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6章 碧灵丹道，华严问难
-- 玉鼎持一小金锤，敲了一下手中玉鼎，说道：“今日敝派弟子沈梦离结婴，得诸位来会，甚心喜之，奉华严祖师之命，兴此次法会，诸位道友，坐而论道，请祖师立论。” 顾颜略有惊讶，丹鼎派这次法会，却是完全延续着故老相传法会规矩。 按道理，先由东道主，或者是法会中修为高之人立论，然后由另外一位修为高之人破题。随后，众人便可互相论道，甚至相互发问，形式便自不限。华严身为东道主，又是场中仅有两位元后修士之一，理所当然，要由他来发问。 华严祖师微睁双目，目光如电般巡看四方，顾颜身上略停留了一瞬，便缓缓说道：“为丹者何？” 他说完了这句话，场中便是一片寂静，过了片刻，无谛便缓缓开口道：“内修经络，外度阴阳，返本归元。” 他与华严，同为场中两位元后之一，华严发问，便应由他承题。 他说了这句，便算是破题，此后进入了自由发问阶段。 先是紫阳真人发问，指问金丹淬火，内丹炼化神之道。由玉鼎真人作答。 随后丹鼎派又有一位修士发问，这次却是由青鸟真人做答。彼此往来数问，似乎都不觉时间之过。 过了数问之后，这时已只有顾颜和那位玉虚宫使者，以及沈梦离三人，没有发声。 顾颜沉默不语，倒是向着华严身边那几位修士看去。玉鼎与沈梦离她自然认得，但另外四人，还素所不识，也不知道哪个是言欢师父灵枢子？ 记得她曾听言欢说过，灵枢子是一个性情滑稽，不拘小节这人，可是看这些人脸上石棉神色·似乎哪个也不太像。 数问来往过答之后，陈翰青忽然开口说道：“成丹之道，法以何？” 他这一问问极大，却是直指修士结丹之后成婴之道。这法会之上·能够坐而论道十三位元婴，都有自己结婴心得，然要有一个万贯而归一之法，却极困难。 他这一问，顿时又是沉寂。 过了片刻，一直没有说话沈梦离，忽然开口道：“成丹之道·焚以天火，炼化虚，返之以成。” 他意思，即是说修炼内丹大道，应与外丹一样，以烈火焚杂质，令灵气纯合，化去外界虚无·返归于本元。这也是丹鼎派一直以来所遵循丹道。只是今天这个场合，被他这样子说出来，显然·沈梦离结婴之后，对于内丹大道，已经深有体悟。 陈翰青躬身道：“受教。” 但沈梦离似乎并没有结束，他目光炯炯盯着顾颜，“顾仙子以为如何？” 顾颜全身一震，她忽然间明白了丹鼎派这样做用意。 难怪他们要办这样一场盛**会，难怪华严法会之初，会那样立论。 这根本就是他们先前已计议好，他们所针对是，是内外丹道之论·所要揭破者，是当年碧灵仙子破教而出事情！ 华严果然是老谋深算，他这一着布置，看似轻描淡写，却直指问题为核心所。 碧霞宗与丹鼎派，同出一源！ 如果今天·顾颜不能法会之上论倒他，那么今天这个不正式九派会商，也就不会承认碧霞宗地位。果然是好手段！ 但丹鼎派，以堂堂正正之师而来，顾颜也必须正面回应。这是修仙界中不成文规矩，这个时候，光凭动手是不行。必须“道”之一字上，有能够论倒对方东西。 这时所有人目光，都聚集到了顾颜身上。 他们对当年碧灵仙子破教而出，创立碧霞宗事情，也多少有所耳闻。本来这是丹鼎派秘辛，不为外人所知，但自从碧霞宗于东南崛起，这些事似乎也就不再是秘密。这时沈梦离率先发问，显然是丹鼎派有备而来。他们都要看看顾颜这个近些年来苍梧中声名鹊起人，如何回应。 顾颜倒并不紧张，她略一定神，便道：“华严祖师立论，我斗胆，再次破题如何？”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 这个成婴不久女修，果然胆子极大，无谛上师破题之后，法会之论已成，等于是划定了一个圈子，而顾颜现，却要跳出这个圈子，再行破题！ 无谛那垂下长眉微抬了一抬，目光中似有深意，却看不出喜怒，只是说道：“请便。” 