的平江伯方翰却是一派文官气象,连见面礼也是文人爱用的泥金扇子!

    三德厅七间九架,前面是小小的两抱厦,七间屋子除了正中的正厅之外,东西三间都是打通的。东边是见武将世交的地方,因而墙上悬的是头一代阳宁伯用的剑,架子上摆的是当年得过太祖皇帝夸奖的金盔,案上摆的是当年从鞑子那里缴获来的一副宝弓……总而言之,一件件都是有些年头的古物。而西边则是清雅得多了,满是经史典籍的书架,摆设着各色古玩珍奇的多宝格,文房四宝无不精致的大书桌,墙上有黄庭坚的字,宋徽宗的画,苏东坡用过的镇纸,米襄阳使过的砚台,一应都是名家布置,一入内便能觉得一股书香墨气扑面而来。

    此时此刻,平江伯就在西屋之中和陈汉说话,听到有人进来,他一抬头瞧见是陈瑛,立时便站起身来,寒暄过后就夸奖陈汉基础扎实言谈清雅,大有世家之风云云。陈瑛却是在儿子面前素来严正惯了,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挑了儿子的几个错处,就把人赶回了房去,旋即才和方翰分宾主坐了下来。

    两人说是路上互换儿女庚帖定了姻缘,但其实早在一个还只是阳宁侯庶子,一个还只是家中嫡次子的时候变早已认识,因而也没那许多俗套话。几句开场一过,平江伯方翰便神秘兮兮地说:“陈兄可知道,这次锦衣卫缇帅卢逸云,可能要栽了?”

    尽管今天听到左军都督府经历司那两个属官的窃窃私语时,陈瑛就已经想到过这个可能,但此话一出,他还是倒吸一口凉气,随即摇了摇头,又问是怎么回事。奈何方翰也不过是刚听到一点由头,只知道宫中内官传出来的消息,别的也说不出一个所以然来,他就算心里再焦躁,也只能暂且按下。

    “好了好了,咱们和锦衣卫是井水不犯河水,这种事情犯不着去管。今天我来,也是想和你说说先前谈到的婚事。你家老太太离府养病的消息如今已经传开了,不是我管闲事,毕竟是嫡母,先前那事情知道的人家也不少,你别cao之过急,说出去不好听。还有,听说,你有意把你的女儿许配给威国公世子?”

    朱氏的事情陈瑛已经得知,都察院有人弹劾了自己一本,虽然奏章似乎是留中不发,但终究不好看,因而他也只能憋下这口气。此时平江伯提醒,他淡淡嗯了一声,可听到最后一句话,他的脸色顿时就变了——这事情如今已经是有些渺茫,怎么还是传开了?

    想想方翰毕竟是未来的儿女亲家,从前交情又好,他便叹了口气说:“你也知道这丫头的身世,婚事是从前威国公亲口答应的,只如今那边似乎变了卦。说实话,我家中如今这样的情形,我其实也并不十分情愿。”

    “你不情愿就好,毕竟你家和晋王关系太深,这威国公又是鲁王的舅舅,要是你把女儿嫁给了威国公世子,外人看起来,便是你一只脚踏两条船了!”方翰说着便按着旁边的小几,把身子靠近了些,“陈兄,我知道你没选过边,但如今之际却是不得不选。国赖长君,外人道皇上疑忌晋王,可其实真看看,不过是杀了一个清客相公和一个奴仆,昨天倒还赏赐了晋王好一些宫婢奴仆,哪里是宠信有衰?你家老太太所凭恃的是韩国公夫人和晋王妃,若是他日……你难道还能动她?唯今之计,便只有借着兴许会册立次妃的机会,将你家千金……”

    “你是说……”

    两个人全都是半途打住,但彼此对视之下,哪里不明白对方的意思。方翰看到陈瑛沉吟的样子,知道响鼓不用重锤,也就打哈哈岔过了话题。而陈瑛此前并不是没想过这一茬,如今方翰再次提起,他不得不认为,这是解开如今困局的最好办法。

    不管哪一家,不是东风压倒了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了东风!

    翠柳居正房。

    自从接手家务之后,徐夫人在屋子里呆的时间便越发少了,可在三岁的嫡亲儿子陈汀身边留的人却是越来越多。这一天上午的议事结束,听说丈夫陈瑛已经回来了,正在三德厅那边见平江伯方翰,她便不在水镜厅用饭,径直回转了来。一进门,她就先去看了孩子,见那软乎乎的手抓着自己的脸轻声唤娘,她的脸上顿时露出了深深的黯然。

    陈汉和平江伯之女定下婚事,她的儿子却不知道是否能平安长大!

    由于这一重心事,她根本没有什么胃口,午饭不过是敷衍了事。可她没想到的是,陈瑛见过平江伯回来之后,竟是直接进了她的正房来,又把丫头们都赶了下去。一听那当是自己丈夫的男人说出的那件事,她一下子攥紧了手上的帕子,一颗心如坠冰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