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九章 成都府,我来了
江白圭走后,栀子列下一日的采买单子,安顿好巧巧,上下眼皮开始打架,再撑不住,回房补眠。可被钟知府三更半夜吓了一回,她睡的也不踏实,一个梦接着一个,迷糊间,似乎听见有人在院中低声讲话,她一下子就醒了过来。 仔细一听,原是钟二娘子与夏欢在说话,似乎在问她可起了,她突地记起,今日是教授钟二娘子针线的日子,她竟给混忘了,难怪人家小姑娘上门来了。 她赶紧起身,穿上衫群,走至妆台前梳头,簪上玉簪,想了想,又将玉簪取下放回首饰匣子中,并将云髻拆散,随意在绾了一个髻。 她走出去跟钟二娘子讲,对不住,我忘了是教授你针线的日子,这样的话,传到钟知府夫人肯定会多心,要将她忘了时间这事掩饰过去,只得拿身体不舒服说事了。 开门出去,钟二娘子见到栀子,笑着迎上来,施了一礼,道:“昨晚衙门有公务,江夫人肯定没有休息好,我过府来,是想请夫人今日不用去我家,没曾想倒吵着夫人休息,真是对不住。” 原是自己小心眼了,栀子心下尴尬,不过面上却没表露一分,口称没有。既然钟二娘子已经晓得缘由,她想好的借口倒不用说出口。想着肯定再睡不着,与其无所事事,倒不如在家中教钟二娘子针法,就让她到厅中坐。 钟二娘子听明白栀子的用意,为难起来:“我昨日听人讲,西街上新开了一家糕点铺子,里面糕点齐全,有许多新鲜口味的糕点。我出门时,以为夫人没时间,就在祖母跟前承诺了,说回去时与她买一盒糕点带回去让她尝鲜。” 说到此处,她悠然住口,因她反应过来,提到新鲜糕点,于情于理都应该送栀子一盒的,但这话她又不能说出口,她身上勉强才凑出买一盒糕点的钱,根本无钱多再买一盒。 栀子哪里猜得出这小姑娘正在为难,听她说起西街口的糕点铺子,就晓得她说的是自家的铺子,说来,她也有半月未去糕点铺子了,突然兴起,想去看看,就道:“难得你一片孝心,赶紧去吧,免得中老妇人久等。” 钟二娘子咬了咬下唇,因自己的失礼很是不安,闻言,垂头丧气的告辞。 送走钟二娘子,栀子拿起斗篷,唤了夏欢同去。 夏欢很是不解,道:“钟二娘子要去的,肯定是二姑奶奶家的糕点铺子,少奶奶要去,怎不与钟二娘子同行?”夏欢跟家中大多数人一样,都不知糕点铺子有栀子的份子。 栀子答道:“钟知府清廉,钟二娘子决计不会拿了旁人铺子里的东西不给钱,我告诉她那铺子是我妹子家的,就少不得要送几盒糕点与她,她若是不要,推来推去的,岂不是尴尬?我就是要送钟家糕点,也从家中送过去,而不能让钟二娘子在铺子里拿走。” 前一句夏欢倒是明白,后一句倒更让她疑惑了:“都是送,在铺子里拿,跟从家中送过去,有甚么不一样?” 栀子想这些没必要与夏欢讲明白,就道:“自己想去。” 知府衙门附近住户极少,二人想要雇轿,还得走一条街,可走完一条街,到糕点铺子的路已经走完一半,栀子索性就走着去,到糕点铺子时,后背已经起了一层薄汗。 到门口,她怕钟二娘子还未走,撞上尴尬,就使夏欢先一步进门探究竟。 夏欢出来时,二丫也跟了出来,见到栀子,欢欢喜喜的扶着栀子往铺子走。 夏欢玩笑道:“二丫jiejie如今可是二姑奶奶铺子里的大师傅,不经允许就丢下手中的活儿跑出来,当心二姑爷扣你月钱。” 二丫回身望着她笑:“小妮子这两年不仅人长开了,两片嘴也越发的利索起来。” 夏欢就要追上去拍二丫,不过碍着栀子,巴掌到底没真落在二丫身上。 说笑间,三人进了店中,此时尚早,店中只三两个客人,胡仲伦跟侯二阳过来见礼,栀子正与两人闲话,就见德三进门来,她笑着叫了一声“德三叔”。 因栀子未除去斗篷,德三进来时,只当她是店中客人,并未留意,也是听她招呼,这才知晓她的身份,很是惊讶,但当着外人,他还晓得分寸,并未直呼栀子的身份。 胡仲伦笑着解释:“铺子里面粉就要用完,爹说闲着也是闲着,非要来帮着磨面。” 德三这才想起来此的目的,告了声罪,穿过店堂往后院去。 栀子晓得德三是个闲不住的,若只让他在家吃闲饭,定然会闲出病来,她在店堂中转了转,客人越来越多,她立在店中就有些碍事,索性跟二丫去后院厨房看她烤糕饼。路过院子,德三推着石磨,忙得不亦乐乎。 不知在厨房呆了多久,栀子突然停店堂中传来一声尖叫,紧接着,尖叫声此起彼伏,不一时,尖叫声又陡然止住了。