顾颜应了一声，便说道：“为丹者，本以阴阳，逆乎自然之易，夺乎造化之功，如何？” 她这破题，与无谛不同，是跳出内外丹道分别，指出丹道由天地造化而来自然本源。无谛所指，是丹道之成因与果，两者一体两面，不可分割。 她这话一出，众人皆称服。随即沈梦离便又发问：“阴阳之道，法以如何？” 顾颜答得极，“阴阳之道，法以本元。” 沈梦离又问：“本元之道，又如何？” 顾颜道：“委志归虚无，无念以为常。” 两人一来一往，问答极，似乎都是不假思索一般，转眼之间便答了数十问。 下面那些坐听法会结丹期修士们，这时已全都是目眩神摇，不知所以。 先前两三问中，他们还能够跟得上两人问答思路，但从四五问开始，便早就不知被甩到哪里去了。两人就丹道之一道，内征引外，上下发问，深体大道之微，遍查宇宙之奥，让场这些元婴修士，无不为之侧目。 沈梦离问得固然精深，顾颜答得也稳重，两人对于道之一字理解，虽然一个刚刚结婴，一个不过数十载，但这份体悟，已经超越寻常修士之上。 场中，只闻两人一问一答之语，旁人则根本插不上话去。 陈翰青摸着下巴·侧耳倾听，一副饶有兴趣模样。 他心中，确实颇有些惊讶，他以前只听说顾颜苍梧颇有名声·心中还有些年轻，若非她身为女身，未必能闯得出这么大名头，但现看来，就算是自己族中，四位叔伯，除了大伯之外·未必有人能够悟道之上稳胜她！ 这法会之上，坐而论道，全凭自己体悟，旁人是绝对无法帮得上忙。 自然，修士修为境界，不能全看这些，但至少说明了其人心境如此，顾颜先前名声·多底下那些修士之间扬名，但仅凭这一场法会，她名头·便可以傲然屹立于苍梧之上。 没看到那位无谛上师，以及那位神秘玉虚宫使者，这时都开始侧耳倾听，目光中开始闪现光华了么？ 不过两柱香时间，顾颜已连答沈梦离三十七问，她这时已猜到，这场法会，主要便是针对她而发，沈梦离所发之问，必然是丹鼎派全体智慧结晶。只是碍于颜面·华严是绝对不会亲自出面，来与自己为难，因为便让沈梦离代为出头。 这时她答了沈梦离后“乾坤之所解”那一问之后，根本不留给他思量时间，随即便反问道：“乾动以直，坤静以翕·然归根返本，结丹之要如何？” 她连答了三十七句，猝然这一问，沈梦离顿时一怔，居然答不上来。 这便是法会规矩，坐而论道，忘而问难，顾颜答了他论道，现便要“问难”了。 沈梦离只一怔，玉鼎真人已接口道：“身心为炉，精气为要，心肾为火，五脏而为五行，元精为真种子，混育而曰丹成。” 他这已经开始直指问题核心，辩论内外丹道之别，谁才是真正丹道之属。 下面修士，都发出了一记低低惊呼之声，沈梦离与顾颜连问连答，已经让他们回不过神来，根本跟不上两人话语之间，那份精微微妙之处，现，作为丹鼎派掌门人玉鼎真人，居然亲自出马！ 无论顾颜这一次是否能够全身而退，她今日表现，都足以震慑群修！ 陈翰青眼睛微微眯了起来，丹鼎派这一次，颇有点穷追猛打，势不罢休意思啊，自己是不是要出言相助？ 他想到先前与顾颜相谈时候，她那若即若离之意，又有些犹豫，这时顾颜已答道：“真气养意，元性而体修，炼化精、气、神为要，忘而解忧，神而养虚，是为性命之学，此丹之大道也！” 顾颜意思，即是说我丹道，与你不同，你是培养体脉之丹道，我是性命双修之丹道，两者本来不同，何必强行趋而同解？ 她心中，这时已微有些激动之意。 她眼前，仿佛浮现出一位身姿绰约仙子，当年也曾众人之前，论金丹大道，终却不得不黯然离去背影。 她承碧灵仙子之丹道，修性命之学，今天，她要天下群修面前，为当年碧灵仙子正名！ 让她丹道，流传天下！ 玉鼎沉声道：“明心见性，性命双修，戒、定、慧三要，水火之济，何解？” 顾颜深吸一口气，她索性站起了身来，朗声说道：“以太虚为鼎，太极为炉，清净为丹基，无为为丹田，性命为铅汞，中为玄关，明心为应验，见性为凝结，三元混一为圣胎，性命打成一片为丹成，身外有身为脱胎，打破虚空为了当。” 清脆悦耳声音，如暮鼓晨钟，深深透入每一个人识海之中。随即她便说道：“性命之修，形神俱妙－，与道合真！” “哗！” 顾颜吐出后一个字，万籁俱寂之下，忽然间无数云气同时涌动，似有万朵莲花，于瞬间绽放，无谛上师霍然站起，朗声说道：“本来真性唤金丹，究竟空寂之本源。此次法会，论得而成大道，吾辈中人，俱明心见性，心胜喜之。” 他转过身，向着顾颜躬身行了一礼，“朝闻道，夕可死矣！” 顾颜长出了一口气，今日·她天下群修之前，彰显碧灵仙子当年丹道之法，碧霞宗丹道别开一派，自此便苍梧生根！ 而玉鼎真人她作了后一答之后·便也随之而息声。 他亲自出马，却仍然被顾颜问难驳倒，除了华严祖师之外，已经没人再有资格来向顾颜发问。 可是包括沈梦离与玉鼎两人，已全被顾颜问难问倒，华严若再出手，不论胜败·丹鼎派面子，岂不要丢失殆？ 是故玉鼎只略一沉吟之后，看到华严微闭双目，似不知不识一般，便扬起手中金锤，敲响玉磬，“今日论及大道，论而不止·道之可道，终非常道，法令至此而结之！” 山峰之下·无论是丹鼎派本身弟子，还是来观礼修士，这一刻，居然一个人都没有说话，似乎仍沉寂顾颜所说大道之论中，并未醒来。 这时紫阳真人忽然说道：“顾仙子所论之丹道，别开生面，自成一家，吾意，可命其于东南之地·别开山门，为九派之属，然不听调从，如何？” 顿时便有人向他怒目而视。 众人皆知，这次法会，论道之外·便是要讨论碧霞宗地位问题。因此除了向来不参与中原之事落云宗外，连玉虚宫都派了使者前来。而顾颜方才于天下群修之前，坐而论道，忘而问难，已问倒诸人，紫阳真人此语，不免有趁势打力之嫌。 顾颜淡然不语，这时坐正中那位玉虚宫使者，轻咳一声，开口先说道：“我此行前，承无量天池，三祖师之意。 除了无谛与华严端坐之外，另外众人都起身，以示对三位祖师敬肃之意。 随即那位如渔夫般打扮使者便说道：“三祖师之意，列诸宗之意，而成共识，非我玉虚宫独断者也。藏剑山庄，璇光真人可来了？” 璇光真人于人群中肃然而起，躬身道：“师命之从，不敢有违。”云池剑尊之命，不让他今日发表意见，因此他说完这句话，便又肃容端坐。 使者微微点头，又说道：“云裳谷青鸟真人？” 青鸟真人低垂双目，说道：“自凭华严祖师，一言可决！” 使者微微点头，随即，他又看向人群中盛华兰。 盛华兰这时也收去了那副张扬神态，躬身说道：“敝师有言，彼若莲花而生，次若莲花而止，如荷叶蔓生，不可抑止。” 使者点头，“莲花生大师，微言大义，吾辈受教。” 现他已开口问了四派，紫阳真人表示反对，只肯让碧霞宗屈于东南，不肯给其应有地位，藏山庄保持中立，而云裳谷与丹鼎派同进同退，只有莲花生大师出人意料，表明了对顾颜支持之意。 顾颜心中一动，这其中，想必自有林子楣首尾。 这时陈翰青忽然说道：“吾陈氏，居白山黑水之间，然天生何敝，自身何幸，人之有行，道之有路，为何不得大道之门？” 顾颜向他投过了感谢一瞬，陈翰青这句话，已是鲜明无比表达了自己支持之意。 使者略一颌首，又道：“落云一宗，云真人已与吾师留书，皆听其意，无谛上师，之意如何？” 无谛那庞大如山微微，坐宝座之上，像是堆得连五官都藏那堆赘rou里看不到了，只是说了一个字，“可。” 使者露出笑意，他后看向了华严祖师，“吾师之意，凭祖师一言决之！” 紫阳真人乎想说什么，但却又闭口不言。开始，他已经表明了自己态度，现，也不会刻意去反驳玉虚宫使者话。 而且这时，他又想到了当年玉虚宫曾经传下来，那道颇有些莫名令旨。 华严这时微启双目，所有人都觉得他不会反对。毕竟今日丹鼎派率先发难，却全被顾颜一一反驳而回。如果这时他再行反驳，岂非要丢掉丹鼎派所有面子。 