转的太快,栀子一度疑心自己听错了,但她瞥见二丫与夏欢眼中的骇然,就知自己肯定没有听错。 二丫丢下手中的面团,就要推开门出去,栀子拽住她,示意她不要出声,先听一听再说。这间厨房,其实就是在院子里搭建出来的,与店堂隔的极近,三人屏神静气,店堂中的说话声慢慢的清晰起来。 “将银子交出来,饶你们一条狗命。” “咱们铺子每晚与老板交一次帐,这早上才开门,糕点还未卖出去,只有几百文的零散铜钱,几位好汉若是不嫌弃,我这就拿来与几位。”听声音,应该是胡仲伦。 胡仲伦话音一落,入耳的就是一阵哗啦声,二丫哀叹一声:“二十多两银子置的琉璃柜台碎了。” 听到二丫的话,栀子想笑,可嘴角动了几次,偏就是笑不出来。她心中早已明白外面发生了甚么事,有劫匪闯了进来!想来应该就是绵州知县信中提到的那一股流寇,栀子不得不佩服钟知府的防范意识,可是就是未起着作用,自己的糕点铺子在光天化日之下还是遭了劫。 夏欢往后缩了缩,小声问:“少奶奶,那……咱们还要不要出去?” 栀子想也没想就摇头,三人出去,恐怕只是多添了三个受害者而已,再者说,此时是白天,西街虽不比东街、北街热闹,但也还是人来人往,恐怕早有人报了官,等她们出去,说不定衙役已经赶到,她何必出去添乱? 她吩咐二丫闩门。 二丫拿起门闩,突然道:“德三叔还在门外。” 栀子这时反应过来:“快,打开门唤德三叔进来避一避。” 待两人打开门,石磨旁哪还有德三的影子?想来早就冲到店堂中去了。 在厨房中呆了大概一刻钟,门外传来德三故意压低的声儿:“有我在门外守着,通判夫人且放心。” 栀子没料到德三会回转,很是意外,但德三守在门外,实在太过危险,她想此时也不是讲那些虚礼的时候,忙将门闩打开,唤德三进来。 德三犹豫了片刻,方才进门,几人将门重新落闩,栀子问:“方才未见德三叔,德三叔去哪了?” 德三面如死灰,沉声道:“我方才听见叫喊,不知出了甚么事,就悄悄摸到后门去看。待看侯管事跟仲伦几人被七八个手持利刃的匪人劫住时,就想冲进去与那些匪人拼命,可想着通判夫人在厨房,这才忍住了。” 二丫是个胆大的,她虽面无血色,到底还算平静,夏欢年纪小些,又一直在内院服侍,经的事情又少,此时吓的整个人都抖了起来。 栀子也怕,但她晓得自己若是乱了,不提德三,单二丫跟夏欢两个,是再撑不下去的,她低声道:“别怕,那股子流寇图的是银钱,拿着银子,自己就会走的,咱们大不了损失几两银子。” 二丫点头,她见夏欢还在发抖,就推了她一把,夏欢这才跟着点了点头。 几人都不在讲话。 突然,有脚步声传来,似乎有人进了后院,听脚步声,好像是两人。 几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德三脸色越发的难看,用几不可闻的声音道:“这都是天意啊。” 栀子全副心思都在那脚步声上,根本没留意德三的话,她忍不住,往门边挪了一步,低头从门缝里往外看,待看清后面那人的模样时,差点惊呼出声,那人她见过,就是那大名鼎鼎的辽王爷。 辽王爷怎会在成都府出现?江陵遭灾不假,但荆州并未遭灾啊?就是荆州也遭了蝗灾,但他贵为王爷,总不至于逃难至此吧? 想来,是死性不改,跑成都府寻求刺激来了。是了,她仿佛记得江白圭曾提过老王妃过世之事,原来还有个人能制住他,老王妃过世之后,他肯定越发的不知收敛了。 栀子胡思乱想时,突然从店堂中跑来一人,附在辽王爷耳边讲了甚么,辽王爷脸色一变,匆匆的往回走,待几人进了店堂,栀子轻轻的吁了一口气,叹道:“放着好好的王爷不做,偏要做匪人!” 三人闻言,面上表情各异,二丫莫名其妙:“少奶奶说那匪人是王爷?” 夏欢亦是一脸莫名其妙,那日在江陵撞见辽王爷演“英雄救美”时,她虽也在场,但无人告诉她,那日的“英雄”就是辽王爷。 而德三则是一脸的难以置信,他结结巴巴的道:“那人……真是……王爷?”他突然恍然,按理,这次逃难,才是第一次见着江老太爷,可不知为何,总觉他很面熟,到栀子提起“王爷”二字,他突然想起,江老太爷可不就是四年前打死兰福禄的那股劫匪中的一个?只是当时他实在太害怕,就只记得打人的那个少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