但华严这时却并未摇头，也未点头，他只是开口说道：“顾仙子，请过来。” 顾颜这还是第一次听到华严说话，这位看上去清瘦无比，道骨仙风如真人一般华严祖师，说起话来却十分干涩，如古井枯竹一般。 她起身，来到华严座下躬身为礼，这两人，曾顾颜炼丹时候，相隔数万里交过一次手今日终于能够正面相对。 华严沉声道：“碧霞宗想屹立苍梧，倒也不难，只需你答我一问。” 场众人，都不禁发出了议论之声，连场诸修，脸上也露出了错愕之色。难道华严祖师真不惜丹鼎派落了面子，也要向顾颜亲自发难？ 顾颜神色不改说道：“祖师但问无妨。” 华严沉声说道：“我只问你一句话，当年你古战场中，斩杀我爱徒韩千羽，你有何交代！” 他一问之发，声如洪钟，天地隆隆。 韩千羽！ 顾颜心中倏然一跳，她一直等待着事情，终于来了！ 这件事她早就从秦明月口中得知，也知道丹鼎派由上至下，由华严至沈梦离都已经知道了这件事情，只是玉虚宫祖师，颁下了奇异令旨，不让人找顾颜麻烦。如今顾颜结婴成功，这个令旨已不知道是否仍还适用。 但华严今日，顾颜法会论道，坐而大成之时，将此事提出来发难，显然，顾颜若不能让他得到满意回答那么今日，顾颜虽然扬名，但碧霞宗地位，还是往后靠吧！ 而华严用意，显然是要让顾颜为难，如今她今日全身而难那么当此之时，丹鼎派上下，绝不会去找顾颜麻烦，但碧霞宗事情，却也要就此揭过，等于倾碧霞宗全派之力，为顾颜了结了此难。那么将来她心中，必然会留下心结，成道便又多了一个障碍。 可是若要她此刻破去玄关，不留心障，那么她要如何应付华严这一问？ 这虽不是法会之论道问难，但其凶险之处，却远过之。 华严目光炯炯，看向顾颜，那位玉虚宫使者轻叹一声，似乎也无从干涉。 所有人目光，都集中到了顾颜身上，不知道这位站华严身前，似乎纤弱无比青衣少女，那她稚弱双肩，是否能承受华严雷霆万钧之威。 顾颜这时破颜一笑，就似是春回大地，解冻一般，让所有人眼前都为之一清。 她朗声说道：“且夫天地为炉兮，造化为工，阴阳为炭兮，万物为铜。听说丹鼎派有万法铜炉，体天地之奥，察阴阳之变，可解万法，能焚万物，顾颜不才，愿去万法铜炉中走一遭！” 此语一出，石破天惊！ 包括陈翰青等人内，全都霍然而起，用不敢相信目光看着顾颜。 就连沈梦离，这时惊讶无比几乎离座，他想要说什么，嘴唇微动，看了一下华严，欲言又止。 华严似乎也是略有错愕，他看了一眼顾颜，忽然间大笑起来：“果然好胆识，好手段！” 他沉声说道：“我丹鼎派这万法铜炉，焚世间一切法，轮回之生，造化之所，藏剑山庄洗剑池之上。你若真能够入万法铜炉一出，不论结果如何，前事一笔钩销！” 苏曼箭这时已经震惊无比，如果不是他们这些人，都被封紫霞台之外话，她几乎要冲上台来，一把将顾颜扯下去，问一问她是不是脑子进了浆糊，还是失心疯了。丹鼎派万法铜炉，岂是好进？ 当年丹鼎派祖师，择蒙顶山建立山门，就是因为此地为苍梧中得天独厚炼丹之地，引万灵之脉，得天地之灵，此地形成了一座天然洞窟秘境，名曰万法铜炉。里面各色丹火齐布，有无数心魔作祟，是修道人试炼第一凶险之地。 虽然里面同样也是机缘无缘，但丹鼎派自有始以来，只将其作为本派弟子试炼之地，与藏剑山庄洗剑池，玉虚宫无量天池等地并称，从来没有向外人开放过。里面凶险之处，不问可之。 顾颜居然有这样胆子，要进入万法铜炉！ 只是此言一出，再也不得改。顾颜随即便回身，向着场诸位元婴，以及台下刚才曾经出口众人，一一颌首拜谢。随即又向那位玉虚宫使者说道：“承蒙尊者台鉴，顾颜将往万法铜炉中一游，再会！” 华严大笑起来：“进去吧！” 他长袖一拂，后山之中，忽然间似有一个大火炉从天而降，天空之中，一道数人环抱般粗细火柱，已从天空中贯通下来，面前似乎出现了一个极大火窟，熊熊烈火燃。这时丹鼎派万法铜炉，第一次现于世人之前！